所謂的“客人”就是申玮,那天從警察手裏倉皇逃走之後,他先在朋友家躲了幾天,原本打算坐長途車去外省,卻又實在熬不過骨髓裏那針紮般的毒瘾,于是冒險出門想找上線,中途卻被李大金的人帶上了面包車。
“放心,你老闆不知道這件事。”李大金丢給他一根煙。
“你把我弄來這兒幹什麽?”申玮問,他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死魚,臉上也隻剩下一張幹枯的皮,和之前那個高級設計師助理判若兩人。
“這麽多年交情,我總得管管你。”李大金坐在他對面,“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沒打算。”申玮用力抽了口煙,不耐煩道,“混一天算一天。”
“你現在腦子不清醒,這件事以後再說。”李大金丢給他一個信封,裏面裝着厚厚一摞鈔票,數目不少。
申玮表情有些驚訝。
“和我沒關系,是你老闆的心意。”李大金說,“他知道我門路多,一定會找到你。”
“……是我對不起老闆。”申玮把錢裝好,“先走了。”
“急什麽。”李大金壓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回沙發上,“這兩天酒吧街到處都是警察,你就是想走,也得是我開車帶你走,别出去剛好自投羅網。”
“是易哥讓你找我的吧。”申玮又抖出一根煙,“讓他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你不會亂說什麽,nightingale那事?”李大金一笑,“這可真冤枉你老闆了,他從沒跟我提過一個字,這些錢也不是爲了封口,單純隻是怕你混不下去。”
申玮嘴角一扯,沒說話。
“你還真别不信,而且nightingale的事,已經瞞不下去了。”李大金說,“你說,你還能拿什麽去威脅?”
“什麽叫瞞不下去了?”聽到這句話,申玮臉上有明顯的慌張。
“顧揚赢了。”李大金拍拍他,“吳梅要求你的老闆把nightingale還回去,最多一周,一周内就會出道歉函,新聞發布會和媒體名單都列好了。”
“那老娘們瘋了吧?”申玮情緒驟然激動。
“誰說不是呢。”李大金也跟着歎氣,“所以說,易哥是真關心你,和nightingale沒一點兒關系,你得學會感恩。”
他說得絮絮叨叨,申玮卻沒有任何心情去聽。如果nightingale的事情真的公開,那他手上握着的把柄也就成了一堆無用的廢紙,到那時無論是易銘還是顧揚,都沒有任何理由再和自己合作。
李大金坐在對面,“漫不經心”一下下撥弄着打火機。
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讓申玮更加焦慮煩躁——他原本以爲可以用nightingale的秘密來敲詐巨款,卻沒想到會變成一場空夢。
李大金當然知道他的想法,在聲色場所混了十來年,他對這種瘾君子的虛僞和自私再了解不過。
“老闆同意了?”申玮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虎口下方爆出猙獰的青筋。
“他倒是不想同意,但沒辦法,你知道爲什麽嗎?”李大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顧揚缺德着呢,在nightingale的設計裏留了後手,把他的名字還是身份證給繡了進去,你說吳梅能怎麽辦?也是可憐你老闆。”
“操!”申玮咒罵了一句,擡腳狠狠踢開面前的茶幾。
玻璃台面應聲碎裂,炸成蛛網般的迷蹤紋路。
“要我說,這事兒真得怪顧揚。”李大金啧啧搖頭,“拿走那麽多錢,還留這麽一陰招,你說坑不坑人?”
申玮不死心:“老闆呢?”
“他争取了,沒用啊。”李大金坐過來,深深歎了口氣,“隻要顧揚還在,那他就得把品牌還回去,除非顧揚自願退出,兩家集團權衡利弊,可能願意會想辦法保住易哥。可人家小顧那是天之驕子,從小到萬事如意的,估計不懂體會你我這種底層貧民的苦,别說好言好語講道理,哪怕低聲下氣跪着求,估計也不會願意退出。”
“那就給他點教訓。”申玮把煙頭用力摁滅,“他在寰東混得風生水起,還要搶nightingale,誰他媽慣的毛病。”
“這心願倒是挺好。”李大金一樂,“但你老闆已經在家老實寫道歉信了,還有誰能去教訓那位顧大設計師,天公打個雷剛好劈他腦袋上?不現實啊。”
“我去。”申玮說。
“别别别!”李大金拉住他的衣袖,“咱得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能給政府和警察叔叔添亂,可别胡來。”
“你就别管了。”申玮推開他,“找個人送我回家。”
“送你回家可以,我親自送。”李大金又強調了一遍,“但你可不準綁架殺人啊,顧揚現在值錢着呢,哪怕不丢命,隻是斷條胳膊,毀了人家寶貴的設計師生涯,那也沒人賠得起。聽哥哥的話,趕緊忘了這件事,用這幾萬塊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省着點用,一年還是夠的吧?”
