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葬在土裏,又豎起了碑,自此在塵世風吹日曬的,就隻是那塊冷冰冰的碑了。
或許偶爾十七還能想起自己重傷時,程辰澈哭着跑來跟他說,白無常的意思是,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存在的,所以十七你不要怕,都會過去的。
幾夜涼風,幾時意亂,闌珊的夢回處,多的,是幾寸心疼。
他淚水啪嗒啪嗒的掉“方護法,别騙我,一點都不好玩兒。”
方清峰想了想,擡手倒了一杯清茶,自程辰澈去世,南裕澤回南沼,留十七一人,他擺弄過程辰澈生前種的花草,就在沒見他何時打起過精神,不過分的說,他是一個可以下葬的活死人。
“如果堂冥看到你這樣,他肯定不高興,還會埋怨我們照顧不周。”他淡淡扯了扯嘴角“坐。”
十七沒動,将信紙疊了幾疊,放回他的書案上,轉身要走,方清峰不禁無奈“你就真的不抱一丁點希望了嗎?”
十七止步“不敢在有。”如果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重燃起這個希望,怕的是一盆涼水在澆下來,他受不起啊。“也好。”方清峰便不願意在勸他,大家都一樣,有多少勇氣撿起這份希望,就要有多少勇氣去承受它的破滅,方清峰和落世千還有毒門,南裕澤還有南沼,還有葉青青,十七是什麽都沒有了,沒什麽能撐
着他繼續活下去,所以他不敢撿。
影衛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哐啷推開門險些撞到十七,十七下意識躲開,就沒了身影,大概是回去了吧,方清峰冷冷盯着那沖動的影衛“怎麽了?這冒冒失失的,像什麽樣子?”
“葉,葉少主一直在哭,什麽都不吃。”影衛很着急,都沒帶過孩子啊,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奶娘也哄不住。
方清峰剛在十七哪裏沉下去的燥火騰騰的漲上去,葉祯這孩子有個毛病,他隻讓落世千和方清峰帶,要不然霍青玄抱着,不然就哭,滾雪地裏嚎啕大哭……
落世千爲此甯願千裏迢迢跑到南沼,最近方清峰打量着把霍青玄綁過來,打昏了也得帶回來!!!月堂冥的病情有所好轉,今日他開始往外吐東西了,但這并不是什麽好兆頭,葉青青把了脈,大腦系統掃描了他的身體,他之所以會嘔吐,僅僅隻是種在他身上的蠱蟲開始成長了。意料之中,先前傷口上
外敷的殺蟲藥,絲毫沒有起到作用。
但在萬凡眼中,被種的渾身是蠱,這時候還沒死,已經是奇迹了,要想活過來,跟正常人那樣可以走可以蹦的,是妄想。但這怎麽能說?他隻好在一旁杵着,都沒人說話。
他不敢說,但一根筋的蕭非敢說,開門見山頭一句就是“别救了,沒用。”
實話,天大的實話,葉青青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南裕澤昨晚上就去追糧食了,抄了嶽城的縣衙,徐家的家産,搜刮出的銀兩就成了災民過冬的糧食,出了這麽一茬子事兒,朝裏朝外都老實了不少。外面有傳言,要是照這麽下去,南裕澤在多抄幾家,不
僅災民過冬的糧食有了,重建途洲也不是問題,就連南沼前線國防部署軍隊的軍饷也特麽要湊夠了。
數十個第一收到消息的大臣都誠惶誠恐的,自覺的募捐起銀兩,自個家先捐上幾萬兩,讓皇帝消了氣有了回旋的餘地,皇帝才不會亂抄家。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徐嶺海與王溪熊的事兒沒公開,徐嶺海平日也是個好人好官的形象,這才引起了惹急了皇帝就抄富貴人家救濟災民的流言,不管是有心流傳還是無意瞎扯,南裕澤這皇帝當的左右是昏君
。所以南裕澤這幾天的心情不太好,糧食的事兒一連忙活好幾天,大事兒一定,小事兒甩手給下面人幹,他才風風火火的跑回毒宗,晚上快過三更,葉青青正在屋子裏研究藥物,南裕澤一臉疲憊的推開門,
葉青青見他回來,收拾了桌子問“吃飯了沒?”
“還沒。”
“衛旭,把飯熱一熱。”葉青青邊說着,邊把桌子上的那攤東西移到另一張桌子上“都安頓好了嗎?”
