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食,也許就是這兩鍋水了,林怡然蹲到田大娘邊上,低頭看地,過了一會兒問道,“大娘,今天的商隊大嗎?”
田大娘轉頭看了眼林怡然,點了一下頭。
“護衛、家丁多嗎?”
“不少!”
“他們都是什麽兵器?”
“長矛、大刀。”
“那我們有幾把大刀、幾張弓?”
田大娘看向林怡然,黃昏的光線有些暗,山嶺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這孩子的身影,歎道:“我知道,我們不如人家,所以伏在山林裏沒敢動!”上一次失敗無辜死了幾人,讓她心有餘悸,她怕了。
林怡然突然擡頭看向對面的山戀,歎道:“大娘,預則立,不預則廢!”
田大娘從害怕中回過神來,不解的問道:“孩子,你這話大娘咋聽不懂呢?”
站在不遠處的淩齊軒停下喝水的手,直直的看向林怡然。
林怡然卻低下頭,看向地面,說道,“大娘,我們明天早上吃什麽?”
田大娘沒精打采的回道:“到林子裏找些能裹腹的東西。”
林怡然輕笑一聲:“我今天和田二哥聊天,二哥說他想娶個媳婦。”
“娘,我沒……,我沒說……”老實的田二郎被林怡然說得發窘,滿臉通紅。
田大娘雙手捂臉,頭埋在雙膝裏。
林怡然繼續說道,“過完這個夏天,到了秋季,山匪火拼,也許你們會被火拼掉……”
“别說了,丫頭!”田大娘蒼涼的阻止林怡然。
林怡然站起來,朝看向自己的人群說道,“你們當中,是不是有很多人,因爲被朱大叔和田大娘等人搶了,所以索性跟着他們一起到山上來當山匪,是吧?”
苗大嬸歎道,“可不是,我們被朱大叔和田大嬸搶了僅有的糠團子,他們倆又不傷人命,想着,這樣的山匪也不錯,就跟着他們來到了‘太平’寨。”
“太平嗎?”林怡然輕輕問道。
“太平寨是太平了,可這幾個月來,我們比叫花子都不如,三天兩頭吃不到東西,唉……”苗大嬸深深的歎了口氣。
林怡然又問向其他人:“你們當中很多人是不是跟苗大嬸一樣的境遇?”
很多人點了點頭,“是啊,原本以爲當山匪有一口吃的,可是現在……”
朱大叔放下手中的木碗,說道,“回來的路上,我對大家說了,誰要是有出路,就出山吧!”
“不,我不出山。”人群中有人回道。
林怡然問道:“這是爲何?”
汪大叔回道:“這裏至少不打仗,至少沒人來抓壯丁。”
林怡然啞然失笑,是啊,這裏雖餓肚子,至少可以躲過戰禍。
林怡然歪頭看了看遠處最高的那座山頭,那裏就是抓自己的蒼邱山山寨,它是這方圓三百裏最大的山匪寨子。
太平寨子跟它的距離看似很近,實則上有一百多裏地,自己摔下山崖的那天,剛巧淩齊軒路過,如果不是他那天路過,自己可能就死在那棵樹上了。
林怡然雙手揉頭進了山洞,說道“田大娘,我先睡了!”
田大娘的頭一直跟着林怡然,見她居然進洞睡覺,有些莫然其妙。
淩齊軒收回目光,放回自己的木碗,從身上拿下藥袋,到山洞前拿了木盆去洗漱。
汪大叔不解的說道,“朱大哥,這孩子說這些話啥意思呀?”
朱大叔搖了搖頭,“都累了一天了,大夥趕緊去休息吧,明天到林子裏看看還能找到什麽吃的。”
大家聽了朱大叔的話,女人們紛紛朝一個洞口走去,男人們朝另一個洞口走去,但男人隻有女人的四分之一,估計還不到,這年頭,能看到像淩齊軒這樣齊整的年輕人還真是稀罕,更不要說他氣度舉止不俗,簡直就是草窩内的金鳳凰。
所以走到最後的一些女人,都是些比較年輕的小娘子,她們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俏公子才回山洞。
汪水英見有丫頭回頭到男人山洞,大叫一聲,“喂,苗小菊,你幹什麽去?”
苗小菊回頭瞪了眼她,“要你管!”
“大晚上的你去男人住的地方,害不害臊?”汪水英氣急叫道。
“我幫軒大哥打水害什麽臊!”苗小菊很潑辣。
“你……”
汪水英氣得也去了男人山洞,跟苗小菊搶着給淩齊軒打水,鬧鬧騰騰的。
淩齊軒吐了口氣,心煩意燥的坐到洞裏面去了。
朱大叔皺得眉頭都結起來,這些孩子,明天都不知有沒有飯吃了,她們竟還想着小女兒之事,真是……唉,他深深的歎息着,目光掃了掃洞内的男人,不是年老就是體弱,就一個齊整的還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可是斯斯文文有什麽用,唉……
夜,漸漸深了,山洞裏的男人們愁得睡不着覺,心想,這日子怎麽過下去才好!年紀大些的婦人同樣愁得合不了眼,低低的交談着。
“他大嬸,要不我們明天去遠些地方找找山貨?”
“遠處也沒那麽好找。”
“總比這附近強吧!”
“不見得,聽說遠處有好幾個山頭的山匪比我們厲害多了,那能進得了他們的地盤。”
“說得也是。”婦人歎道:“那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感覺餓得發慌,身上有些浮腫。”
“我也腫了,這肚子癟得難受。”
……
幾個婦人在茅草上翻了兩下,邊上的小娃子餓得拽婦人衣服,“娘,娘,我餓得睡不着。”
“娘起來給你舀碗水。”
“娘,我不要,我不要,等下又把草鋪尿濕了。”
“沒事,濕了,娘給你換新的。”
“娘,我不要,耿子要笑話我。”
“傻孩子,你要是不喝水,這肚子難受可咋整。”
“娘……不是說做山匪有得吃麽,爲何我們沒有?”
“孩子……”婦人無言以對。
……
其實這樣的吵鬧,山洞裏每天都上演,林怡然由開始的憐憫,到現在的麻木不仁。
如果不麻木不仁,她又能怎麽樣呢?亂世、荒年,人命比草還不如,有口氣活着,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林怡然覺得壓抑得慌,從草鋪上爬起來,到了山洞外,無意識的拿起自己的木碗,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放下碗後,林怡然站在山洞口發愣,愣過之後,她一會想進洞,一會兒又轉向洞外,來來回回,最後叉腰站在洞口沒動,擡頭看向洞外的天空,一輪明月挂在空中,皎潔的月光照在山澗洞口,月光如瀉,宛如白晝,微風輕拂而過,搖曳林間樹葉,倦鳥歸巢,萬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