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來阿爾泰的時候是一路昏迷過來的,并不知途中翻過了那樣高的山,今日清醒着走這條路才知道,當日少主一句“腳程如何”根本是判了她的死刑。
碧霄将她帶到一處古木參天的地方,郁郁蔥蔥的樹葉連綿不斷遮天蔽日,在這炎炎夏日,此處卻很是陰涼。故地重歸,碧霄牽着她邊走邊說:“花兒,上次我失控的時候,提到過玉顔,雖然你沒有追問,可我本也是要告訴你的。你是玉顔的後人,你身上有和她一樣的味道。這裏,是玉顔生活過的地方,但那已經
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了。此處,已經久無人煙,不過,你看。”碧霄指着一處長滿苔痕的石階道:“上次我來的時候确認過了,這是玉顔家門口的台階,這石頭,還是她搬回來的。那時候我還不能化爲人,什麽都幫不了她。她說她是高門大戶出身的姑娘,門前的台階越
高,顯得這家越是氣派,所以,她的台階是村中最高的。”說到此處,他就想起當日又推、又滾、又磨才把石頭弄回來的玉顔,她累得汗水都滴進了土裏,紅潤的臉頰至今還曆曆在目。碧霄隻要想起玉顔的事,總是笑得很溫柔:難得你在一件事上,顯得那樣孩子
氣。
夏花不願看到他因想起别人而開懷的樣子,轉身看别處:這世間,唯有回憶和故人無法挑戰,更無法戰勝。
分明是夏末,植株都很繁茂,夏花心中卻生出空寂之感,這個地方,是屬于碧霄和玉顔的,她身臨此處,隻覺心中蕭瑟。
碧霄見她落寞的背影,在粗大的古樹之間,襯的越發纖細單薄,走過去挨着她道:“夏花,你已知道我心中最深的心事,你可願告訴我,你是誰?”
夏花不防他突然有此一問,心虛的顫了一下,轉頭見他神情不變,還是如往日一般和煦道:“你與花兒完全不一樣,最大的差别是,花兒她無法和狐狸的我交流。”
夏花驚得捂住了嘴:原來,從一開始就暴露了。那,你爲何還對我那樣好?
碧霄見她吓得臉都白了,趕忙安撫道:“我沒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害怕。不管你是誰,我隻是想知道,你在花兒的身體裏,那她去哪兒了?平安嗎?”
夏花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怯怯的說:“我……我也不知道。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來的。也不知道,我爲什麽會來。”
小狐狸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趕忙道:“沒事的,既然你現在都平平安安的,花兒想必也沒事,隻是和你一樣不知身在何方罷了。”對于超越次元的事,夏花無力解答,命運是别人手上的棋子,她也不知道爲何那人要下這一步,她隻知道,這一天終于來到,她再不能頂着别人的身份尋一處庇護,是時候,直面真相,迎接碧霄的失望了
。夏花整理了一下心情,擡眼望着碧霄清澈的眼,誠心的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早對你說實話,欺騙你這麽久,隻因我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所以賴着你。這段時間,得你照顧,感激不盡。現在你已經知道我并非‘花兒’本人,你若想爲她招魂,盡管進行。我不知道是如何進入這具身體裏的,也不知道怎樣讓出這具身軀。如果,我是說如果,招魂失敗了,依舊是我在這身體裏……我,我想還是跟以前一樣,和
你在一起,可以嗎?”
碧霄看她說到後來,眼泛淚光,卻硬生生忍着沒有落下來,最後忍的眼圈兒都泛紅了,說出的話語也早就變了調子,還是堅持着不哭出來,或許是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可憐,進而,讓他爲難。
他伸手輕輕捏捏了下她咬緊的下颚,歎息着對她說:“才對你說的話,不要輕易就忘記啊。‘生死不離’,是我對你的承諾,不是别的任何人。”
夏花眼眶裏承載的淚水終于漫過了眼眶,簌簌的流淌了下來,碧霄扯着袖口輕輕爲她沾走,歎道:“從認識你開始,你哭的越來越頻繁了。你以前也這樣愛哭嗎?還是說,我總是讓你受委屈?”
“我本是害怕你不要我了,吓得快哭了,後來你說表白的對象本就是我,把我感動哭了。”
碧霄淺笑着,不厭其煩的爲她沾走淚水,生命就是如此神奇,隻要活着,就有意想不到的際遇。就像他以爲世間僅隻一個玉顔,再無第二個人可以走入他心裏的時候,夏花就那樣毫無道理的從天而降。
夏花不願意提起她的過去,碧霄便沒有逼她,從認識她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不是“花兒”,後來爲她做的所有事,他皆是心甘也是情願,就連今日,帶她來此,也是有目的的。碧霄拿出貼身珍藏的一個舊錦囊道:“夏花,玉顔是唯一能與我交流的人族,她的後人都不可以。我原以爲,再也遇不到像她一樣的人了,結果,你出現了。花兒是玉顔的後人,我想你應該也是。當年玉顔送我的這方印章 ,我一直帶在身邊,是想找到機會還給她的後人,這是她曾存在過的唯一憑證。它伴着我一千多年,和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現在交給你保管。這樣的古物,完全可以作爲傳家寶,流傳
下去呢。”夏花見碧霄将那麽重要的東西給她,雖然沒決定一定要收下,卻想先看看滿足下好奇心,她伸手接過來,翻轉着看了一遍,那是枚比手指粗些的長方形印章,溫黃色的石料,把頭雕了雄獅,獅子腳下有雲
紋裝飾,底部幾個文字她不認識。按說常年貼身揣着,玉石印章 應有溫潤之感,夏花卻覺得涼手,正想還給碧霄,就見到有縷青煙從印章裏飄出,朝她的眉心沖來,夏花吓得偏了下頭,碧霄見了,不解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