申玮拉開門:“少他媽廢話。”
“啧。”李大金搖頭,“你這樣我可是真傷心,得,閉嘴。”
申玮坐進副駕駛:“雅藍倉庫。”
“怎麽住那破地方,鬼影子都沒一個。”李大金發動車子,掉頭開出了哄鬧的小巷。
……
1703的小公寓,藍森在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小甜點,每一塊看起來都像是藝術品。
“這就是方經理介紹的那位甜點師?”顧揚給它們拍了張照,“可真好看。”
“而且好吃,我一大老爺們都覺得好吃。”藍森說,“尤其這塊檸檬蛋糕,味道絕了,連我哥都不吝贊美。”
“那看來是真不錯。”顧揚收起相機,“對了,我想請你那些朋友,幫每一款甜點都畫一幅水粉,到時候我們印成明信片當贈禮,也可以當場投進郵筒。”
“可以啊。”藍森稱贊,“我回頭就安排。”
“那就辛苦你了。”顧揚叉了一勺檸檬蛋糕,有氣無力道,“我這裏天是真累趴了,腦子都是懵的。”
“這叫累并快樂着。”藍森從冰箱裏翻出兩瓶啤酒,“想想看,你的nightingale就要回來了,多累也值。”
顧揚笑笑:“謝謝。”
“易銘那頭呢?”藍森又問,“沒再作妖吧?”
“沒有,他還給我發了條道歉短信,雖然隻有‘對不起’三個字。”顧揚和他碰了一下,“不過比起以前的趾高氣揚,已經算是莫大的進步。”
“這就原諒他了?”藍森不滿,“不行啊,連總裁文都知道要走惡毒路線,小白花不時髦。”
“但我确實沒心情理他。”顧揚活動了一下筋骨,“目前隻想工作、休假和談戀愛。”
靈魂摯友發出抗議的聲音,爲什麽沒有我的存在?
顧揚:“……”
顧揚安慰搖滾猛男:“以及和你糾纏靈魂。明天有空嗎?我下午要去武聖鄉花田看樣品,晚上剛好可以在那吃個烤魚。”
“真沒空。”藍森說,“我約了幾個自媒體的朋友,沒辦法,得定期聯絡感情。”
“水軍頭子啊?”顧揚問。
“你還别看不上他們,這年頭做生意,水軍能幫大忙。”藍森說,“前幾天新亞99也請了水軍,不過質量欠佳,鬧了場笑話。”
事件起因是白青青給新亞99拍了一支全新的廣告短片,美輪美奂科幻風,結果評論區的水軍摸錯了場子,齊刷刷在下面留言“這遊戲不錯,我已經充了三十萬”,過了一個小時才被人發現,于是團隊又開始連夜瘋狂删帖,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充滿了濃濃的喜感。
顧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揚說:“據說還有網友直播給他們加油,嗝。”
“你已經笑了整整半個小時。”陸江寒哭笑不得幫他拍背,“喝點水。”
“因爲真的很好笑啊。”顧揚擦了擦眼淚,還想再笑會兒。
陸江寒摸摸那毛茸茸的腦袋,打算下次對鍾嶽山好一點。
畢竟他的小藝術家最近一直都很焦慮忙碌,能這麽無憂無慮傻笑一小時,也挺好。
……
第二天下午,顧揚一個人開車去了武聖鄉。
淩雲時尚的大樓裏,吳梅把道歉聲明推過來:“這是公關拟好的最後一版,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麽問題。”
“我沒有意見。”易銘說,“一切都服從公司安排。”
“很好。”吳梅點點頭,“别擔心,就算沒有了nightingale,你也依然是集團内部最看重的設計師。”
“其實這兩天裏,我想了挺多事情。”易銘說,“吳總,新聞發布會之後,我想去美國待一段時間。”
“沒問題。”吳梅爽快答應,“你也的确需要一個長假,來好好調節一下情緒,等一切都風平浪靜之後,淩雲随時歡迎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