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檸的片子?”陸江寒說,“我都忘了這茬。”
“您認識導演?”顧揚好奇。
陸江寒點頭:“高中同學。”兩人不僅是同桌,還都是校籃球隊隊員,勾肩搭背的青春年華過去之後,一個成了忙碌的商人,一個成了混迹娛樂圈的導演,彼此間的關系也就逐漸淡漠下來,也很少聯系,但那段歲月總是美好的,所以這些年隻要有秦檸的電影上映,陸江寒都會讓人力部組織員工包場,算是紀念那段年少熱血的友情。
“那您要去看嗎?”顧揚說,“我可以請客。”
“明天約了嘉豪的李總,如果他願意在七點之前放我走的話,沒問題。”陸江寒又遞給他兩瓶酸奶,“帶回去吧,你好像很喜歡喝這個。”
新推出的檸檬口味,包裝上印着一彎卡通月牙,上面坐着它的小王子,戴着尖尖的皇冠,指間有風和玫瑰。
……
第二天晚上八點,顧揚抱着爆米花和兩杯可樂,順利在電影院門口等到了總裁。
那位嘉豪集團的李總聽起來好像很倒黴,眼睛發炎胃又出血,一滴酒都不能沾,會後的飯局也就理所當然被取消,陸江寒派司機把他送回酒店,時間剛好夠上樓看電影。
秦檸的個人風格向來是直白又暴力,每次新片上映,網上都會有人真情實感寫論文投訴,說自家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不懂爲何這種血腥鏡頭也能過審。而這次也不例外,上來就是分屍兇殺案,濃稠的黑色血液濺開在腳下,配合斷指和驚叫,觀影體驗高能又驚悚。陸江寒忍不住就往旁邊看了一眼,卻見顧揚正全神貫注盯着屏幕,眼睛也不眨一下。
……
導演一定會很喜歡這種觀衆。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燒腦又快節奏,在金錢和情|欲的誘惑下,每一個人的缺點都被無限放大,而末尾倒在血泊中的女主,就是這殘酷又美麗的人間真實。
直到放映廳裏的燈驟然亮起,顧揚才從故事中驚醒。
“秦檸大概又要被家長投訴了。”陸江寒把空可樂杯丢進垃圾桶。
“就沖這部電影的名字,要是仍然有小朋友來看,那百分之九十九的責任都要歸父母。”顧揚搓了搓臉,“還有,我原諒樓上這段時間的噪音了。”号稱世界頂級的屏幕果然效果驚人,驚悚渲染得極度到位,估計這一場的觀衆要花至少三個月,才能忘記殺人狂魔那張猙獰滴血的大臉。
電影院出來就是頂樓旋轉咖啡廳兼酒吧,晚上沒什麽客人,被銀白星星燈纏繞的樹幹,看起來像童話裏的花園。調酒師推過來兩個杯子,淡色的藍橙酒和杯底的氣泡水自然分層,青瓜條像是曼舞的海草。
“他說這叫海底世界。”顧揚說,“還額外加了一盎司伏特加。”
“看完秦檸的電影,需要喝酒冷靜一下?”陸江寒笑着拉開椅子。
顧揚沒有否認,他的确需要一些刺激性的飲料幫助清醒,用來從剛才的殘酷畫面裏逃離。
兩人的座位恰好在欄杆旁,眼前是閃着星光的樹和幹花叢,身後就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高架橋上車燈川流不息,像是流淌在高樓大廈裏的光河。
夜晚是甯靜的,也是能讓人心情放松的。
酒杯裹着鹽邊,烈酒和甜味氣泡水混合成小小的炸|彈,讓味蕾在一瞬間爆裂翻滾,有些刺激過頭,顧揚果然皺起眉頭:“不好喝。”
陸江寒叫過侍應生,幫他重新換了一杯,紫羅蘭酒和牛奶口感溫和,還點綴着雞蛋花。
“覺得電影怎麽樣?”陸江寒問。
“有點太過……真實?”顧揚雙手捧着酒杯,“雖然說的确每個人都有弱點,但大家平時都會注意隐藏,至少看起來要斯文得體,現在陰暗面猛然被放大剖開,不僅是對主角的考驗,也是對觀衆的考驗。”
“秦檸的風格一直就是這樣。”陸江寒說,“很少有人能準确地猜到他想表達什麽。”但又或者其實這才是他想要的,讓同一部電影在不同的觀衆眼中,變成不同的故事。
而多層面的故事,就是多層面的人生角度。顧揚想了想,鄭重地說:“我也要謝謝您。”
“謝什麽?”陸江寒微微不解。
“關于nightingale,我從中學到的東西,已經比這件事本身更重要了。”顧揚說,“比如前段時間的地鐵報,要是換成以前,我可能會在超市就報警,哪怕最後真的和對方合作,也一定是被逼無奈,充滿了憤怒和沮喪地再度向生活妥協。”
