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峰頭下面觀看的甯霏等人很有經驗地早早就用棉花團塞住了耳朵。宮徵羽的穿腦魔音太過可怕,而且是無差别攻擊,就算對手不是他們,不受内力影響,單是聲音的殺傷力就已經夠厲害了。
音波音刃和劍光劍氣在峰頭上激烈地交彙碰撞,纏鬥得難解難分。峰頭上剛剛經曆過好幾場當世高手的對決,已經滿目瘡痍,一地狼藉,這時候更是飛沙走石,草木橫遭摧折,大塊大塊的山石從懸崖峭壁上接連崩落下來。
音殺之術最緻命的一點在于針對人的内力,内力越強遭受的反噬越嚴重,就好像水面越寬闊,能掀起的浪花就越巨大。除非内力的強大已經到了壓倒性的地步,水面封凍,完全掀不起什麽浪花來,那就沒有任何作用。但能到這個境界的已經是絕世高手,畢竟少之又少。
鳳傾城以前跟六音宮打過不少交道,很清楚這一點,知道對付音殺之術不能硬碰硬去拼内力。反而應該盡量壓制平息自己的内力,不至于被樂音牽着鼻子走,把重點放在單純的招式上面。
六音宮的人在戰鬥時需要彈奏樂器的特點,決定了他們的拳腳功夫普遍相對稍弱,一般是能不做大動作就不做大動作,以音爲招,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所以隻要能近得了他們的身,就很容易占到上風。
鳳傾城一上去就壓低了自己的内力。她自己作爲上場的參戰者之一,事先同樣服了藥,本來心裏也有些忐忑,但抱着一線僥幸心理,畢竟這個時候她也的确沒有什麽退縮的餘地。
但開始交手之後不久,她就發現自己很顯然也出了問題。她的内力像是出現了紊亂,并不完全聽她控制,想壓也壓不住,仍然會時不時地翻湧起來,而且更容易受到對方樂音的影響。
宮徵羽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立刻開始提高樂音的頻率,嘈嘈切切猶如暴雨一般,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擾人氣息亂人心智。
他用的兩種樂器,一張琴主要是用來彈奏的,還有一支箫則是用來當做真正的武器。那洞箫看上去晶瑩通透翠色欲滴,像是碧玉制成,實際上堅韌無比,甚至能直接擋上鳳傾城的火精劍。
鳳傾城的内息越來越亂,宮徵羽則是逼得越來越緊,眼看就要把她逼到山峰邊緣的一處懸崖邊。這裏的絕壁猶如刀劈斧削一般,高達十來丈,人一摔下去性命難保。
宮徵羽一手中洞箫直指過去,鳳傾城半邊身子都被逼得懸空仰出了懸崖之外,她在本能之下終于壓不住自己的内力,猛然一提氣,在半空中朝裏一翻身子,從懸崖邊緣翻了回來。
宮徵羽等的就是她這一瞬間,另一隻手猛然一掃琴弦,琴聲一下子再次拔高,急亂銳利到了極點,就像是一陣隕石的暴雨砸落進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鳳傾城胸口如遭重擊,氣血翻湧,盡管勉強在懸崖邊落下地來,卻是剛落地就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宮徵羽立刻緊接着回身,手中洞箫直接當做飛刀朝鳳傾城甩了過去。
這洞箫十分珍貴,他平時當然不會輕易脫手出去,但現在是殺了鳳傾城的最好時機,要是鳳傾城死在這裏,那一切麻煩說不定就都解決了。
鳳傾城根本來不及也沒有力氣躲避,隻能下意識地伸手一擋。宮徵羽這一甩用了最大的力道,隻聽咔嚓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響,洞箫在這一擋之下,擊碎了她的手臂肱骨。雖然方向略微偏了一點,來勢也有所減弱,但洞箫的一端還是無可抵擋地重重地打上了她的面門。
鳳傾城的鼻子和上颚半排牙齒瞬間一陣火辣辣的感覺,鼻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半邊臉上先是一片麻木毫無知覺,過了數秒鍾之後才襲來劇烈的疼痛
這還是虧得她用廢掉一隻手臂的代價擋了這一下,否則她現在已經是腦漿迸裂的下場。
“認輸!”鳳傾城盡管口齒不清,但還是拼盡全力大聲喊了出來,“朕認輸!”
宮徵羽本來要上去給她補上一招,但她搶先一步喊了認輸,他不得不停下來。因爲一旦參戰者認了輸,周圍衆人就有立刻上去援救的權利,要是沒能順利要了鳳傾城的命,這一局還被判了輸,那就麻煩了。
峰頂下面隐觀會的衆人果然在鳳傾城受傷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沖了上來,扶起鳳傾城。鳳傾城臉上全是鼻血,鼻梁骨斷了,大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衆人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有不少人一怒之下上來就要跟宮徵羽動手,鳳傾城喝道:“住手!”
