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就一點大|麻,第一回。”申玮臉上胡子拉碴,如同天橋下的流浪漢,他心虛地看向易銘,“老闆,對不起。”
“先和你的家人一起回去吧,過兩天再說。”易銘看起來并沒有生氣,語調甚至有些關心,他拍拍對方的胳膊,“至少先洗個澡,看你這都髒成什麽樣了。”
申玮的姑媽也是連連道歉,又忐忑地問了一句:“您該不會開除小玮吧?他也是一時糊塗,這您看……”
“如果能知錯就改,這些事都好說。”易銘笑了笑,“行了,快走吧,公司那邊我去應付。”
對方千恩萬謝,在十字路口和他道别。而直到那輛淺綠色的出租車消失在街角,易銘臉上的笑意才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能滲透進每一個毛孔裏的冷。
暮色重回巅峰,nightingale已經在籌備入駐海外電商網站,和顧揚也達成了暫時的和解,他以爲一切都很順利,卻沒想到最後麻煩居然會出在自己人身上。
……
“往左邊一點,歪了歪了,那是右!”顧揚站在前面指揮,“行行,好了!”
陸江寒胳膊發酸,心裏更酸:“真的要挂在這裏?黑漆漆的,一點美感都沒有。”
那是藍森送給靈魂摯友的禮物,一個全手工磨制的大理石異形浮雕,顧揚收到之後很喜歡,強烈要求總裁幫忙挂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誰說沒有美感,這很酷的。”顧揚提議,“要不然你多欣賞一會兒?”
“還是不要了。”陸江寒把手洗幹淨,“我聽楊毅說你已經把所有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下周還多請了半天假,要去哪兒?”
“杜哥他們打算給我過生日。”顧揚在廚房切水果,這是他目前所能達到的廚藝巅峰,“我們決定去吃個火鍋,然後再去酒吧坐一會兒,大家一個比一個忙,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聚過了。”
“喝酒可以,但是不能喝醉。”陸江寒提醒,“而且在十二點之前必須回家,因爲之後是屬于我的時間。”
顧揚講條件:“一點。”
“親一個。”陸江寒把臉湊過去,“親完就答應你。”
“親十個能通宵嗎?”顧揚很會舉一反三。
然而這個提議遭到了總裁的無情拒絕。
顧揚隻好遺憾地說:“唉,有家有口,失去自由。”
陸江寒被他逗笑,幫忙把水果端到客廳:“沒辦法,觊觎你的人太多,我得看緊一點。”
“誰會觊觎我,也就易銘了。”顧揚盤腿坐在地毯上,用小叉子紮水果吃,“而且他觊觎的也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nightingale。”
“申玮最近還找過你嗎?”陸江寒又想起來這件事。
“還真找過一次。”顧揚放下小叉子,“我忘說了。”
關于上次在郊區工作室裏和對方的談話,顧揚适當隐瞞了一下時間地點,其餘的全部交代給了陸江寒。
“我覺得藍森判斷得沒錯。”顧揚繼續說,“總有一天,申玮八成會和易銘真的鬧翻。”
“你居然告訴了藍森,而忽略了我。”陸江寒扯住他的臉頰。
“因爲他那時候剛好打來電話。”顧揚捧住男朋友好看的手,低頭親了親,認真道,“我錯了。”
“但是你有沒有覺得,申玮對錢癡迷過了頭?”陸江寒坐在他身邊,“家裏有重症病人,需要錢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的父親剛剛才查出來癌症,按理說應該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怎麽就迫不及待連易銘都要賣,還兩次三番來找你?”
“那你怎麽想?”顧揚說,“另一種可能,他和易銘是一夥的?也沒道理啊,至少我在表面上一直都很配合他,也沒表現出要争nightingale,他給我下套要套什麽?”
