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一邊在迷茫,一邊在向往。
迷茫眼前,向往遠方。
那些生來就被規劃好一輩子的人向往自由,那些生來孤獨的流浪者向往家和約束。至于那些平凡的人,他們隻是看别人怎麽活,一邊有模有樣的學着,一邊馬馬虎虎的過着。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做一個毒門的護法吧,怎麽着也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有幾個兄弟在身旁,有什麽可委屈的?那些小時候說要行俠仗義,劍走江湖的夢啊,那些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夢啊
,終歸是夢了。
落世千還是回來了,可笑的是那個說一輩子都不回來,甯願死在外面的方清峰,比他回來的還早。
這地方無端的夾雜了幾分悲哀,可能是落世千心境的問題吧,他咂舌,就是矯情。說到底他和程辰澈是一樣的,隻是沒有程辰澈那膽子罷了,瞻前顧後的,看起來倒是很慫。
侍衛通傳,落護法回來了,還帶了一名懷孕的女子。
方清峰的手指頭動了動,眼皮子跳了跳。
落世千腳步快了一些,突然從樹上跳下來一個人。月堂冥一身今年山下裁縫剛做出來的新衣,淺藍色的,一頭發絲挽的幹淨利落,攔住了落世千的路。
落世千下意識腳步一頓後退了一步,見識他,一句阿澈别鬧卡在嗓子裏,規規矩矩躬身行禮,門主安好。
“許久不見。”月堂冥淡淡扯了扯嘴角“難得你心中還記得我是你的門主。”
“記得。”落世千别扭道“從未敢忘。”
豈料月堂冥卻道“忘了也不打緊。”
落世千驚訝的擡頭,月堂冥陰森森笑着說了後半句話“我自有法子讓你想起來。”
落世千“……”
好嘛,帥不過三秒。他微微鬧着說“門主别鬧,屬下很擔憂方清峰的傷勢。”
“他很好。”月堂冥說道“你怎麽就不關心關心你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我過的好不好?”
“門主說笑了。”落世千對于月堂冥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稍稍有些驚訝的,他遲疑了一下接着說“門主有十七和子徑照料,自然過的好。”
月堂冥聽了這樣的回答,也算是枉費了在這裏,在這樹上等了他許久,便有些不高興了“剛剛青玄從這邊過,帶着桢兒,你加緊了步子追,應該能趕上。”
“謝門主。”
然後擦肩而過,擦肩那一瞬,月堂冥本是沒有打算回頭目送他的,他氣落世千的呆頭呆腦,愚笨的不像樣子。但落世千卻是走了兩步止住了,他驚訝的回頭“程辰澈?”
“嗯?”月堂冥回頭。
嗯,果然不是呆頭呆腦的,果然我毒門的右護法是極聰明的。自他認識那個叫程徹的人開始,月堂冥的記憶就在一點一點的改變,他想起了自己曾爲程辰澈的時候,常常給落世千玩的把戲,躲在樹上,等他從樹下經過的時候,跳下去,騎在他脖子上,或者是把他壓
在地上,亦或者是……蒙住他的眼睛。
祯祯輕輕的推開了方清峰的門。
夏北堯今天提着兩隻老母雞來了,說是要給世無雙熬雞湯喝,世無雙已經喝了好幾天的這湯了,難得今日說要同夏宇出去吃些清淡的,現在正逢上晉臨打仗,他們倆人就搬了個小山村裏住着避避世。
夏宇也同江由寫過幾封信,托夏北堯帶出去交給南裕澤,讓之代爲轉交,卻一直沒有回音。這村裏的陽春白面和糯米沓的餅,澆上糖汁,是很好吃的。
這村裏盛産這個,夏北堯總說那些東西沒營養,糯米吃了不消化,便整日整日給懷了孕的世無雙頓老母雞湯喝。說是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孩子,算是給夏家的列祖列宗賠個當年頑劣的罪了。本來夏北堯這老頭子就不是很滿意世無雙這個侄媳婦兒,畢竟是萬骨坊的殺手頭子,現下世無雙可不得裝乖賣巧,把叔叔這雞湯
給乖乖喝下。
她一臉愁容的看着夏宇。
夏宇看着那雞湯也很無奈,而且還反胃,他剛大病初愈,喝過的雞湯不比世無雙的少,反胃程度也不比世無雙的輕,他是連見都不願意見那勞什子雞湯的。
世無雙端起那一盅湯來“我實在是不想喝,要不倒了吧。”
夏宇冷笑“要是讓老頭子知道你把他的湯給倒掉,以後一天三頓你都得喝這個。”
“我已經每日都吃安胎藥了。”世無雙很生氣“在喝這不知道往裏面加了什麽的雞湯,我現在連劍都拿不起來,以後還怎麽面對我萬骨坊的下屬?我一個坊主的面子往哪擱?”