“好了。”南裕澤詫異“你在做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
葉青青眸光一亮,拉着小闆凳坐過去“我想到一個辦法,能讓程辰澈身體裏的蟲子停止生長。”雖然這并沒有什麽卵用,隻是延遲程辰澈的死亡時間而已,但這已經足夠了,葉青青模拟了蠱蟲卵到成蟲的模樣,并選擇在幼蟲時塑化它們,就是停止生長,進入休眠,藥物長達一個月之久,這一個月内,幼蟲不能從人體汲取營養維持生命,就會幹枯死掉,其蟲屍反而會被人體分解吸收。這個分解過程相對交爲緩慢,可以改爲用藥物分解,可能會有一定程度的傷害身體,不過這确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
南裕澤聽的雲裏霧裏的“你若是沒有十成的把握,這件事最好不要做。”
“爲什麽?”葉青青不理解,唯一的希望啊,不然沒有别的辦法,就蕭非那張烏鴉嘴來說,是非死不可了,難道還要第二次擡着棺材去毒門嗎?
“你若将程辰澈的屍體搞得千瘡百孔,便更不好與落世千交代了。”南裕澤并非不相信葉青青,他同十七一樣,是不敢相信。葉青青可是有模拟技術的啊,她能将整個救助恢複過程先過一遍,确定萬無一失,修複部分漏差,成功率可高達百分之百。她就很不服“我能将成功率提到百分百,我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可以嗎?讓我試
試。”
南裕澤一隻手撐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好。”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葉青青點點頭,又轉身去搗鼓藥水。
似乎今年的春天來的比較晚,刑部大理寺的處理完徐嶺海的案子後,聶赢遠被沒收了全部家産,遣返回鄉。于聶赢遠來說,這已經是開恩了。
整件事唯有讓人糟心的就是,徐衍跑了。
據大理寺官兵說,是往大瑤那方跑了。南裕澤不理會這件事,命大理寺做好分内的事,務必把人抓回來。一連兩年的冬天過的都不太平,作爲什麽事都沒有摻和一腳的武宗,除了私扣的災民又還了回去,除了賠出去的糧食沒能要回來,其他的也都還好,此時此刻,他還是願意給南裕澤個面子,同他坐在一起
喝茶,楊士平早先說明了來意,就是沖着天老兒來的。
葉青青将懷中玉佩遞過去“你看看是否出自天老兒之手?”
武宗宗主詫異的拿過來“看着像是出自風老前輩之手。”
他左右掂量着,分量還不輕,這塊玉他恍惚覺得是在哪裏見過,但又一時間想不起來,蓦然腦子裏出來一個人名“皇上可認得一個叫東衡的人?”
南裕澤眉頭一條“你想到什麽了?”楊士平狠狠的震驚了一把,對啊,他怎麽就沒想起東衡這個人呢,早年間東衡在武宗建了個少林寺,他一個人大手筆的出資建造,他人好武學,在大瑤因是戴罪之身沒辦法大張旗鼓,所以就把主意打在南
沼的武宗身上,與宗主商量了好些時日,才決定修建少林寺。
不過也就那麽一兩年,那時候自己還小,聽師兄弟說有新房子住還高興了好長時間,不過這事兒後來不了了之了,那房子甚至連地基都打好了,規模雖稱不上宏大,但在當時是很棒的房子。老宗主說“也沒什麽,就是天老兒和風老前輩,以及東衡,三人關系不錯,心性随和爲人豁達,都是在屋子裏待不住的主,三人酒席間往往談及天涯自逍遙,這玉我看着眼熟,眼熟的是圖案。玉上龍鳳是東
衡所畫。”
那幅畫賣出去了,至于賣了多少銀子,這個不得而知,老宗主說“青黑色是武宗崇敬之色,天老兒與風高風老前輩都很喜歡,這麽一看,倒像是三人共同雕刻來的玉佩。”
老宗主尤其不解“這東西怎麽會在您手上?”
葉青青不打算說實話,又不能說是偶然撿到的,隻能編瞎話說“前年在大瑤,去了一趟三九城,從小攤販手中買來的。”葉青青口中的小攤販絕對不是正經的小攤販,不然哪裏能有這種貨色的玉佩,八成是販夫走卒的黑市黑商,武宗宗主也不問,就溫和的笑笑“多少年前了,風高還做我和南裕澤的師父時,我見天老兒與東少
主東衡還喊一聲師叔,這一眨眼,過去大半輩子了。”
南裕澤扯了扯嘴角,如果可以,他才不要和你做同門師兄弟。
葉青青嘗試性的問“那……風高和天老兒,可有孩子?”
孩子?武宗宗主挑眉“天老兒有一個妻子,叫君頃,不過後來因難産而亡,妻女都沒能保住,天老兒傷心欲絕,這才離開的武宗。”
“風高呢?”葉青青緊跟着問。
南裕澤輕咳了一聲“師父他……不喜歡女人。”
風高是實打實的斷袖,又怎麽會喜歡女人,還與她生女兒?如此說來,武宗裏,沒有葉青青的親生父母了,可玉佩,是風高,天老兒,東衡,共同所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