“我找人去查一下吧。”陸江寒說,“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顧揚點點頭:“嗯。”
幾天之後,申玮把姑媽和大哥送上火車,自己打車回了工作室。
“老闆,我真的知道錯了。”他進門就說,“我就……就抽了幾口大|麻,誰知道那麽倒黴,剛好被警察逮了。”
“第幾次了?”易銘問。
“頭一回,就這一次。”申玮趕緊說,“我戒了,以後絕對不碰了。”
“第一次?”易銘從沙發上站起來,語調不自覺拔高,“之前又是借錢又是讓公司給你捐款,爲什麽?不是吸毒,未雨綢缪給自己攢毒資?”
“沒有,真不是吸毒,我前陣子認識了幾個朋友,就跟着去了趟地下賭莊,誰知道就進了套。”申玮喃喃地說,“對方逼得實在緊,還說要砍了我的手,我實在沒辦法,正好姑父又生病了,所以……”
“所以你就拿着他的病曆單,到公司騙錢了?”易銘看着他,“連自己親爹都咒?”
“老闆,我這壓力實在太大,就抽了兩口。”申玮涕淚橫流,“最近實在太倒黴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那些人的錢我已經還清了,以後肯定會好好工作,再也不碰不該碰的東西了。”
“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易銘頭疼,“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你也多注意一點,想想你老家的爹媽,别再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了。”
“好好好,老闆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錯。”申玮滿口答應,“我這就去幹活。”
“這都十點了你幹什麽活?”易銘制止,“明天準時到公司,最近事情太多,你也别再缺勤了。”
等到對方離開之後,易銘又坐回桌前,仔細思考了一下對方說的話。
他發自内心地希望賭博是真的——那至少比吸毒要強。
然而無論對方究竟是賭還是毒,他都有預感,這個麻煩或許是甩不掉了。
……
深秋的s市急劇轉冷,從海面上刮來呼嘯寒風。
這種冰冷的天氣,實在太适合聚衆吃火鍋。
新開的川蜀牛油火鍋店,剛一進門就自帶香味攻擊,杜天天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說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可就要吃底料了。
“不是我的錯,他遲遲不肯下閨閣。”顧揚把責任推給李豪,自己拿着菜單飛速點菜。過生日隻是個借口,重要的是兄弟能一起吃頓飯,大家最近忙歸忙,小日子過得還都挺蒸蒸日上,李豪成功升職,梁曉重調到了市審計局,杜天天也買了輛小polo,每天都能載着女朋友上班,生活美滋滋。
令人激動的生日禮物環節之後,杜天天放下筷子說你等着,我們還有一個驚喜。
“什麽?”顧揚充滿期待。
大堂裏的燈光瞬間迷幻,如同夜晚迪廳,一群服務員扭動着出來,肩并肩站在火鍋桌前對他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其餘食客都跟着起哄,顧揚隻好維持燦爛笑容,用驚喜的表情度過了這魔幻三分鍾,還被強行戴了一頂生日帽。等服務員走之後,他才壓低聲音怒道:“這麽尴尬的事情,不要再上演第二次!”
“反正是免費的。”杜天天說得很直白,“不要白不要。”
顧揚很想把他丢進火鍋裏。
當然,除開這令人崩潰的生日火鍋disco不談,食物還是很美味的,續攤的酒吧環境也不錯,十一點五十分,顧揚準時站起來:“行了散場吧,我得走了。”
“别啊,這才幾點。”杜天天說,“我還要了碗面,外賣哥哥剛取單。”
“十二點了,我得回家。”顧揚給他看時間。
梁曉重在旁邊樂了,十二點得回家的那是灰姑娘,行了,這一輪喝完就走。
“行吧,那最後一圈。”顧揚坐回去,“我明天得出差呢。”
“你說上學那陣多好,甭管喝得多晚回去,宿管阿姨看到揚揚,頂多批評兩句就會開門。”杜天天感慨,“現在不行了,揚揚不好用了。”
顧揚坐在旁邊吃薯條,心想,揚揚還是挺好用的,當然僅限于在寰東總裁面前,你那外國老闆不行。
“什麽時候回家?”過了一陣,陸江寒打來電話。
“你還是等回家後再批評我吧。”顧揚站在洗手間,“杜哥還等他的外賣呢,吃完怎麽着也一點了。”
“沒喝醉就行。”陸江寒無奈,“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了。”顧揚說,“你早點休息。”
陸江寒挂斷電話,繼續看公司文件。
他不想讓對方有壓力和拘束感,但也不想一個人去睡覺,深夜喝酒聽起來總歸不是一項安全的活動,他想等到他回家。
……
杜天天三兩口吃完一碗熱湯面:“行了行了,散場。”
“不是,嫂子管得這麽嚴啊?”李豪打趣,“連吹涼一點的時間也沒有?”