是陸江寒教會了他換一種方式看問題,教會了他偶爾的退步,是爲了更好地赢。
說是變得更圓滑也好,但至少能不再受傷。
小圓桌上插着一朵玫瑰,在黑暗裏散發出香氣。
陸江寒笑了笑:“隻要願意學,我還可以教給你更多。”
工作還能收獲人生導師,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賺。
于是顧揚站起來走去吧台,打算再請總裁喝一杯酒,結果沒到一分鍾就折返,站在桌邊冷靜地說:“陸總,我們走吧。”
“現在?”陸江寒不解,“可酒還沒喝完。”
“我有點冷。”顧揚拎起書包,因爲電影院裏溫度很高,所以他今晚隻套了一件寬毛衣,和初春的天氣并不相配。
陸江寒把自己的西裝外套遞過去,他喝了兩杯酒,正好有點熱。
顧揚後退兩步:“還是不了。”
陸江寒疑惑地往吧台方向看了一眼。
顧揚用書包擋住他的視線,強行把總裁拐出了這家黑店。
剛剛他在點酒的時候,調酒師可能是因爲過分羨慕,上來就問你這又帥又有錢男朋友是哪裏釣到的,還熱情推薦了酒單隐藏款的深水|炸|彈,再三保證隻要一口就能讓激情徹底點燃。
顧揚:“……”
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
“别裝了,誰家老闆會三更半夜和員工出來喝酒。”對方壓低聲音,好姐妹的眼神一飄,湊近親密談條件,“我教你兩招實戰技巧,包你男朋友今晚爽飛天,你手頭還有沒有這種,給我也介紹一個?”
顧揚汗毛倒豎,他覺得自己在往後二十年,應該都會對“實戰技巧”這四個字有陰影。
簡直要落荒而逃。
……
“小心!”陸江寒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從滾滾車流裏拉回人行道,“紅燈。”
幹燥而又微燙的觸感,沒有傳說中的電流,隻有更加慘烈的五雷轟頂。顧揚本能地想把手抽回來,幸好理智尚存,及時反應過來這樣似乎更奇怪,所以隻好用淡定地表情看着對方,假裝無事發生過:“陸總。”
“那家酒吧到底怎麽了?”陸江寒松開手,好笑道,“虛高标價還是人身威脅,該打物價局還是報警,你總得給我一個方向。”
千萬别!顧揚清清嗓子:“剛剛那個調酒師說,我長得像他賣搖|頭|丸被抓的二舅。”
陸江寒果然皺眉:“這人有毛病吧,怎麽說話呢。”
“對吧,還挺吓人的,那酒吧又黑又冷又陰風測測。”顧揚說,“我們以後不去了。”
陸江寒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顧揚暗自松了口氣。
……
雖然這件事算是勉強糊弄了過去,但這個夜晚,顧揚依然慘烈地失眠了。
他頂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了四個小時窗外城市的夜景。
相當文藝。
……
又過了兩天,陸江寒帶着顧揚和其他幾名員工,踏上了返程的飛機。
s市的陽光很好。
顧揚書包上依舊挂着那隻小熊貓,毛茸茸地一晃一晃。
楊毅嫌棄:“哪兒弄的?粗制濫造歪耳朵歪嘴。”
陸江寒和顔悅色:“我買的。”
楊毅神情一凜:“真好看。”
顧揚笑:“我也覺得挺好看。”
“那就沒錯了。”楊毅一拍桌子,“藝術家都覺得好看,可見是真的好看。”
“想要嗎?”陸江寒問。
楊毅說:“當然想。”
陸江寒點頭:“一萬五,顧揚,拆下來給他。”
楊毅:“……”
當我什麽都沒說。
其他人都在笑,會議室裏氣氛很輕松,這次的主題是五一小長假促銷,雖然折扣力度不算商場全年最大,但卻剛好遇到了某化妝品新品上市,交申請要請明星到店促銷,市場部也就樂得順水推舟,把這件事做成了重點節目。
“哪個明星?”散會之後,胡悅悅問。
“三選一,目前還沒定。”顧揚打開電腦,“但肯定沒有你想要的帥哥,都是女明星。”
“無聊。”胡悅悅果然洩氣,趴在電腦前抱怨,“你說這些品牌都是怎麽想的,要推化妝品,怎麽着也該找個帥哥來吧?也不知道爲目标客戶謀點福利。”
“哦,招商部說定下來了。”顧揚晃晃手機,“剛收到的消息,白青青,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