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戰打下來,妖族人丁銳減,各族凋零,恰恰應證了寞閻那句話:将來我們不是避世就是共處,天下終将是人族的天下。
寞閻沒有想到的是,繁衍需要一定的種群數,以妖族殘存的數目,距離滅亡隻是時間問題。天下終是人族的天下,而且不需要再與妖族共生。
夜刀去仙界找寞閻,他有些話想問她。那個教他變強,幫他豎立信念,教會他去保護弱小的人,爲什麽要堕魔,又爲什麽沒有盡全力迎戰呢?
若說,這世間還有誰是寞閻下不了手去殺的人,那一定是夜刀。千年師徒情份,他是寞閻唯一贊賞過的人,哪會對他沒有感情呢。兩人戰場相見,若憑實力,終要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但是北帝不允許寞閻敗,她必須赢!北帝先下手,千方百計要将夜刀除掉。花族爲
蒙蔽敵人,放出假消息。師徒二人終究還是戰場相見,寞閻果然吃虧,這是她種的因,由她收了這個果。寞閻坐在無邊的黑暗裏聽夜刀問她。有清淺的聲音從下方傳來,證明雖然黑得什麽都看不見,但她确實在那裏。可她不會告訴夜刀實話,因她傷他已經至深,還不如,讓他繼續恨下去來得好。那些真假參
半的話,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聽着聽着,就能催眠自己,那些都是真話了。否則,叫她如何面對自己的失足呢。
寞閻嗤笑着告訴他:“真可笑,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不過是說給你聽罷了。連那種話都相信的你,太天真了,當然赢不了我。”
“可是,我卻想成爲你說的那種人。”
“妖會堕魔,人會堕魔,有欲望的地方,就有魔族。就憑你,又能讓這世間太平多久?”
“我一個人,做不了那許多事,可我卻沒有放棄去做那些事。”
“天下太平是多麽無趣的事,沒有戰争的世界,還要戰神做什麽?”
“你以前,并不是這樣想的。”“以前,以前我沒有遇到他。活了十數萬年,也是白活了。現在想來,記憶尤深的唯有讓我成名的上古大戰,那才是我想要的時代。他說會讓那個時代再臨,讓我再次有用武之地。而他想要的三界,我會幫
他得到。隻因你突然喊我‘師傅’,揭破我的身份,讓我分神。否則,就算是你,我也下得了手。”
夜刀知道,她下不去手。否則,一開始就不會戴面具。她不敢直面一切,卻也掙脫不掉已經深陷的泥沼,一條路走到黑,直到今日的局面,和當年堕魔後瘋狂又無助的宣棋何其相似。
人們之所以痛苦,是因爲殘存的良知,在不斷地提醒着:你做了多糟糕的事。
夜刀回到狼族,尚未坐定,就接到了遠方傳來的消息:夏花育有一子,名叫夏夜。
來人報告,她常在院子裏陪他玩,要他喚她“媽咪”,教他唱奇怪的歌謠,吟誦未曾聽過的詩句,她會将他抱起說着“寶貝,我愛你”!然後吧唧一口親上去。
來人說得形象,夜刀聽得入神,眼前都能浮現那和美的畫面。直到來人報告完畢,他也隻淡淡說了一句:“下去吧。”
那夜,他拎着酒找到洛英的時候人已經醉得厲害了。
洛英是戰場上的後勤醫務骨幹人員,一直陪在夜刀身邊。現在終于回到阿爾泰家裏,還沒來得及好好放松一下,他就找上門來。
眼見他已經恍惚成那樣,洛英一聲歎息,坐下陪他喝酒。
自從夜刀繼位以後,話更少了,成日冷着臉。以前是視線會被他凍在三尺開外,現在連人都要被他一并凍住。
夫人也變了,再不是以前無憂無慮,任性無常的性子。她和菊香兩人生活在狼王府邸裏,安安靜靜的任歲月劃過了指間。
一個人,之所以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不管不顧的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一定是因爲,她的背後有一個人,會爲她收拾善後,那個願意做這件事的人不在了,她便沒了任性給别人看的興緻。
菊香要嫁給夜刀這件事,簡直要成爲他一生的糾纏不清。菊香不是說,隻要在他身邊就好嗎?娶了過來以後,有了名分。他在東海征戰,她在阿爾泰相思,這樣,她的願望實現了嗎?
夜刀的眼睛在夜晚的時候,總是分外明亮,越醉還就越亮,他将頭無力的靠在窗框上問道:“當年,你爲什麽要騙我?”
“當年,你爲什麽要騙我?”
洛英也已經收到了消息,知道他所問何事,也不再隐瞞:“因爲夏花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洛英姐,我選碧霄。’”
“你成全了她,就沒想過我嗎?”
“夜刀,你和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錯過了。你當年的一走了之,就已經注定了這一切。”
“她告訴你了?如果是這樣,那我還真甯願,永遠不要遇到她。”
那樣他就不用懂得,也不用咀嚼,後悔的滋味了。
洛英聽他如是說,長長歎出一口氣來。她想起夏花以前住在這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那晚夜刀醉得很厲害,迷迷糊糊,影影綽綽之間他喃喃道:“她恨我。雖然隻說過一次,我知道她很恨我。”
那些曾經輕松談笑的畫面,都遠去了。今日的局面,是大家紛紛都隻用了一點點力,最後卻變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拆分了彼此。
五萬年來,那晚,夜刀還是第一次醉得那麽生不如死。仿佛醉了是苦,清醒更苦。
夏夜果然随了母親,生而爲人。最大的幸運是,長相大半随了父親。美貌與智慧已經是父母所能給予孩子的最好禮物,何況他還擁有龐大的家産。夏花經營的事業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質量高,口碑好,盈利是水到渠成的事。夏夜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