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康跟着昭辰風風火火的出去了。
小家夥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微吐着舌頭,睜着眼睛轉。天剛蒙蒙亮,葉青青躺在床上,在腰後墊了個高枕,看着南裕澤“你有想過給他起什麽名字嗎?”
南裕澤長抒了一口氣“我來的路上,有想過這個問題。”
“嗯,叫什麽?”
“正寒。”
冬寒,雪正寒,臘月裏的冷風撲朔卷起銀白,是聚少離多的季節,若擡頭能看見落葉,雪塌下你的腳印。茫茫鉛雲蔽日,遙遙相離又如何。細數你的期待,那一日我一定會回來。
葉青青這幾月來的委屈,嗚咽在嗓子裏……
“南正寒?”落世千抱着孩子的手微動了動,眼珠子一轉,似乎是知道什麽意思了,挑眉笑了笑“還真是一個草率的名字。”
魏寶死了,他是在位最短的一個晉臨皇帝,僅在位四個月。聽宮裏服侍他的李雲說,他是在半夜咳血緻死的,白靈那老婆子趕往皇宮的時候,他已經沒救了。白靈當時懵掉了,她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
方華收到消息也趕快往帝都趕,以至于她放過了葉青青。
給魏寶送藥的幾個影衛還沒出晉臨門,一道八百裏加急信件送到邊關,晉臨國境不許任何人出入,直到弄清楚皇帝死因爲止。
有人說他當不起皇帝這命。方靈身邊一個下屬在看了魏寶的屍體後,小心翼翼的問“宗主大人,是,是否是因爲您喂他服用四屍毒的問題?”
白靈怒目瞪了過去“方華何時回來?”
那人顫了顫“已經通知小姐了,很快就會回來。”
李雲一直跪在一邊,眸子裏似一汪清水,靜的不起一絲漣漪,他好似并不惋惜魏寶的離開,反而很慶幸他離開,也很慶幸,他能以皇帝的身份離開。 李雲是十四歲那年被送去做魏寶的侍衛的,整整照顧了他三十多年,他自小身子就孱弱,做了一個什麽偏遠的王。說好聽了是閑雲野鶴,說不好聽了就是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去死。魏寶每晚睡覺前都會
跟李雲說,如果明天我死了,請幫我料理一下後事。
他自閉上眼睛那一刻起,就不想在睜開,可明天如期而至,日複一日,春花謝了林紅,還有冬雪消融蟬鳴,可不就是日子一天天的過。
白靈臉上的皺紋都揪到一塊兒去了,深色的瞳孔也越發燒起了怒火,她大步邁向李雲,揪着他的衣領吼問“他到底吃什麽了?怎麽就死了!!!”
李雲兩眼一翻白,吐出一半舌頭來,血順着嘴細柱一樣往下流,眼窩黑了一圈,膚色越來越黑,緊握的拳頭一松,斷氣了。他服毒了,斷腸散,疼的把舌頭都咬下來了。白靈從李雲連死了都瞪着她的眼神裏看出了自己的恐懼,呵,笑話,她何時怕過一個死人?臉上的皺紋深壑了許多,仿佛天旋地也轉,晉臨的臣子一股腦湧入宮裏,撲進魏寶的身邊哭訴他們的皇帝,白
靈腦子嗡嗡作響,一頭栽在地上。 魏寶無後,魏甯無後,魏羽還有一個叫魏安的庶子,養在深宮,是個啞巴。魏安原本是魏甯後宮裏一嫔妃所生,自南若琪嫁來做了皇後,那妃子就懸梁自盡了,三歲的孩子抱着自己母親的屍體哭了幾天
,哭啞了嗓子,後來不招人待見,被關在深宮裏,幾乎沒人能想起這個啞巴皇子。 以至于魏甯在登基後清理手足,忽略了這個孩子,現在被朝臣們挖出來。晉臨國相叫姜林,是個四十多歲很能幹的一個老頭子,他有多能幹?據落世千所知,他在魏寶死的當天,在宮裏命令禁衛軍抓住
白靈,并立刻在宮中架起柴火,要活活燒死這個妖言惑衆的婆娘。 落世千也是出門找羊奶的時候聽說的這件事,傳的很快。現在南沼的兵尚在晉臨大門口,晉臨又亂成這樣,難免人心惶惶。落世千出去的時候,大街上就沒一個門店正常開門營業的。他倒是從街坊鄰居
那裏聽說,南沼要攻打晉臨了,先是從晉臨内部瓦解,南沼這一棋下的又高又妙。在聽說他們即将要迎來一個啞巴皇帝的時候,更是民心大亂。
他們錯就錯在,讓魏寶死了的消息流傳于市。落世千不禁想笑,堂堂南沼皇帝現在忙着給自己的娃找奶喝,那有什麽功夫下這麽大的一盤棋?
