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寶名叫謝謹,是皇祖父昭和帝取的名字,大寶鬧鬧的名字他沒取上,很是心癢,非要也過一把取名的瘾不可。
養二寶就比鬧鬧輕松多了。二寶仿佛要把鬧鬧折騰爹媽倆的份兒全部補償回來,身體倍兒壯實,吃嘛嘛香,咋睡咋好,從來沒生過病,幾乎不用人操心,簡直給人一種就算把他扔野外不管他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感覺。
夫妻倆雖然住在淩絕峰,但在這期間還會經常回京都,主要是爲了看昭和帝。
謝淵渟在太子之位上坐滿五年,昭和帝按照之前的承諾,把太子之位轉給了早就已經按照太子要求來培養的謝正熙。
另封謝淵渟爲淮王,賜了九重門所在的青陽嶺三郡爲封地,世代承襲。
在謝正熙坐上太子之位半年之後,昭和帝宣布将皇位傳給謝正熙,自己退位,成爲太上皇。
謝正熙以十九歲還未弱冠的年紀登基,年号長平。太上皇對外宣稱退位後隐居深宮,但實際上早早就隐藏身份暗中離開了京都,無人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在這之後,謝淵渟和甯霏就基本上不再去京都了,安安穩穩住在淩絕峰,除了鬧鬧的身體以外,基本上沒有什麽煩心事。
鬧鬧在周歲之後身體好了一些,但到了四歲又開始變差,很多時候甚至就不是有名目的生病,就是莫名其妙地身體虛弱,頭疼腦熱,也不一定跟天氣飲食等外界原因有關系,連病因都看不明白。
甯霏和白書夜這樣的醫術,對她都束手無策,天底下估計也沒有其他大夫能弄懂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鬧鬧出生三年多,一千多個日子裏面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生病,本來就已經受了不知道多少苦。現在情況再次惡化,甯霏甚至不敢斷定她能不能順利活下去。
因爲要照顧鬧鬧,還有剛出生不久的二寶,甯霏和謝淵渟不可能長期離開淩絕峰,但早早就派出了九重門的人,天南海北滿世界地尋找能治好鬧鬧的奇人異士,或者哪怕能知道鬧鬧爲什麽體弱多病的原因也好。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的醫術再高也不是止境,這世上總會有她所不知道的疑難雜症,也會有她所不知道的世外高人。
鬧鬧快滿五歲的時候,身體再次略微好轉,但這次甯霏不敢再樂觀了。
鬧鬧身上肯定有比她想象得更深的問題。不找出症結所在,把這病根徹底除掉,鬧鬧就永遠也恢複不了健康。
甯霏沒有想到的是,鬧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又出現了更加糟糕的狀況。
鬧鬧五歲生日的時候,因爲這一陣子她的身體狀況難得地不錯,甯霏和謝淵渟想着她本來喜歡熱鬧,之前天天被關在家裏養病,應該早就憋壞了,所以頭一次大張旗鼓地舉辦生日宴,請了一大群親朋好友上淩絕峰來,給她慶生。
白書夜和李長煙肯定是來了。李長煙在李家軍中已經到了三品懷化将軍的位置,麾下還帶出了一批女将領女士兵,成爲大元第一支完全由女性組建的獨立軍隊。
因爲今年來沒有大規模的戰事,已經不需要白書夜作爲軍醫親自坐鎮,他現在編制也還在軍中,主要是爲大元軍隊培養軍醫。當然這主要是看在李長煙的面子上,不然以他閑雲野鶴的性子,在一個地方根本就待不住。
白霁已經十二歲,長成了一個水靈靈嫩生生的俊俏小正太。深受白書夜這不靠譜的影響,屁大點年紀就臭美得要命,穿一身講究得不得了的貴公子最愛的白色雲紋錦緞長衫,腰間像模像樣地挂着玉佩和镂空銀薰球,手裏拿着一把象牙骨花鳥折扇。走起路來衣衫飄飄帶風,一股風度翩翩的高雅文藝男少年調調,大有朝着第二代在下版本發展的趨勢。
他還遺傳了白書夜的一雙桃花眼,而且長劍後浪推前浪,自帶白書夜沒有的魅惑迷人的放電效果。天生一副萬花叢中過能采八千朵的禍害天下良家少女的藍顔禍水範兒。
白霁上次看見鬧鬧,是在三年多以前,那時候鬧鬧還是個剛學會走路穿着開裆褲滿地連滾帶爬的小丫頭片子,他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這上面。
現在的鬧鬧長成了一個粉雕玉琢漂亮得像是玉器成精的萌萌哒小蘿莉,他在淩絕峰上一見到,根本沒認出來這是誰,風流倜傥地搖着個扇子就上去撩人家:“小妹妹,你是誰家帶來的呀?哥哥帶你去玩好不好?”
