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是普通人,他會有屬于自己的圈子,朋友和家人。這個圈子會越來越大,這些人都會慢慢增多,漸漸變老,夏花和碧霄會無處躲藏。從小,夏花就教夏夜要獨立,要自己處理問題。智商是天生的,情商絕對是靠後天的修養形成的。那些簡單的人生道理,點滴的處世之道,做生意的方法,這些年收獲的
經驗,她都一一教導。夏夜及笄之年,看起來已經和夏花一般大。他早已不再甜甜的喊她“媽咪”,上過學堂的孩子,早已改口稱呼她爲“娘”。他也有了自己的圈子,開始真正的懂得,自己的父
母和别人的,真的不一樣,很不一樣。甚至都不能對外公開介紹,因爲他倆都不會變老。夏花和碧霄商議之後,請來已經是家族第四代的薛管家,交代道:“少爺已經大了,以後家中的事情全由他來做主。你熟悉家中一切事務,也清楚生意上往來的各人。以後
,你要像幫襯我一樣,多提點他。我們近期就會離開。我想他了,就來看他。你再見到我,就别稱我爲‘主人’了,就當作親戚或訪客對待吧。”
夏花離開以後,夜刀收到來報。他沉默了半晌道:“任她去吧。你們要保護好夏夜。”
百年之後。
雪姬給了夜刀一顆内丹,她說:“終于煉好了,你給夏花送去吧。”
夜刀知道夏花的内丹足以支撐近千年,他屆時自會爲她練好。可沒想到母親已經先行一步,一股不祥之感湧上心頭,他問道:“你這是做什麽,爲何要如此自損修爲。”雪姬搖了搖頭,平靜的告訴他:“東海之戰結束後,我已經開始将修爲煉化。隻因傾盡我全身修爲,這次耗時較長。可是,足以爲她再續萬年之命。當年,是我虧欠了她。
若不是因我介意她不能生育之事要你娶菊香,你早已将她接回來了。這就權當是我補償她的吧。”她見夜刀蹙眉不語,知道那事他不願提及,馬上轉了話頭道:“刀兒,修爲于我何用呢?妖族入不得六道輪回,也沒有人族戲本子上的奈何橋上他等我。我隻想早些結束這
漫長的一生,時間于我,不過徒增寂寥。”
夜刀擡頭望着她,曾經明豔照人的母親,這些年來,卻像凋零的花一樣,漸漸蒼老了起來。他甚少有婆媽的情緒,隻輕輕告訴她:“可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雪姬伸手輕撫他墨色的發,此等親昵之舉,以前他是不讓碰的。現在,他知道了時間的長度,靜靜坐在那裏,任由她将他凝望。她笑着說:“傻瓜,你還有菊香呢。妖族的
陪伴期已經足夠長,我們終将分别,這些你早就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會以這樣匆忙的形式。我們的心越來越滄桑是因爲重要的人總爲我們添上新傷。生活不易,生存不易,那些我們曾經深信不疑的人和事也在歲月的磨砺下,漸漸的陌生了起來。再次回想起來的
時候,也早沒有當初的心悸了。
夜刀托洛英将内丹給夏花送去。絕影和皎雪嚷着要一起去,她和吱吱一人一匹馬,來到了人族。
夏夜已經離世,他的後人并不知道夏花的行蹤,隻有一位耄耋老翁說,幾十年前,見過她一次。洛英根據大家的隻言片語,尋着蛛絲馬迹和吱吱一道找起人來。
所幸碧霄是個讓人一見不忘的美人,一點點打聽着,最後在離人族城鎮很遠的一處山谷裏尋到了一座房屋。
那裏依山傍水,風景秀美,谷口樹木繁盛不易尋到入口,谷内溫暖如春,風景如畫。洛英倒有些羨慕這兩人很會享受,住在這樣仙境般的所在,過神仙眷侶的日子。
天空飄着小雨,碧霄聽到馬蹄聲,開門一看就見故人來。他站到門外來迎接,笑得溫柔又和煦。洛英透過迷蒙的雨霧,見他已經長成了二十來歲的模樣,柔潤的面部線條變成了精雕細琢般恰如其分的美好,真是個足以爲禍人間擾亂紅塵的美人,難怪夏花要将他藏在
這深山之中,不給人見。
皎雪和絕影化身爲兩個健美英武的青年,兩人狡黠的相視一笑。皎雪小聲問絕影道:“你說她那麽傻,能猜到我倆是誰嗎?”
“既然她那麽傻,你幹嘛還千裏迢迢的來看她。”
皎雪面上一紅,窘迫地争辯道:“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還那麽傻!”
幾人到屋内坐下,碧霄燒水泡茶待客,大家面面相觑了半晌,洛英忍不住問道:“夏花呢?”
碧霄将各人茶水一一斟滿,望着幾人,聲音仿似從時空的盡頭穿過來一般遙遠,他說:“她已經離開很久了。”
洛英手一顫,茶杯被碰斜,撒了熱茶在衣袖上。皎雪已經跳起來嚷道:“怎麽會?不是說傻瓜是最長命的嗎!”
碧霄輕笑了起來,未曾想,這世上除了他,還有這麽多人記挂着夏花。
一切來得太突然,大家心中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瞬間被不幸的消息沖散,還來不及調整出一個可應對的姿勢,就已經潰不成軍。
洛英抖聲問道:“我……我……她的墓在哪裏?”
房子的後院裏,有一處小小的墳茔。院裏種了許多芭蕉樹,漸漸變大的雨點有了些許重量,打在芭蕉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輕響。她曾問:這聲音,像不像我的心跳?
洛英像是終于親眼确認了事實一般,終于從震驚中緩過來,接受了現實。她關切地問道:“那,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我以爲……”
“你以爲,我定會随她去的,是嗎?”洛英點了點頭,因爲曾經,碧霄是那麽說的,也是那麽做的,不離不棄,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