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李大金

在易銘這頭,除了申玮之外,1999的酒吧老闆李大金應該是第二個知道nightingale真相的人。

他指間夾着一根煙,熟練地拽開啤酒拉環:“這事在你們那個圈子,應該不罕見吧?”

“多得是。”易銘說,“我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隻是沒想到他不僅是個硬骨頭,而且還有本事能搭上陸江寒。”

李大金抖落煙灰:“你要是不想讓這事兒鬧大,還真得先把申玮撈出來,免得他在裏面亂咬。”

“弄出來之後呢?”易銘問,“養在我家?”

“反正我是不相信他能戒的,這才剛進去幾天。”李大金說,“所以呢,他要出來,你就把他保出來,然後找人盯着,隻要一碰那玩意,就報警再弄進去呗,多大點事。”

易銘“啪”一聲點燃打火機,深深吐出一口濃厚的煙霧來,覺得心裏焦躁的情緒平複不少。

他在上大學的時候,經常會出來泡酒吧,李大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朋友,對方在黑白兩道都混得挺開,據說年輕時在老家犯過大事,花了大價錢才擺平。這種打小就在社會上混的老油子,對付起流氓地痞無賴來,總要比平常人多些路子。

“要我說,你真想一勞永逸,就找人給他一針。”李大金把空啤酒瓶丢進垃圾桶,“這年頭,死了别人不行,死一個瘾君子,那叫給人民群衆做貢獻。”

易銘皺眉和他對視。

“得,我知道你不敢。”李大金一笑,“知名設計師,手得是幹幹淨淨的。”

“我沒空開玩笑。”易銘微微不悅。

“我可沒開玩笑,那勁兒high上來,心髒驟停的案例多得是,警察也不會管的。”李大金說,“當然了,咱也沒到這份上。”

聽起來的确是一個不拖泥帶水的辦法,不過易銘還不至于這麽智障昏頭,上趕着讓自己從抄襲上升到背負人命官司——這不腦子有病麽。況且這種事也沒法做得幹淨利落,他可不想擺脫申玮,又招惹到一個新的流氓痞子。

“那你就按我說的,先把申玮弄出來。”李大金一拍沙發,“然後再讓他進去。”

“然後呢?進進出出?”易銘說,“真當戒毒所是我開的呢?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這不第一回嗎,二進宮至少能讓他在裏面待久一點不是,我們才好接着想辦法。”李大金說,“主要你這也算半個名人,一點差錯也出不得,咱得慢工做細活。”

“行吧。”易銘錯了搓臉,向後靠在真皮靠背上,看着窗外那霧蒙蒙的天。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說:“實在不行,我就公開道歉,把nightingale還回去。”

“那多丢份兒啊,背着抄襲的名頭過一輩子?你混了多久才有今天的位置,可千萬别沖動。”李大金拍拍他的肩膀,“實在不行,你還能去找顧揚談談條件,放心,還沒到絕路上呢。”

易銘很狠抽了一口煙,讓兩頰也深深凹陷下去。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像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把所有的思維能力都碾成了亂七八糟的漿糊。他也覺得自己需要修整,卻始終找不到刹車的地方。

所以隻能任由它一路超速,橫沖直撞地開向遠方。

……

1703的一排植物,有許多都在這個春天開出了花,粉的,白的,還有血一樣的紅,蓬勃地沐浴在陽光下。

陸江寒提意見:“爲什麽我隻有綠蘿?”

“你能把綠蘿養好就不錯了。”顧揚放下手裏的小噴壺,“淩雲時尚那邊怎麽樣了?”

“吳梅這幾天一直在公司,風平浪靜。”陸江寒說,“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查。”

“你說他們會不會把nightingale還給我?love&peace那種方式。”顧揚問,“根本就用不到身份證後六位。”

“不好說,現在nightingale對淩雲來說很重要,否則吳梅也不會親自飛回來。”陸江寒說,“就算他們承認品牌是你的,更大的可能也是要花錢解決問題,或者讓你和易銘實現平穩過渡,而不是公開道歉。”

顧揚說:“可我不想接受這種方式。”

“那我們就不接受。”陸江寒笑笑,“鬧得血雨腥風一點也不是壞事,會讓你快速成長。”

“嗯。”顧揚點頭,“先不說這個了,後天幾點的飛機?”