鬧鬧用一種班主任式關愛智障的目光看着他:“我就是你家的,另外你是我舅舅,不能管我叫妹妹,要叫外甥女。”
十二歲的舅舅望着五歲的外甥女:“……”
甯霏還邀了靈樞夫妻倆過來。他們成親也有好幾年了,葉盈蕪在她預料之中地至今沒有孩子,兩人關系很平靜。
不知道怎麽形容,大概就隻有平靜這個詞比較合适,沒有什麽風波變故,看不出感情有沒有進展但相處也算和睦,就這麽平淡如水地生活在一起。
太上皇離開京都之後去找了溫綠琴,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甯霏抱着希望給兩人傳了信,他們正好就在青陽山不遠處遊山玩水,也趕來了淩絕峰。
因爲不想再跟朝中勢力有交集,除了李家人以外,京都高門貴族一家沒請,隻單獨請了楊昕一個人。
鳳遊一戰結束之後,參與這場戰争的很多大元将士都受了封賞,但楊昕本來應該作爲最大的功臣,卻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做的一切。
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也是甯霏等人爲他做的考慮。盡管是因爲他去了鳳傾城那邊當内應,最終才赢了這場戰争,但這并不是一件适合公之于衆的事情。
無論初衷是什麽,去成爲一個女人後宮中的男寵,這在普遍觀念中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即便是爲國立功的大義之舉,也免不了以後楊昕被人帶着有色眼鏡看待,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畢竟這世上總少不了迂腐陳朽不明是非而且還特别尖酸刻薄的群體存在。
之前就是因爲這一點而沒有把楊昕的事告訴楊家人,後來楊昕也仍然沒有說,免得家人心疼他。楊家人隻以爲他被擄到鳳遊去,後來鳳遊敗了之後逃回來而已。
本來屬于他的最大的功勞和榮光,無人知曉,就這麽默默無聞地掩埋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太上皇倒是知道楊昕的事情,既然不能公開封賞,那就隻能暗地裏給補償,再次連升了楊昕的官位。到謝正熙即位的時候,楊昕已經是大元的丞相,也是大元曆史上的丞相中最年輕的一位。
盛世美顔,年少有爲,前途無量,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條件這般優越的鑽石單身漢,這些年來上門給楊昕說親的媒人都踏破了楊府的不知道多少條門檻。但楊昕無論家裏怎麽催,至今沒有娶妻,也沒有要脫單的意思。
甯霏以前去京都的時候見到楊昕,也有問過他什麽時候成家,他都是笑笑說暫時沒這個打算。甯霏以爲是他以前被謝明敏傷得太深,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沒有退去,就沒有再問他。
其他不少客人都是謝淵渟、甯霏和白書夜在江湖上認識的朋友,比較豪放,淩絕峰上一時間到處都是朗朗人聲。
鬧鬧很是大氣,完全不用甯霏和謝淵渟帶,像個小主人一樣自己轉來轉去招呼客人。兩歲的二寶已經會走路了,被太上皇牽着,跟一群完全不知道他身份的江湖中人一起樂呵呵地逗二寶。
二寶雖然身體上從來不用甯霏操任何心,但似乎也有不太正常的地方,就是特别不愛說話。
不是不會說,他跟鬧鬧一樣不到周歲就已經學會了說話,智力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就是不樂意說,也不怎麽喜歡笑,逗他的時候他最多就跟個貓主子看鏟屎官一樣高冷傲嬌地看你一眼。總之一句話,不怎麽像個小孩子。
甯霏也不知道她跟謝淵渟的教育什麽地方出了問題,他們帶二寶跟之前帶鬧鬧是一樣一樣的,可能這娃兒天生性格就這樣。但總歸讓人覺得不對勁。
甯霏在旁邊看着二寶的一張傲嬌臉,很不放心:“你說要不要把他給師父帶一段時間,扭一扭他這性子?總覺得小孩子不該像這樣啊。”
謝淵渟看了一眼稍遠的地方正拿着扇子勾比他大十歲的江湖女俠客下巴的白霁,不忍直視地轉過頭去:“别了吧,嶽父帶出來的孩子也不是什麽正經孩子……”
甯霏:“……”
“客人來得差不多了。”謝淵渟轉頭吩咐後面的下人,“傳話下去,可以準備開宴席了……”
他話音還未落下,突然毫無預兆地整個人一軟,往地上倒了下去。
甯霏被吓了一大跳,飛快地搶上去扶住他,一看謝淵渟臉色如常,卻是雙眼緊閉毫無反應,像是突然間睡了過去。
他這幾天并沒有缺少睡眠,現在天氣也不炎熱,以他平時的身體狀況不可能會中暑。但甯霏一摸他的脈搏,瞬間臉色驟變。
謝淵渟的脈象,竟然根本不像一個正當盛年的男子的脈象,而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的脈象!
