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寝房的門大開着,他卻在一旁的書房裏忙着算賬,山下弟子匆匆忙忙的送來一封信,路過寝房時,不經意瞄了一眼,看到一個人在榻上卧着,睡得昏沉,弟子以爲是左護法,便敲了敲敞開的門框。
“砰!”門忽然狠狠的被碰上,摔的門窗都在震蕩,一陣風落,方清峰手拿毛筆陰着臉站在門前,冷冷瞪着他問“何事?”
弟子震驚跪地,卻一眼看到的是他手上還在滴墨的毛筆,隔壁書房的門大開着,書桌淩亂一塌糊塗,那弟子便有些淩亂“您,您?……”
不是在床上睡着嗎?怎麽從書房裏面跑出來了?
“我問你何事!”方清峰加重了語氣,危險的眸子上下掃量了他幾眼。
弟子隻得将那封信雙手奉上“這,這是醫館那邊派人送來的書信。”
方清峰看了一眼,那信封上寫的是左護法親啓,那跑腿的小弟子身子都在顫,顯然是知道了些什麽,方清峰拿過信來警告道“剛剛看到什麽都給我忘了!”
“是!是是!”
“你看到什麽了?”方清峰一邊拆信去看,緩緩的又問道,毛筆在他指尖打了個轉,墨水灑在那弟子脖頸間,涼涼的,忍不住的渾身顫栗。
“弟子,弟子什麽都沒看到!”
說着,那蠢人居然還敢隐隐去看寝房的門,仿佛能從那門裏看到床上躺着的到底是誰一般,透過門縫兒,床上躺着的人格外的顯眼。
“來人啊。”方清峰手上單薄信紙燃燒着落地,話音未落,那紙已燒成灰,那弟子眉心間赫然一點紅心,已經沒了氣息,噗通一聲倒地不起。
“屬下在!”兩侍衛抱拳跪地道。
“拖下去!”方清峰冷冷吩咐,轉身推門進了寝房,侍衛趕忙把屍體給收拾了,連一絲血迹都沒有。
果然,外面的聲音擾醒了蕭千回,方清峰進屋時,他已經坐起來了,方清峰便伺候他穿衣,動作很輕,幾乎一片寂然。
“幫我收拾一下,安排一條可靠的路線,我今晚便走。”
蕭千回話中怔了一下,回過眸來反問“你現在是爲皇帝辦事吧?”
方清峰眸色暗了一下,随即又恢複正常,回道“是!”
“他讓你幹什麽?”
方清峰左右思量了一下,跪地坦然道“我們四人是被分開召見的,彼此不知去向,但我知曉右護法被他派去了南沼,用意不明,我則仍在毒山,一來守山,二來守主,也是爲了不引起外界懷疑而已。”
鬼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假,蕭千回穿上外袍,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拍了拍他肩膀,任重而道遠的凝聲囑咐“千萬守好你主子!”
方清峰點頭“屬下定不負主上所望。”蕭千回說走,就一定是準時走,當晚他就被安排着出了萬毒山,一路向北關走去,此行去南沼送他出關本就不簡單,他尚被通緝,關卡卡的很嚴,方清峰與一木材商人商量着,挖空了一顆粗木将人藏在裏
面,這才送出了大瑤。
至于近路,哪有什麽近路,官道那條路就是最近的,隻要繞過那條路,就都是安全的。
蕭千回一走,方清峰連忙寫了一封信,差人送去帝都醫館那裏。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随着婚隊的浩蕩,許世安把人多送了一千裏,本來是大瑤送婚千裏便可回程,何況這個公主不受寵,多送這千裏,已經很給面子了啊。
假葉青青在馬車裏耷拉着腦袋撂着幾顆石子玩兒,撐到這裏她還沒被許世安給玩兒死,真的算是她命大了。
許世安騎着馬在她旁邊,車窗的簾子是被撩起來的,假葉青青憔悴的容顔略顯蒼白,身子單薄的她忍不住咳了幾聲,許世安往這邊看去,半笑不笑得意的問“病了?”
假葉青青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許世安挑了挑唇角,就是不過去。
她一激動,氣血上湧,忍不住又一連咳了好幾聲,那模樣,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許世安翻了個白眼,便下馬往她那邊湊了過去,撩開略有些礙事的窗簾,遞進去一瓶熱水,淡淡問“沒事吧?”
假葉青青柔柔弱弱的接過水瓶,接着一巴掌扇在許世安臉上,啪的一聲脆響,整個軍隊的人都聽到了,許世安有點懵。
“啪啪啪!”一連十幾掌,假葉青青一邊打一邊怒喊“你他媽還有臉問我有沒有事,我告訴你啊,本公主有大事,本公主就是這麽記仇的人!”