“中午十一點。”陸江寒攬住他的肩膀,“這是我們的蜜月預演,所以請你嚴肅對待。”

顧揚虛心請教,什麽樣的對待才算嚴肅對待。

“比如說,多準備幾盒安全套。”陸江寒回答,“畢竟那座島上也沒有多少娛樂設施。”

顧揚的表情皺巴了一下。

就算島上沒有娛樂設施,那你也不能一天到晚用安全套娛樂。

很腎虧的。

身爲能感動董事會的優秀員工,雖然第三天就要蜜月預演,但顧揚在第二天還是準時去公司上班,從超市一路往上巡店。

“顧助理。”nightingale的門店前,導購小姐給他打招呼,“又要拍照啊?”

“今天不拍照。”顧揚笑着往裏看了一眼,“生意怎麽樣?”

“嗯,還可以,不過周二的客流本來就不多。”導購小姐指了指,“就一位客人,小燕姐正在接待呢。”

“賣得最好的是這件嗎?”吳梅手裏拎了一件短大衣。

“對,我們冬天走了不少貨。”導購不認識總裁,還以爲對方就是普通婦女,來給女兒買衣服,于是熱情介紹,“現在正好換季折扣,而且買回去還能穿一個多月,很劃算的。”

“這家店生意應該不錯吧?”吳梅又四下看了看,“我看網上人氣很高。”

“是啊,我們在集團内部,還有在這家商場都是銷售冠軍。”導購恰好看到顧揚,“不信阿姨你問他,他是寰東的工作人員。”

“又要問我什麽?”顧揚開玩笑,“我是來找水喝的,商場飲水機正在換桶。”

吳梅循聲看了他一眼,對方雖然穿着便裝,不過挂着胸牌,上面的名字很醒目。

“您是給女兒買衣服嗎?”顧揚已經習慣了在這家店裏兼職導購。

吳梅把手裏的外套挂回去:“你好像在網上很紅。”

“大概是因爲我經常不務正業,來這家店湊熱鬧。”顧揚把小飲料揣回兜裏,又笑着說,“如果您不知道要怎麽搭配,這一季的新畫冊上都有推薦,可以參考一下。我還要開會就先走了,祝您購物快。”

吳梅點點頭,目送他一路離開之後,問導購:“他叫顧揚?”

“對,原來您也看網上的新聞啊。”助理說,“顧助理在我們這兒人氣可高了,而且他提出的搭配建議品味一流,每次都是等到他有空,我們就抓緊時間給老顧客發消息,讓她們快點過來。”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帥哥加上漂亮的衣服,對小女生來說的确是能促使她們跨越半座城市的動力,那是青春期才有的活力和暧昧秘密,又雀躍又單純。

“他很愛這個牌子嗎?”吳梅又問。

“當然了,寰東的少女品牌少說也有十幾個,顧助理從來不去别家。”說起這件事,導購很有幾分小小的驕傲。

吳梅笑了笑,又往外看了一眼。

她在生意場上混了十幾年,摸爬滾打出的實戰經驗再加上女人的直覺,已經讓整件事都有了隐隐眉目。隻需要再和易銘談一談,她應該就能約陸江寒出來見面了。

……

機翼把雲層攪成一團淩亂的絲絮,顧揚戴着眼罩,用一張毯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起來,睡眠質量十顆星。連空姐後來也被逗樂,在下飛機的時候,還特意送了他一小袋糖果——那原本是準備給小朋友的禮物,獎勵寶寶一路都很乖很聽話。

“還挺好吃。”顧揚評價,“有一股魔幻的西番蓮味。”

“你的修辭還挺豐富。”陸江寒把他鼻梁上的墨鏡往下推了推,“看見了嗎?就是對面那座海島。”

顧揚用手遮了遮,看着遠方那碧海藍天間的漂亮島嶼。

快艇把兩人一路送上碼頭,島上的全部工作人員已經笑容滿面地等在了那裏,手裏捧着毛巾、椰子和花環。

顧揚誠懇探讨:“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剝削勞動力?”

