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她的是個小女生,長得甜美可愛,齊耳短發被寒風吹得淩亂,但在見到喬言的那一刻,臉上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睛裏跟融着光似的,亮晶晶的,驅逐着這周邊的寒冷。
林之曉。
這是她帶過的學生。
站在她旁邊的,則是喬言以前班裏的學生,叫胡瀚文,也是污蔑她對學生惡意報複的學生。
他手上綁的石膏已經卸下來了。
注意到喬言從門内走出來,正低着頭踢路邊石子的胡瀚文迅速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喬言的視線後,他又迅速低下頭來。
“胡瀚文。”
林之曉走過去,拉了拉胡瀚文的胳膊。
胡瀚文猶豫了一下,才朝這邊走了兩步,遲疑地看了看喬言。
見他猶猶豫豫的,林之曉又拉了拉他,示意他快說話。
擡起頭來,胡瀚文目光躲閃,不敢同喬言對視,最後他低下頭來,輕輕地說:“喬老師,對不起。我不該冤枉你的。”
終于聽到胡瀚文勇敢地說出來,林之曉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後滿懷期待地看着喬言。
喬言看着林之曉的眼睛,純淨而天真,晶亮晶亮的,不摻雜任何雜質,她期待着胡瀚文的道歉能得到理解,因爲這才是她看來的圓滿落幕。
頓了頓,喬言幾乎冷淡地說:“早點回去。”
“喬老師!”
眼看着喬言要走,林之曉連忙喊住她,背着書包朝喬言跑了幾步,來到喬言的身側。
“喬老師,你可不可以原諒胡瀚文?”林之曉伸手拉着喬言的衣袖,“他已經勇敢地跟年級主任說明事情的真相了,主任說會給喬老師道歉的。我們都希望你能回來。”
喬言低頭看她。
早在下午小憩之前,就有學校的老師找她,跟她說了胡瀚文坦白的事。但,這并不代表喬言就會因此“沉冤得雪”。
甚至,學校什麽動靜都不會有。
成年人的世界遠比小孩所想的要複雜。
當初逼她走的時候,事情鬧得那麽大,學校也好,老師也罷,沒有一個人是護着她的,他們要麽看戲要麽偏袒家長和學生,現在讓他們出來承認冤枉喬言,豈不是站出來打自己的臉?
所以他們甯願當胡瀚文的道歉沒有發生過。
自然,承諾給林之曉的道歉,永遠不會傳遞到喬言手上。
但是這天真的臉龐和稚嫩的靈魂,以及那美好的願望,都不該是由她來打破的。
“喬老師,你會原諒胡瀚文的,對不對?”林之曉問。
半響,喬言點頭,“嗯。”
聽到喬言的聲音,林之曉欣喜地朝身後的男孩喊道:“胡瀚文!喬老師原諒你了。”
一直局促地站在原地的胡瀚文,聞聲驚訝地看了看喬言,他頓時變得不好意思起來,結結巴巴地道:“謝謝喬老師。”
喬言問:“考試完了?”
“嗯!”林之曉用力地點點頭,笑着說,“今天考試就結束了。”
喬言道:“天要黑了,早點回去。”
“好的,我們馬上就回去。”
林之曉臉上的笑容有增無減。
“喬老師,再見!”
“喬老師,再見!”
林之曉和胡瀚文便背着書包朝喬言擺手,然後在寒風中轉身跑開,書包一颠一颠的。
天色漸黑,小區内的路燈接連亮起,兩個小孩奔跑的身影遠去,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喬言看着他們倆遠去。
一擡頭,她看了眼頭頂的六樓。
沒帶鑰匙,進不了門,付涼那開鎖的手藝她沒學會,身上連個手機都沒有帶。
一摸衣服口袋,倒是摸到兩枚硬币。
夠坐一趟公交車的。
喬言走出小區。
*
抵達老街的時候,天色徹底黑了。
燈光琉璃,車水馬龍。
喬言不知付涼擺攤的具體位置,但離開公交站她就徑直走向先前去過的那座橋。
果不其然,剛一抵達,就在諸多攤販之中,見到付涼的身影。
他霸占了一個攤位,其他攤位都鮮少有人停留,就他那裏圍聚的人是最多的,基本都是年輕的女生,在他低頭認真換手機膜的時候,好些個偷偷拿手機偷拍的。先前去過的祖傳貼膜攤位,一個人都沒有,正坐在攤位前瞪着付涼發呆,似乎想不通這個男人好端端的,爲何要來搶他的生意。
喬言等了會兒,直至付涼迅速地換好最後一個客人的手機膜後,才朝他走過去。
“換手機膜。”
站在攤前,喬言朝低頭整理物品的付涼出聲。
聽到熟悉的聲音,付涼微微一愣,他擡頭看了喬言一眼,應付和冷漠的神情頓時柔軟幾分,他問:“手機呢?”
喬言說:“忘帶了。”
付涼道:“上門換是要收服務費的。”
“那收拾吧。”
喬言掃了眼滿攤的物品。
沒有遲疑地開始收拾,付涼順帶問:“沒吃飯?”
喬言沒帶手機,也不可能記得帶鑰匙,自然,身上也不可能會有錢。
這種情況下,付涼也難以相信她會吃過飯。
“嗯。”
喬言倒是沒有否認。
付涼道:“想吃什麽,我回去給你做。”
喬言想了想,一時沒想到什麽特别想吃的。
剛想說随便,就見一個穿着光鮮亮麗的女人小跑過來,拿着手機訝然地朝付涼問:“帥哥,這就收攤了的啊?”
“嗯。”
付涼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漠地應聲。
呼出口氣,女人朝他遞了個暗示的眼神,道:“留個電話呗。”
“這要問我女朋友。”
付涼冷靜地說着,然後擡眼看向喬言。
嗯?
對這詞彙有些陌生的喬言,一時從各種菜名中脫身出來,跟付涼的視線對上。
聽到他的話,女人才注意到喬言的存在。
本來就長得高,加上高跟鞋的加持,喬言比她高上大半個頭,女人需要仰頭才能看清喬言的模樣。
本以爲就一路邊貼膜的,女朋友應該不怎麽樣,但女人一看到喬言的氣質、穿着以及長相後,臉上的輕蔑和不屑頓時被壓制下去,神情有那麽一絲絲的尴尬。
喬言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
一個字沒有說。
但,女人卻忽然慫了,臉上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然後就灰溜溜地拎着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