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師傅手裏的錘子已經在蕭非面前晃悠了,他可能是想一錘子敲死蕭非,轉眼瞧見蕭非脖子上有一根繩子,心下一喜,指了指“你脖子上那是個什麽東西?” 蕭非怔了一下,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脖子,是一根黑色的繩子,吊着一塊兒拇指粗細的玉條,上半部是奶白色的,下面沉了黑,兩種極端的顔色在一塊兒玉裏中和的很巧妙,看着很舒心,但它其實不值多
少銀兩。是江由一次出遠門在市裏瞧着不錯就買來的,當時隻花了一千多兩。
蕭非瞧着也不錯,就常戴在身上,戴着戴着就忘了。
他将那根繩子拽下來“你說的這個?”
鐵匠師傅拿過來在手上掂量了幾分“嗯,我喜歡,抵了那五千兩吧。”
蕭非“……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竟隐隐有些不舒服,話說這是江由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鐵匠師傅樂呵呵的揣進兜裏,拿起他那張紙“我也是第一次見虎符,原來是這麽個玩意兒。”
蕭非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他笑着打哈哈“您放心,我知道規矩,您隻管拿了成品走,我絕對不會多嘴”
蕭非沉了沉心“你且做着,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拿。”
“得咧,您放心,成色尺度一定包您滿意,您慢走。”鐵匠師傅将圖紙也塞進自己衣袖裏,蕭非點點頭,轉身走了。 他很少單獨往黑市來,要麽萬凡跟着,要麽江由跟着,他們倆管的很嚴,從說話到姿态都跟老媽子一樣教蕭非,江由還說什麽要是蕭非整日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毒宗遲早要毀在他手裏。蕭非不這樣覺得
,毒宗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本來是想去下館子大吃一頓壓壓驚的,一摸兜裏連個銅闆都沒有,蕭非就很無語,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他還不想玩兒的不盡興。好吧是不想餓着肚子回去。
剛巧今日有拍賣,潇湘玉館的,毒門名下的産業,東西肯定不會差,閑來無事他就去看着玩玩兒,進去自然有人接待,他尋了一個不太起眼的地方坐着,主要他是看中了潇湘玉館免費的糕點茶水。
跟在他後頭的是個行家,進來沒地方坐了,瞧着蕭非面善就坐他旁邊了,很自來熟的先拿起他面前盤子裏的糕餅咬了一口“兄弟,你是爲了那個來的?”
蕭非靠在椅背上喝茶“不好說,得瞧瞧到底是什麽貨色在出手。”
“嘿,你曉得那黑白無常嗎?”行家一臉激動“你是不是不曉得這個館子裏的震館之寶黑白無常?”
蕭非就一頭霧水“你說的是哪個黑白無常?”
就因爲月堂冥失憶?毒門也不見得要把自家黑白無常拿出來拍賣了啊,等等……月堂冥自己就是白無常啊,他難道要把自己賣了嗎? 行家哧鼻“一瞧你就是來湊熱鬧的,不懂行情了吧?”他好似急着賣弄自己剛學到的東西一樣,也倒了一杯茶“我們這些捯饬玉的都知道,黑白無常玉,很珍貴的一種,平時别說黑市,你就是去挖墓都挖不
到。”
蕭非一臉長見識了的樣子“說來聽聽。”
“這種玉。”行家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兒,低聲道“就是一半白一半黑的玉。”
蕭非“……怎麽說?”
“欸,我說了你待會兒可别跟我搶, 我今兒可是帶足了銀子來的。”他掂量着自己的錢袋子,給蕭非瞄了一眼,裏頭足足一沓厚的大面額銀票……
反正是比蕭非剛造虎符花出去的多,蕭非當時就錯愕了“這麽值錢?” “你不知道,這種玉是天然形成的,特别好看,我曾經有幸見過潇湘玉館展覽,上頭一半白,下面一半黑,過度的淺藍淡粉,美的不可方物。”他沾沾自喜的說“這塊石頭是成對兒的,玉館裏隻有一隻,相
傳兩塊石頭見面啊,能促成姻緣……”
蕭非整個人都是瞠目結舌的“你瞎說什麽?不就是一塊兒破石頭嗎?能帶來什麽姻緣?你要是說它好看還行。”
鬼知道潇湘玉館爲這塊不值錢的破石頭打上多少層神秘色彩,才把價錢擡到這麽高,以前隻知道落世千很會做生意,現在看來,他果然很會……
蕭非懶得聽他胡謅,他還偏偏要跟蕭非講什麽黑白無常的故事。說是陰間一對可憐的夫妻,往下就是滔滔不絕的愛恨情仇,這讓蕭非有一種進了茶館裏聽人說書的感覺,很不舒服。
本來好好的出來晃的心情都被那一句主導姻緣給糟蹋了,蕭非跟影衛說“你去毒宗的樁子裏拿五千兩銀子,去把我剛剛送人的那塊兒玉給贖回來。”
影衛不放心蕭非一個人在這裏,說明了緣由,那行家就把手搭上蕭非的肩頭“兄弟這有啥不放心的?我這麽熱情的一個人還能吃了你家公子不成?”