南裕澤在後面戳了戳他脊梁骨“走啊。”
落世千踉跄往前磨蹭了一步“下一條街是最後一條街了。” 南裕澤突然頭暈,扶了他一把,落世千扭頭的時候,迎面有幾匹馬飛奔來,馬蹄子踏的很快,騎馬的人似乎也沒想到大街上會有兩個男人站在馬路正中間,馬蹄子一揚,從南裕澤腦袋上飛了過去。落世
千心驚膽顫的拉着南裕澤往一旁退了好幾步。
那幾匹馬跑的很快,落世千一眼就瞧出那是毒門镖隊裏的馬,拉着南裕澤的衣裳拽了拽“跟我來。”
國門封鎖了,好像封鎖的還很嚴重,禾末幾個人找了一間客棧,商量着今年冬天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妨在這裏落個腳,歇過這寒冬臘月份在走。
上頭給的時間是春天交銀,若是在這裏過個冬也沒什麽,不過是遲了幾天,禾末這主意一出,幾個人都欣然應允,反正出門走镖所有花銷老闆都給報銷,他們哥幾個在這裏過的還不是逍遙快活?
落世千聽了,額頭不禁滑下幾條黑線,南裕澤看的出來,他想去收拾一下這幾個敗家的影衛。
“哥幾個是剛從帝都回來?”落世千問。
禾末怔了一下,戒備的問“你是誰?”
“呃……”他不知如何說,就指了指南裕澤“那是我家公子,我們是聽說晉臨帝都裏出了大事兒,趕去奔喪的。”
南裕澤在不遠處的茶桌旁默默點了點頭。
禾末一臉匪夷所思“嗯,是剛從帝都回來。”
“帝都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啊,我離開的時候還挺好的。”
落世千一時問不出什麽,話鋒一轉,居然下意識的問“堂冥現在怎麽樣了?”
南裕澤一口茶含在嘴裏,頓了頓,沒噴出去,而是選擇強行咽下去,果然,那幾個黑衣人騰地一聲就站起來了“你到底是誰?”
“嗯,我家公子和堂冥是朋友。”禾末跟身邊人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說話,可見落世千與南裕澤的氣質在那裏擱着,也不是他們一些影衛能惹得起的,禾末到底是不願招惹些麻煩,便拱手沖南裕澤作揖“不知公子是何人,但貿然說認
識我家門主,我若輕易的信了,豈不是白癡之輩?”
月堂冥這名字但凡混圈子的都知道,别說你問堂冥如何,就是你叫冥冥,也沒用。
禾末就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落世千很想知道月堂冥的近況,南裕澤看他爲難又不知如何去說的樣子,或許他很難過心裏那關,所以難開口吧。
就清了清嗓子幫他說話“我和你們先前的白無常是好友。” 南裕澤從懷裏摸出一塊令牌來,先是摸出南沼皇帝的龍騰符,又驚覺拿錯了,換成落世千的麒麟玉佩,又拿錯了,換成程辰澈的鳳凰玉,倒騰了半天,落世千驚訝的合不攏嘴,整個人都怔在那裏了,最
終南裕澤拿出一塊大瑤皇室的龍騰玉圖,這特麽就是一塊兒帝王玉。鬼知道他怎麽會有江由的東西。
那幾個影衛是認得這個東西的,當時吓懵了,因爲毒門至少會教他們認識各種标志性的東西,當時幾人面面相觑“門主很好,謝謝皇帝陛下的關心。”
月堂冥很好。南裕澤覺得這樣是沒用的,落世千要是真的不想離開程辰澈,大可以和方清峰商量一下,倆人回去。回去還有一線生機,離開了,走遠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别問南裕澤是怎麽知道這段黑曆史的,他跟蕭非談過話。
“宗主在今年的七月份,去過一趟南沼帝都。帶了一些東西把南裕澤醫醒了,宗主不允許我進皇宮,我便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麽,你逼着我也沒用,江由,宗主希望你能聽話。”
萬凡站在禦書房,跟江由說這些,江由放下奏折,面色僵冷幾分“宗主帶去些什麽藥?”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江由!”萬凡生氣了“你知道南裕澤爲什麽在床上躺大半年嗎?你知道爲什麽他燒了毒屍嗎?”
江由突然嗤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 萬凡覺得他這笑容很不友好,他算計别人的時候通常就是這種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江由将手中奏折扔下去,剛好能被萬凡接在手裏,這是大瑤一個将軍寫的,現在晉臨上位了一個啞巴皇帝,才五六
歲。
萬凡大緻看了一眼“你想做什麽?”
“南沼的兵已經在晉臨的大門口了,我覺得與其用毒屍來得到天下,不如同南裕澤商量商量,一起拿下晉臨。”江由就像在說笑話一樣。 但萬凡并不打算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