“和你嫂子沒關系,你看到揚揚了吧?五分鍾能看十二次表。”杜天天丢下空碗,“不知道的還以爲你這表多貴的,不是,你這表确實挺貴的,但也不至于看得這麽如癡如醉吧?”
顧揚心虛:“哦。”
是嗎。
那既然你吃完了不如我們快點走。
這一片都是酒吧,又是周末,代駕很緊俏,等了二十分鍾才姗姗來遲一個小司機,提醒大家上車系好安全帶。
四個人裏隻有顧揚算清醒,其他三個都徘徊遊蕩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嘴裏絮絮叨叨話挺多。司機見慣了這種醉漢,開車開得相當心無旁骛,拐進一個胡同後扭頭問顧揚:“先送你回去?”
“還是先送他們回去吧,我至少還清醒。”顧揚給他開導航,“這裏,東華家園。”
“好……我操!”司機一腳刹車踩下去,被吓了一大跳,“這是哪兒來的神經病!”
一個人搖搖晃晃從前面撲過來,“咣”一聲撲在了車前蓋上,顧揚聽着都疼,後座的三個人也被颠得一清醒,杜天天驚魂未定地說:“撞了?”
“沒撞,有人碰瓷。”司機說,“趴着不起來了,壓根沒撞到他,報警吧。”
“咚”一下,對方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來,小polo無緣無故慘遭暴打,杜天天火冒三丈,拉開車門下去就要打架,其他人也趕緊跟下去,原本以爲隻是個普通的醉漢,誰知道對方竟然像瘋了一樣,撲上來就卡住了顧揚的脖子。
“申玮?”借着車燈,杜天天總算看清了對方的臉,“我操你大爺你幹什麽呢!松手!”
他擡腳狠狠踹了過去,對方卻隻是晃了晃,拖着顧揚就往旁邊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李豪和梁曉重也過去幫忙,鬼知道對方是從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顧揚想掙沒掙開,反而被一群人壓着摔在了地上,胳膊“嘎巴”一聲。
“你他媽!你壓着揚揚幹什麽!”杜天天使勁把李豪拖開,拽着顧揚坐起來,“沒事吧?”
“有事。”顧揚疼出一腦門冷汗,吼道,“這人他媽瘋了,報警啊!”
梁曉重也被申玮咬了一口,正在那裏罵髒話。代駕司機迅速按下報警電話,警察三分鍾内就趕了過來。
“有人要殺我,他們要殺我!”申玮拖住一個警察,驚恐地尖叫。
“誰他媽要殺你啊?”梁曉重火冒三丈,給警察看胳膊上破皮的牙印,“老子還要去打狂犬疫苗呢!”
“他們要殺我,有鬼。”申玮又放低聲音,悄悄摸摸地說。
梁曉重:“……”
警察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是藥磕多了,把人拷好之後拎上車。杜天天這陣才清醒過來,驚恐地說:“揚揚你怎麽了?”
