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其中不乏口是心非者,但今日隻要你跪下了,一切都好說。整個萬毒山都籠罩在一層陰灰下,壓力大的驚人,總覺得在這裏呆着有些喘不過氣,連帶着花花草草都罩着一層薄愁,淡淡的,無處不在。畢竟是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也沒有人在意這些,落世千自程辰澈
下葬那日露過臉,已經躲在屋子裏幾日了,每日除了飯菜能送進去,他誰也不見。這麽總也不是個辦法,方清峰從江由手中讨回來毒門的主權後,一切事宜都壓了下來,他每日把自己關在書房,除了書信賬目,什麽也送不進去。難得南裕澤和葉青青從邊關大老遠的跑回來,就爲了看他
們倆個一蹶不振?自此閉門不出?那還不如随着程辰澈死了算了。葉青青出門逛了一圈兒,着實沒什麽好逛的,四處都是白绫,毒門的侍衛說,以前臨到七八月的時候,整個萬毒山的紅楓都會紅,漫山遍野的煞是好看,每年的這些日子,外出的殿下護法們都會想盡辦法
趕回來,那紅楓真的很好看。
今年右護法說了,不許楓樹長出葉子,漫山遍野的,就光秃秃的。
葉青青看着那個一臉惆怅的小侍衛,又看了看确實遍山秃頭的樹,很是無語的問“他們感情很好嗎?”
“也......沒那麽好吧?屬下不知道”小侍衛撓撓腦袋,恍然看見在右護法宮門口跪了七八日的馮常遠,心下有了芥蒂,是不敢妄議主上的。
南裕澤昨日下山了,今日還沒回來,葉青青尋了條河,折了白楓葉,萬毒山這時的河水就已經很涼了畢竟是入了秋。
南裕澤回來時偶然見山下的河道裏有一葉白在飄,看着有趣就去撿了起來,看着紙白楓葉很精妙,莫不是十七做的,想送一送程辰澈也未可知,可那小子斷不會這麽心靈手巧。除了恭賀江由登基之喜,倆人爲程辰澈守了十五日的靈堂,一直拖到了九月初,落世千說不如就别回去了,在這裏等明年在走,葉青青怎麽不知道他那點心思,毒門現在日常漸漸走上正軌,以往交出去的
權利部分正在收回,眼下正忙的緊,南裕澤在這裏還能爲他們那些個雜務拿拿主意,南裕澤懶得理,總想抱着葉青青在這萬毒山上閑逛。
每每那時,落世千手下一侍衛就會說“以往這些是無常殿下的事,現在殿下走了......”
南裕澤就一頭黑線,不得已認認真真的接過“承蒙右護法信任,我定會将這些事處理好。”
連帶着每日從南沼千裏迢迢送來的公文,南裕澤實在受不了,就想告辭回去,葉青青洗了個果子,見昭辰又在收拾東西,曉得南裕澤是又動了回家的心思。
南沼一整個的國家都在哪裏放着,雖然有不少影衛在打理,但實在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葉青青歎了口氣“罷了,回去前我同程辰澈告個别。”“皇後娘娘在去勸勸十七吧,堂煜大夫說他早就醒了,隻是一直不願睜開眼睛,就那麽日日躺在床上也不動也不吃東西。”昭辰略有些急躁,若十七這樣身子遲早是要出問題的啊,那他們現在走了,日後十
七要還是這樣,他那倔脾氣誰的話也不聽,該怎麽辦啊。
葉青青點點頭“我知道,他主子已經去了。”
程辰澈不在的時候,十七就隻聽南裕澤一個人的話,任誰過去勸都沒用,他昏昏沉沉的就是不願意睜眼,明明沒死,卻跟死了一樣,南裕澤進門時,明顯的壓迫感就上來了。
斷沒有主子來了他還躺在床上的道理,可十七或許是睡得太久,忘了怎麽睜眼。
南裕澤冷冷清清的站在床頭“我聽堂煜大夫說,你不肯睜眼。”
十七不作答,卻能看出他在掙紮着想要回答想要起來。
“你不能就這麽跟個活死人一樣呆在這裏,若你還是這樣,我便把你帶回南沼去,自此不準你踏入大瑤半步。”影衛本不該是個有情人,十七淪落至此,多半也算南裕澤不是個好主子。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南裕澤又看了他一眼,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南裕澤認爲若真是他自己不願意醒來,任誰來叫,他還是不願意醒,左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活。楚堂煜也在這裏蹭了有一個月的飯了,現在他是因着十七的病情而留下的,純粹是賣十七這故友一個面子。現下毒門沒有教書的先生,方清峰算着不如把堂煜大夫留下來,楚堂煜本是不願的,活到他這把
年紀,就不怎麽追求名利了,他想着就像佘斷文那樣找個安穩的地方安享晚年。南裕澤就呵呵笑了笑“嗯,你可以選擇和佘斷文那樣安享晚年。”
安享個鬼的晚年。
如此一番鬧騰,第二日南裕澤向落世千着重說了十七的事,十七若是常年不醒,讓落世千看在程辰澈的面子上,留下十七,總有一天他能想開,能醒過來的。楚堂煜就在一旁嘲諷“十七真能醒早就醒了。”
方清峰就想把他的嘴給堵上。
馬車剛出大瑤帝都,往邊關走,葉青青有些不舍“落世千真的不來送送我們了?”