本來還沒那麽不放心,他這麽一勾肩搭背,是真不放心了。
蕭非也很反感别人碰他,騰地一聲站起來黑着一張臉正要說告辭,玉館裏一陣轟動,那個叫做黑白無常的玉……
就是跟蕭非剛剛抵押給鐵匠鋪師傅的玉一模一樣,莫名的蕭非有一種江由冒犯了他的感覺,就很生氣的讓影衛去樁子裏拿個幾萬兩回來,要買下這個玉。
影衛見蕭非生氣了,匆匆應了一聲一溜煙就跑了。
那塊兒玉價值怎樣不好說,順眼倒是很順眼,十分漂亮,說白不是單調的白,像是從天上挖下的雲一樣,纏綿幹淨,有生命一樣蘊含在那一塊小小的石頭裏……
姻緣石,蕭非打了個激靈。
江由騙他說是個不值錢的小石頭,就是在小市場上瞧着順眼就捎帶來的。
當天晚上回宮的時候百終在宮門口等他,開口就問“您今日去了那裏?該跟我說一聲的,我陪您去。” 蕭非以爲這是江由,正要質問他名目是黑白無常的什麽破姻緣的石頭的事,一口氣都提到嗓子眼正準備罵人的時候,一個冷顫想起了面前這個不是江由,就将那口氣憋在肚子裏,淡淡回應了一聲“沒什麽
,出去散散心。”
百終不好在問。蕭非卻越來越不可思議起來,這個叫百終的人模仿江由實在太像,他可以不帶任何感情的做出江由對蕭非常做的事,并且做的沒有破綻。
江由曾經就問過他同樣的話,就是您今天去哪裏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我都找不到您了。
夜色頗濃,東風也很冷,蕭非回屋的時候江由還沒醒,侍衛說今日喝了禦醫送來的藥就一直沒什麽動靜,蕭非心下一顫“禦醫送來的藥?”
“是,皇上說您要養着百終消遣用,便派了禦醫來診治。”侍衛道,甚至語氣裏多了幾分不可察覺的八卦,侍衛感歎皇上對蕭宗主用心之餘,還感歎皇上心之寬廣……
“知道了,下去吧。”蕭非看起來不大高興,甚至還有點兒擔憂。
侍衛剛出了院子,就碰到了百終,百終冷着一張臉問“他怎麽說?”
侍衛道“蕭宗主在聽到您派禦醫給百終瞧病後,明顯不高興了。”
百終整個人站在樹下,過樹的風都陰沉了幾分。
蕭非搭上了江由的手腕,還好,還有命。另一隻手裏握着那兩塊兒玉,有些烙手。
“您,您不必親自喂……”十七結結巴巴的連話也說不全了。
月堂冥端着那碗黑漆漆的湯藥,自顧自道“我剛剛先嘗了一口,很苦,我怕你喝不下去,所以打算強行給你灌下去。”
“啊?您說啥?”
“我說這個湯藥……”月堂冥将勺子放在藥裏攪了下,然後一隻手端着藥碗,一隻手掰着十七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十七瞬間跟受驚的兔子一樣驚恐的看着那碗湯藥。 月堂冥想也不想,直接往裏灌,十七原以爲隻是苦了點兒,忍忍還是能咽下去的,那股子溫熱的藥水碰到舌頭的時候,十七就覺得自己簡直不要太天真,那哪裏是苦啊,隻勉強咽下去一點點,胃裏一陣
不适,翻騰着往上嘔酸水。 十七吐了一碗……順帶吐了月堂冥一個袖子,還有順着衣裳流到靴子上。月堂冥手一顫,下意識的松掉碗,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濺起瓷碗的渣迸的老高,十七難受,月堂冥松開了他,沒了支
撐力,他就蹲在地上吐,蹲不住就跪在地上,臉色煞白。
他猜了這種藥就是落世千那人熬出來的,苦的令人發指。月堂冥咂舌“你怎麽就不能忍忍呢?”
十七“……”
然而月堂冥的下一句話讓十七瞬間豁然開朗,他說“我喝了一口,确實是苦的不能忍。”
月堂冥又說了一句“不能忍你也得忍着喝了。”
十七“……爲什麽?我沒病啊。”
“就當我有。”月堂冥一本正經道“所以我要你喝你就得喝!”
這話說的真是沒毛病,十七怔在那裏,淚在眼眶裏打轉,那苦的都不是人喝的藥啊。月堂冥瞧着他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子,心軟了分,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灌十七喝補藥的事實。 不同的是,他換了一種方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