“勞動力的日薪可能比你更高。”陸江寒把箱子遞給服務生,“以及他們還有小費。”

“有道理。”顧揚說,“那我晚上要吃鋪在金箔和鑽石上的香煎鳕魚和深海藍龍蝦。”

胖乎乎的廚師恰好走在兩人前面,于是他笑眯眯回頭,用生硬地語調說了一句,沒問題。

沒料到對方居然能聽懂中文,顧揚頭頂瞬間冒煙,在接下來的路途中都保持了百分之百的沉默。但他其實很想找機會解釋一下,自己對吃鑽石這種事并沒有很追求,不過廚師長還是嚴格地照顧了顧客的土大款需求,晚餐時從冷盤到例湯,都能找到一縷biubiu的金箔閃爍。

陸江寒笑得唯恐天下不亂,肩膀都在抖。

“我拒絕和你說話。”顧揚把龍蝦裹上醬料,生無可戀地胃進嘴裏,覺得相當對不起這個浪漫的用餐環境,畢竟四周有礁石、海浪、篝火,以及飄揚的露天紗幔和月亮,都是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裏看不到的景色。

“想聽小提琴嗎?”陸江寒又問。

“不了不了。”顧揚火速用餐巾擦幹淨嘴,“我們還是回房吧。”比起在服務人員深情注視下的尴尬浪漫,他更想和陸先生待在私人空間裏,享受可以肆無忌憚踢飛拖鞋,坐在對方身上打遊戲機的那種浪漫。

“還有甜點沒吃呢。”陸江寒提醒,“已經來了。”

顧揚隻好又坐了回去。

“這是特制款。”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祝二位用餐愉快。”

漂亮的小甜點,并沒有空心巧克力球或者分子料理的高科技路線,而是精心做了一塊紅絲絨蛋糕,讓它待在鳥巢形狀的小糖盞裏——撒着金箔的鳥巢。

顧揚兇狠地搗了一勺子下去。

綿密的口感,瞬間就融化了他的味蕾。

那是一種相當奇妙的體驗,酸澀能讓舌尖和大腦都打個激靈,卻很快就有更多的奶香和甜包裹上來,最後還會有一點點堅果的香。

“太好吃了吧?”顧揚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塊甜點,能有這麽複雜又層次分明的口感。于是他不僅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還把總裁的也分走大半,直到回客房還在回味。

桌上擺着地圖和平闆電腦,上面提供了詳細的小島遊玩攻略。顧揚坐在地上認真研究,陸江寒輕輕掩門出去,在餐廳裏找到了那位一臉笑眯眯的廚師長。

“我的男朋友很喜歡那塊蛋糕。”陸江寒說,“可以教我嗎?”

廚師長的笑容萬年不變,深深爲總裁的愛情所感動,然後一口拒絕了他。

“這是商業秘密。”他解釋。

“那我花需要多少錢,才能買下這個秘密,并且把它帶出這個海島?”陸江寒很上道。

廚師長笑容滿面,約定明天再給他答複。

一般這種回複,交易就算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隻是錢的事。其實陸江寒之所以想拿到蛋糕配方,不僅僅是爲了以後做給顧揚,也是想讓那家粉紅色的咖啡館裏,擁有一塊有特殊意義的甜點——是隻有兩個人才知道的浪漫細節。

當然,這一切暫時要對小藝術家保密。

顧揚此時已經洗完了澡,正在濕漉漉地擦着頭發,音響裏播放着激情又金屬的搖滾,桌上還有兩瓶打開的玻璃瓶啤酒。

“這是打算不眠夜?”陸江寒問。

“是的。”顧揚挂在他身上,“鑒于我一閉眼睛就想到金箔,所以需要做點别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小藝術家好像很愛面子,陸江寒笑道:“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們明天可以去解釋。”

“你确定要去解釋,而不是用别的辦法來讓我暫時忘了這件事?”顧揚下巴抵在他肩頭,“哎,反正我是無所謂。”

陸江寒說,也行。

也行?顧揚沉默了一下,然後怒而批評,你這個人怎麽不按劇情走,和電視裏的霸道總裁不一樣。

“電視裏應該怎麽樣,你教教我?”陸江寒知錯就改。

顧揚單手抓過旁邊的啤酒瓶,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幾口,來不及咽下的液體滑過嘴角和下巴,在那裏留下亮晶晶的濕痕。

陸江寒胳膊一松,把人丢到了床上。

顧揚手裏還握着啤酒瓶,冰冷的液體四濺,他一個咕噜爬起來:“喂喂我們今晚還要睡覺的……你!”

安全套沒有白帶。

搖滾也沒有白放。

總之就是,很對得起響了大半夜的,重金屬狂野音樂。

作者有話要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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