謝淵渟本來就極少生病,這些年來他的身體一直沒出現過什麽問題,她僅有的少數幾次給他診脈,脈象都是基本正常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周圍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連忙停下談笑,紛紛圍了過來。
“淵渟?”
“出什麽事了?”
“藍門主怎麽了?”
白書夜放下抱着的二寶,上來給謝淵渟診脈,臉色随即也變了,擡頭看向甯霏。
“怎麽會這樣?”
甯霏臉色一片煞白:“我也不知道……我以前給他診脈他一點事都沒有,突然就成這樣了……”
白書夜把謝淵渟扶起來:“扶他進屋,先讓他醒過來再說,他自己說不定知道是怎麽回事。”
謝淵渟在針灸之下很快就醒了過來。然而這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了下來,甚至開始隐隐顯露出一種灰敗衰弱之色,跟他的脈象越來越接近,直看得甯霏心驚肉跳,全身的寒毛都因爲極度的恐懼而倒豎了起來。
太上皇在一邊急切地追問道:“淵渟到底怎麽了?”
謝淵渟蒼白無力地笑了笑,搖搖頭,正要說沒事,剛剛到房間裏的楊昕看見了他的臉色,一驚之下脫口而出。
“我見過他這個樣子!”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唰一下轉到了楊昕的身上。溫綠琴立刻問道:“他以前也這樣過?”
楊昕猶豫了一下,看向周圍的一屋子人,白書夜明白他的意思,把房間裏其他人都請了出去,隻留下甯霏、謝淵渟、太上皇夫妻,李長煙和楊昕。
“不是淵渟,是我在其他人身上見過他這種模樣。”楊昕低聲說,“我在鳳遊的時候,鳳傾城遭到九重門刺殺,一度性命垂危,處于瀕死邊緣。後來有一位自稱來自南海的陰陽術師找來,可以把一個人的壽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轉了一大群死囚的壽命給鳳傾城。那些被奪走壽命的人,就是這種油盡燈枯的樣子。”
衆人一時間鴉雀無聲,隻有一種死寂的氣氛在房間裏彌漫,甯霏的臉色看上去甚至比謝淵渟還要像是來日無多的人。
她緩慢而呆滞地把目光轉向謝淵渟。
“我生鬧鬧的時候,你也做了這種事情?”
謝淵渟苦笑。
當年他在攻破太清八極大陣陣眼的時候,活捉了楊昕所說的那個南海陰陽術師,也聽說了對方的本事,但當時自然沒有相信這麽離奇的說法,隻以爲是在瞎吹而已。
後來甯霏生鬧鬧時難産,命懸一線,大半個人都進了鬼門關,而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麽也做不到,他這才想起那個據說能夠轉移壽命的南海陰陽術師,絕望之下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态度,逼着對方用了一樣的術法,把他的壽命煉成丹藥給甯霏服下,甯霏才能從昏迷中醒來,順利生下鬧鬧。
照那個術師所說,他的壽命不能完全轉到甯霏身上,具體的比率不知道是多少,反正會縮短很多。即便如此,他也已經知足了。
他讓那個術師給他留了幾年壽命,因爲術師也沒法精确把控這個數字,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他給甯霏的壽命結束的時候,但他必須再陪甯霏這幾年。否則甯霏一睜開眼睛發現他不在了,隻怕就算給了她壽命她也活不下去。
這幾年裏,他明顯地感覺到因爲壽命的失去,他的身體狀态大不如前。但他練的内功可以讓他在表面上保持和正常人相差無幾的模樣,比如臉色和精神之類,每次甯霏給他把脈的時候,他也是以内功暫改脈象,假裝出生機勃勃的樣子。
在藍夙的身份暴露之後,他對甯霏一向毫無保留,從來沒有瞞着她的秘密,但這件事他實在不能讓她知道。
他要怎麽告訴她,他的壽命也許隻剩下幾年時間,而她的性命是用他換來的?
她被蒙在鼓裏,至少還可以一無所知但是安心快樂地過完這幾年。否則的話,她的餘生隻有痛苦和自責,而且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奔波尋找恢複他壽命的辦法,那他所作的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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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後還有挺長的番外,所以不會很快就結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