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人病房。
夏陽走了進來。
隔壁床的老頭因爲要回家過年而搬回去了,空床位也沒有新的病人搬進來。路石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他像是醒了,聽到開門動靜的時候,分明動都難以動彈的他,忽然睜開眼睛,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來。
多日的病痛煎熬,他早已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眼睛渾濁,反應遲鈍,看了夏陽好幾眼,似乎才将夏陽給認出來。
夏陽依舊穿着黑色的兜帽外套,不過這一次,他将兜帽給戴上了,隻露出在兜帽陰影下的臉。
病房裏沒有開燈,外面光線昏暗,夏陽的五官有些朦胧不清。
“轟隆隆——”
在一道雷電閃過後,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雷聲,像是要将天空給劈裂似的。
夏陽一步步地走近病床,停在一邊,然後低下頭來,微微抿唇,面無表情地看着路石。
路石眼神茫然。
夏陽說:“房子已經賣了,錢明天就到賬。”
路石沒有反應。
夏陽說:“聽你的,沒讓一予來看你。她一直想來的。”
路石眼珠子動了一下。
夏陽說:“時間還早,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外面的雨水随風啪嗒地往窗戶上敲,窗戶沒有關緊,縫隙裏風裹着潮濕的寒意刮進來,另市内的氣溫徒然下降。
夏陽平靜低沉的聲音,夾雜着外界風雨的聲響,字字頓頓地落入路石耳中。
天色愈發地陰沉,病房外的城市亮起了燈,黑幕下的燈光點綴微不足道,但可照亮方寸家園。
除夕夜,團圓時。
阖家歡樂之際,家家戶戶都藏匿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享受着這一年來難得的團圓光景和溫暖。
病房裏,溫度卻愈發地冰涼,氣溫一點點地降低。
“今天除夕,再過五個小時過年。不過我要走了。”
“我要做的事有點多。從小到大,我連活着這一件事都做不好。不過這一次,我想一件一件地做好。”
路石緩緩地閉上眼。
安靜的,平和的。
這或許,真是報應。
漆黑的夜幕之中劃開一道閃電,如空中綻開的絢麗火花,但僅僅一瞬便煙消雲散,一切歸于平靜。
*
夜幕愈發地深沉。
水木小區。
所有的歡聲笑語都局限于樓房亮起的燈光裏,小區内鮮少看到行人,就算是行人也是匆匆趕回家吃團圓飯的,路過他們時甚至都不帶用眼神瞥你的。
青年避開攝像頭,摁下門禁密碼,走進一棟樓。
三樓。
楊子枯沮喪地蹲坐在客廳沙發下面。
電話一次又一次地撥,也沒有得到回應,得到的無一例外都是關機提示。
她耗費七年青春的男人,計劃着讓她一次又一次投入他人懷抱、獲取利益的男人,在她無數次地配合和成功後,以“嫌她髒”的名義,帶着這些年來所有的“收獲”消失了。
租房裏有關他所有的物品,悉數消失。
這時,門鈴響起。
像是在絕望邊緣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楊子枯欣喜地擡頭,想都沒想就直奔玄關方向,連貓眼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拉開了門。
但——
她的激動和笑容,在這麽一刻僵住。
——怎麽,是你?
……
周書芳接着電話,在小區内走着。
縱然沒有行人,她也将手中的包裹得緊緊的,生怕有人觊觎她的手提包。
“家裏的飯你爸都給做好了?行行行,我剛從醫院回來呢,取了點錢,現在都到你姨媽家小區了,等我送完錢就回去。放心,馬上就回。”周書芳道。
“媽,不是我說你,這些年來,你隔三差五就給他們家送錢,我們自己家還得摳着緊着過日子,哪有這樣的。今年說好帶我出去旅遊的錢都給你拿去救濟他們家了,還不夠嗎?”陸依憤憤然地吐槽道,“這都過年了,你還往他們家跑,你住他們家得了!”
“他們家也不容易。本來債都還清了,誰能想到這大過年的,你姨丈竟然出這麽樁事兒。好不容易想着可以安穩過個年吧,這不,就剩喬林這一個孩子待家裏。喬言也真是狠心,之後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要我說,喬言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還不是你們重男輕女——”
“什麽重男輕女,從小到大還餓着她凍着她了不成?她打小就這樣,沒良心。”
“媽!”
陸依有點煩,不太想聽周書芳絮叨這些。
還是老一輩的觀念,重男輕女而不自知,重視血脈親情,覺得自己能爲親情付出多少,下一輩理所應當也該如此。
可周書芳和周書蘭相依爲命長大,同甘共苦地走過來,關系感情當然不一樣。
而且,又不是每個人都能跟她一樣。
這種事在家裏也不知争論了多少遍了,陸依現在也懶得跟周書芳争論。自己的親媽,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那就依着她呗。
“算了算了,我先不跟你說了,他們這樓啊,一進來就沒有信号,煩死了。”
“行行行,那你早點回來。”陸依無奈地道。
周書芳道:“甭操心了,我送完錢就回去。”
挂斷電話,周書芳用密碼開了門禁。
兩個電梯顯示的都是三十多樓,周書芳等了會兒都沒有反應,加上歸心似箭,有點不耐煩,想着喬林家就住在四樓,走着也不算麻煩,于是一尋思着,就直接走進了樓梯。
周書芳健步如飛。
不曾想,剛一到三樓,就見有個人迎面而來,差點兒就跟她撞上了。
“走路不長眼啊你!”周書芳怒罵了一句,擡頭朝站上方台階的青年看去,然後面露狐疑之色,“你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