夏宇“……你以後不需要拿劍。”
“拿什麽?你兒子?”世無雙挑眉,夏宇無語。
尴尬了半晌,不怎麽會打情罵俏的夏宇僵硬着手指頭捧着那盅雞湯,用一咬牙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如臨大敵一般,看的世無雙都覺得他是英雄好漢。
說來你可能不信,世無雙從夏宇幫她喝雞湯的這件事上,看出了夏宇有多愛她……
主要還是因爲後來每天夏宇都喝了雞湯然後出來陪世無雙吃糯米糕餅吃陽春白面,嗯……是看着世無雙吃。他自己在一旁渾身散發着雞湯的味道。
這不公平,夏宇不高興的瞧着世無雙“你少吃點兒這些東西,漲了肚子,晚上在讓那老頭子數落。”
“數落就數落呗,怎麽,還能挨了打不成?”世無雙眉目一緊“我肚子裏,可是你們家嫡親的後代!”
夏宇“……自然是嫡親的後代。”
那老頭子寶貝這個小家夥可很久了,一天天手上拿着本黃曆算,說等回了南沼,重振夏家……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夏宇沒怎麽記得住。
夏宇當真是沒什麽野心的,跟着江由久了,他覺得權力也沒什麽好的,就是高處不勝寒嘛。
夏宇是還不知道江由去世的消息。
毒宗裏已經沉寂了數月,自萬凡回了毒宗,他脾氣就時好時差,整個人都不太正常,搞得整個毒宗上下,也跟着壓抑了起來。
兵在六月底,打進了晉臨的皇宮,當時,蕭非作爲大瑤皇帝出席,與南裕澤在晉臨血紅的宮門前相遇,蕭非憔悴了很多,南裕澤倒是跟以往一樣,沒有多大的變數。
晉臨的城牆不高,宮門也不厚重,這宮殿卻是一點都不輸給南沼和大瑤,紅漆的磚瓦,背後剛好是初生的朝陽。
南裕澤看着迎面走來的江由的臉,曉得那是蕭非,魏安那孩子果真癡傻,見了面才知道,瑟瑟的站在姜林的身後,見了姜林,南裕澤忍不住調侃的說了一句“姜丞相,好久不見。”“我不想見到你。”姜林雖然口中說着不想見到南裕澤,眼還是巴巴的盯着他,這皇宮是最後一片屬于魏姓晉臨的地方,魏安和姜林,也是這朝上最後的希望了,那個叫劉義的,自烏元往後節節敗退的那個
将軍,三番幾次從東遐之劍下逃命的那個人,他眼神中的怒火像這天邊的朝陽一樣,緩緩的升上去,愈演愈烈。
“不想見?”南裕澤反問“可還是見着了啊。”
蕭非便覺得這樣說話很讓人生氣,有點咄咄逼人,不太雅觀,他便在晉臨皇城滿是自己铠甲重兵的包裹之下,沖魏安那孩子笑了笑“來,到叔叔這裏來。”
晉臨滿朝的文武大臣都在這裏,在重兵之下不敢說話,蕭非自是曉得江由是怎麽死的,也曉得自己的仇人是誰,可現在他并不急着去看姜林,他那一把老骨頭,折騰起來也沒什麽意思對吧。
姜林作爲一代忠臣……這裏蕭非隻是憑片面的意思來說。他眼裏,應該隻有晉臨的江山,和晉臨的王。
晉臨的王?
那個躲在他身後拉着他衣袖的小孩子魏安嗎?
蕭非又沖那孩子笑笑,從衣袖中摸出一顆糖來,遞過去“來,孩子,叔叔跟你商量一件事。”
魏安委委屈屈的看向姜林,目光中夾雜着問好,他在問可不可以,他喜歡那一顆糖,他隻是一個癡傻的孩子啊,這一舉動,更是讓在場還是晉臨的人,感到羞恥,和滅亡的無奈。
姜林咬牙“你要殺要剮沖我來便是,何苦爲難一個孩子!”
“連你自己都說是一個孩子,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南裕澤道,指着那孩子說“他是一個帝王,江山的主人。”
蕭非嗤笑“來,孩子,過來。”
這下由不得魏安過不過去了,幾個兵上前還沒動一下,那孩子吓怕了,立刻松開姜林的衣服,往蕭非那裏走過去。
姜林看着江由,看着慢慢向江由走過去的魏安,他癡癡的笑着“怪我無用,沒能算計死你!”姜林至今還沒想明白,他明明是見過江由屍體的人,爲什麽在這裏還能看見江由?他自己用過偷梁換柱,給一根芯子換一張人臉的手段,隻當當初見到的江由的屍體,是個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