打的全軍的人都往這邊看,是偷偷的往這邊看,試問誰敢正大光明的往這邊看啊,也就隻是南沼的将軍冷哼一聲,高傲的看都不看……
許世安臉上一片巴掌印,打的他緩都緩不過來,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他忽然怔了過來,臉色鐵青,氣的嘴唇都在顫抖。
南沼将軍騎馬路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好吧?”
許世安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轉身上了她馬車帶着的那副馬,一甩皮鞭脫離婚隊,極快的速度越過婚隊一路奔馳,那本就破爛的馬車幾乎要被晃的散架。
南沼将軍默默的看着,心底泛起一陣冷笑,看來這位公主兇多吉少了。
馬車揚起一路塵梓,飛快的跑,許世安駕馬發瘋的跑,車内假葉青青震的來回晃蕩,腦袋連着幾次重重的磕在車内壁,血都磕了出來,跑了絕對有一個時辰左右,葉青青幹嘔的吐的昏天暗地……
“籲……”外面車馬一陣嘶鳴,眼前突然遇上一處斷崖,長有八九尺的萬丈深淵,似乎是土地在這裏裂開,好大一條縫隙。
有連着的橋,但是不足以車馬這麽猛的速度穿過,許世安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勒馬。
他也是跑瘋了,那馬豈是說停就停的,勒了幾次不但沒減速,反而有沖刺的意思,許世安手顫的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刀将馬給捅死,馬受痛跑的更快了。
許世安幾乎是下意識的,急忙轉身拉出車廂内的人,拽着她胳膊就往下跳,假葉青青因爲車馬晃蕩,身子不小心卡在了車内,怎麽拉都拉不出來,許世安心急,拉了幾次便直接一掌拍碎那馬車。
車廂碎成木條,嘩啦啦的掉,許世安拉着她縱身一跳,豈料他們已經到了斷崖正上空,許世安緊緊抓着斷崖處橋鎖,一手拽着假葉青青胳膊……
好在許世安渣是渣了一些,他那一身武藝不是蓋的,手腕一緊,将假葉青青給甩了上岸,自己身形一躍,也跟着跳了上去,落地之時,腳下滑了一下,居然又失足墜了下去。那一刻,他頭上的将軍頭盔早已掉了下去,光秃秃的頭頂泛着夕陽西下的橙光,一身灰色便服被風乎乎的吹打着,下一秒,假葉青青抓着他手腕,将他吊在斷崖壁上,一邊艱難的撐着身子吐的發昏,一邊
抓着他,那手握的緊,握的的指節泛白……
她身上那紅色的廉價嫁衣扯破了一些,三千發絲未梳理,迎風飄揚,幾縷貼在臉上,狹長鳳眸是擔憂與恐懼,爬在斷崖處,她大聲呼喊“快,快上來!”
許世安眸色一冷,縱身上去。遠去一望無際的地平線泛着日落,半個紅圓殘陽如血,映着這秃荒的大地潇涼寂索,斷崖裂的鴻溝處,她虛弱的爬在地上吐着酸水,一隻手還緊緊抓着他的衣袍,他站在那裏,心裏平靜似水,激不起一點
漣漪……
“葉青青?”許世安看着她開口說道。
假葉青青撫着心口,笑道“你不累嗎?”許世安吞了口口水,同樣換上了笑眸,光着的腦袋上貼了薄薄一層夕陽,他笑的煞是好看,露出一絲白牙來,他看着葉青青,仿佛能透過她,看穿這大片荒地,看穿這世界,他略顯滄桑沉着的語氣泛着絲
絲寵溺,他道“我累啊。”
“整天尋着由頭刁難我,我也累。”假葉青青拽着他衣服上的腰帶,許世安接了一把,拽着她的手,把她拽起來。
假葉青青拍了拍身上的土漬,把身上衣服攏了攏,夏末秋初的傍晚,有些涼意。
許世安見她有些冷,身上衣服劃開的口子都能看見裏面的白色裏衣,那纖薄的一層布,他眸子低垂,猶豫着脫下自己的外套,卻毫不遲疑的給她披上。
許世安輕咳了一聲,别開臉去不看她,看着遠方道“我……我隻是太熱了!”
假葉青青隻是笑了笑,說實在的,這幾天跟他明裏暗裏的鬥,吃個飯喝個水都能鬧出一大攤子事兒來,倆人也挺累的。
許世安不理她,大步往回走,假葉青青不顧額頭上的傷口沒有痊愈,依舊滴着血,笑着就跟了上去……看着不遠處的婚隊,他們紮了營帳點了火把,許世安放慢了腳步,不着痕迹的與假葉青青同行,他忽然冷冷的問她“你什麽時候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