南裕澤臉色陡然一黑“你在想什麽?”本來算來回路程也不過兩個月,影衛傳信說南沼皇宮裏葉甯鬧的厲害,大瑤都改天換日了她能不鬧的厲害嗎,南裕澤讓随她鬧,在鬧她也不能鬧出皇宮去。楊士平與魏羽都先一步送回南沼,魏羽被送到兩
術山,南裕澤掐着日子算,這時候他大概應該隻剩下半條命在世上了。南沼以南的途洲境内,有一片大海,昨個影衛送來的公文中寫了哪裏九月十八漲潮時淹了臨近幾處村莊,而且看起來這潮水還得再漲,災民們都棄家湧進了離途洲最近的嶽城,嶽城裏是武宗坐鎮,他們就
地擡價,哪裏的房價物價瘋漲,老百姓住不起,又不敢回家,街頭就多了很多乞丐,官府不給發糧饷,斥責他們隻要途洲一天沒淹掉,你們就一天不算難民。
這麽一來吃不上飯的餓死的多了,有些丐幫就抱成團打家劫舍強搶東西惹到了武宗頭上,武宗你當好惹?南沼裏面除了皇家,就屬毒宗不好惹,再就是武宗。
武宗的宗主姓張,人跟他的姓氏一樣的張狂,放話出來官府若在不管這些鬧事兒的民衆,他見一個殺一個,搞的整個月城現在人心惶惶的。
也不能由着他們大街上殺人,朝廷那堆家夥也沒人敢出頭去得罪,這件事沒法得到解決,就送到了南裕澤手上,巧了,南裕澤正想着如何借個由頭接觸一下武宗,去問問葉青青的身世。
沙漠的那家酒館以前是王大明在當差,如今是韶佳。見了葉青青她一個激靈“我還以爲你們早就回去了,昨日護法大人派了不少人去南沼。”
南裕澤一怔,又釋然,葉青青道“派了多少人?”
“五百多個。”
應該還是之前追許敏的那些影衛,大概也就幾百個,韶佳仿佛知道葉青青在想些什麽,解釋道“也不全是我們毒門的影衛,還有一部分是毒宗的,還有皇家的,分散去了晉臨一些,南沼也有。”
韶佳并不知道能讓他們這些家夥派出這麽多人出來是爲了誰,隻知道這件事應該不小。路過沙棧的影衛手上還帶着信,說是大瑤新帝讓捎給各國皇帝的。南裕澤猜着應該是找許敏的。大概十月,樹上的葉子自己落下時,馬車才緩緩進了南沼的帝都,一年不在,倒是沒什麽大的變化,先前傳出的消息是南裕澤與葉青青微服私訪去了,年下才回來,如今恰好快年下了,真就卡着時間點兒
回來了。葉甯的孩子,如今也快要一歲了,卻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後宮裏倒是有一個讓人險些忘掉的女人,叫慕容複藍。但這些都不是目前該操心的,葉青青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否則絕不起床,可剛剛辰時,昭辰
就來催她起床。說門外來了客人,聶姝雨在門外,葉青青一個激靈騰地從床上做起來。程辰澈答應過聶姝雨,若待心中有餘,便會娶她爲妻。程辰澈當時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南裕澤把她關在後宮這麽長時日。程辰
澈心中怎會有餘,又怎會娶她爲妻?
程辰澈不在了,又怎麽交代?
她仍然沒忘掉擡着那副棺木回毒門時,她就像一個罪人,向來不喜歡壞消息,自然也不喜歡做傳達壞消息的人,不想瞞着她,也不能突兀的告訴她,那樣更像一個罪人。
越想腦袋越疼,她蒙着被子道“昭辰,你且去向聶姑娘說,我病了,不宜見客。”
昭辰點點頭應了聲是,她突然又扒着被子露出腦袋“你,你在尋個機會委婉的告訴她,一定要委婉,也一定要告訴她,程辰澈不在了,他是毒門的白無常殿下,也是毒門的堂冥門主,他不在了。”昭辰心裏咯噔一下,又低低的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