顧揚坐在地上,誠心誠意地回答:“如果沒判斷錯誤,揚揚骨折了。”
……
陸江寒在清晨三點匆匆趕到了醫院。
顧揚已經包紮好胳膊,正乖乖坐在走廊裏。
“沒事吧?”陸江寒蹲在他面前,“醫生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裏。”
“醫生去看别的病人了,讓我在這等。”顧揚說,“杜哥他們我已經打發走了,我告訴他們我爸媽要來,免得對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醫生說傷得嚴重嗎?”陸江寒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不嚴重,就骨折。”顧揚說,“住院一周,回家再休息一兩個月就沒事了。”
“那我先去給你辦手續。”走廊裏有些冷,陸江寒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好好坐在這等我。”
顧揚悶悶地說,嗯。
過了幾分鍾,李豪也打來電話,說已經在派出所做完筆錄了,警察說申玮是吞了l|sd,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強效緻|幻劑,所以才會跟瘋子似的哇哇亂叫,直到現在好像還沒清醒。
“你沒事吧?”李豪繼續說,“我來醫院陪陪你?”
“不用了,我爸媽在這呢。”顧揚說,“你快回家吧,明天再說。”
陸江寒幫他從便利店裏買了洗漱用具,覺得飲水機不幹淨,還弄了個小型燒水壺。
顧揚靠在床頭問:“你在生氣嗎?”
“我這叫心疼。”陸江寒一點一點喂他喝熱水,“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自己來酒吧去接你。之前我讓人去查申玮,今天下午剛剛得到消息說他可能在吸毒,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誰知道居然會這麽巧。”
顧揚吃驚:“你怎麽會查到的,這件事已經鬧開了?”
“倒是沒有,我找人去了他的老家。”陸江寒說,“得癌症的是他的姑父,他父親壓根就沒病,至于吸毒的事情,是因爲前兩天他姑媽和他媽媽吵架,一時情緒失控嚷嚷出來的,不過現在兩家和好,好像又在往回圓了。”
“如果吸毒,那這些事情也就能解釋通了,包括他瘋了一樣的想和我合作。”顧揚問,“你覺得易銘會知道這件事嗎?”
“不管知不知道,我都得去找他談一談。”陸江寒說,“吸毒不比别的事,我不希望這麽一個人摻和進nightingale,哪怕他真的能所謂‘幫’到我們。”
“我懂。”顧揚點頭。
“還疼嗎?”陸江寒扶着他靠好。
“吃過藥好多了。”顧揚握住他的手,“雖然你可能沒有生氣,但還是對不起。”
“沒關系。”陸江寒在他額頭上親了親,“你沒事就好了,先睡吧,明天我們再一起商量,要怎麽和伯父伯母說這件事。”
護士進來測完體溫之後,就調暗了病房的燈光。
顧揚躺在床上,困意全無。
除了右臂不時傳來的刺痛,還有生日旅行泡湯的遺憾——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準備了很久。
半個小時後,陸江寒用手指揉了揉那軟軟的頭發:“不想睡嗎?”
“不困。”顧揚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我們還能去生日旅行嗎?”
“現在你這個樣子,當然不行,至少得等到醫生允許出院。”陸江寒拍拍他,“但是沒關系,我們可以稍微延後一段時間。”
“等到聖誕節嗎?”顧揚問。
陸江寒笑笑:“等你痊愈之後,想要挪到哪一天都可以。”
顧揚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摟住他,說,嗯。
這是一個有些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
……
第二天中午,顧媽媽正準備給兒子打電話,問他到機場了沒,結果手機就開始自己震動,陸江寒在另一頭聲音沉穩,以公司總裁的身份,向嶽母通知了老婆住院的事。
“怎麽樣?”顧揚眼巴巴地問。
“還能怎麽樣,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陸江寒說,“要不要撒個謊,不說你去酒吧的事,改成加班回家被人襲擊?”
“算了吧,醫療系統裏到處都是我媽的熟人。”顧揚蔫叽叽地說,“醫生護士都知道我喝酒了,出事的地點也知道,一問準露餡。”
“那我留在這。”陸江寒摸摸他的頭,“嶽母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概會少唠叨你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