宮徵羽拿回他的洞箫,心裏暗道可惜,沒能趁着這個大好的機會直接要了鳳傾城的性命,不過隐觀會輸了,也算是夠痛快了。
“這就對了。九局五勝,你們已經輸了五場,願賭服輸,現在要是想耍賴的話,那就不大好看了。”
鳳傾城無法相信竟然就這麽輸了這場天大的賭約。她的半邊臉上這時候正在一跳一跳地劇痛,約略一摸自己的鼻梁骨,隻覺得斷得厲害,不知道能不能接得回去,要是不能完全恢複的話,她恐怕就要毀容了。還有上颚的一排牙齒,似乎也有嚴重的松動,疼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來。
她現在知道自己這一邊的人是百分之百被動了手腳,前兩個上陣的參戰者狀态不對,就連她自己也出現了内力紊亂的情況,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蘇浣在哪?……叫蘇浣過來!”
他們在上陣前服的藥都是蘇浣提供的,她第一個要找的肯定是蘇浣。隻是蘇浣跟在她身邊已經有好幾年,一直對她死心塌地,她實在很難相信蘇浣會突然背叛她。
隐觀會的衆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謝淵渟不客氣地打斷道:“鳳遊女帝有什麽事情要找自己的下屬,先等履行完了賭約的内容再說,你們已經輸了,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裏等着看你們解決内部問題——當然現在可能也不是什麽内部問題,因爲隐觀會已經是屬于我們的了。”
鳳傾城隻得站起身來。她的臉腫痛得厲害,說起話來太過吃力也太過難聽,不想自己開口,取出一塊琥珀令牌,對楊昕使了個眼色。
楊昕道:“藍門主放心,願賭服輸,根據之前定下的賭約,隐觀會從現在開始就是屬于藍門主的了。”
他把那塊琥珀令牌交給謝淵渟。
“這塊令牌天下獨一無二,代表皇上在隐觀會的宗主身份和權力,持此令牌到隐觀會的任意一處據點,見隐觀會的任意一人,猶如宗主親臨,有令莫敢不從。”
謝淵渟一看那塊琥珀令牌比巴掌還大,色澤金黃,溫潤晶瑩,隐隐有優美紋路,裏面還包着一汪水膽,無論從大小還是從品相上看,的确都是天下再難找出第二塊來的奇珍,這樣可以保證令牌的唯一性,想仿冒也仿冒不了。
“很好。”謝淵渟接過令牌,“這也就是說,在場的各位隐觀會門人,從現在開始都聽從我的命令了?”
隐觀會的衆人臉上都隐隐露出不甘不忿之色。楊昕看了鳳傾城一眼,道:“隻限于隐觀會門人而已,但在場的還有不少人,隻是皇上身邊的同伴或者下屬,并不在隐觀會内。”
這個說法就是很取巧的說法。隐觀會也沒有個公開透明的成員編制名單,除了鳳傾城自己以外,就連門人們都不清楚隐觀會到底有多少人,哪些人。
當然,在場的大部分人是謝淵渟他們之前打過交道,已經知道屬于隐觀會的,确實抵賴不了,但其餘的還不就是鳳傾城說了算。
“可以。”謝淵渟說,“不是隐觀會的人,自己退到一邊去,我們這邊認識你們大部分人,不用想着渾水摸魚。剩下的人,全部自斷經脈,廢掉武功。”
衆人的臉色都是一變。本來以爲隐觀會收了他們之後,他們可以假裝歸順,到時候再随機應變,不料謝淵渟竟然如此幹脆利落心狠手辣,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直接斷絕了他們的所有念想。
謝淵渟當然不可能這麽傻。這些人就算迫于賭約而在名義上歸屬于九重門,但仍然是忠于鳳傾城的,他們仍然是敵人,甚至是矛盾更加尖銳的敵人。他怎麽可能真的把這麽一群人收過來。
沒有用處,留着又是隐患,那還不如趁早全部廢了。習武之人自斷經脈之後就是廢人一個,比一般不會武的人都不如,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麽?”謝淵渟看衆人不動,淡淡地道,“自斷經脈,廢掉武功,各位都是習武之人,應該不需要我們來幫各位吧?我們下手的話也可以,但恐怕就不隻是廢武功這麽簡單了。”
隐觀會的門人們裏面不少都是當世高手,不乏嗜武如命愛武成癡的,現在要他們放棄這十年幾十年來練成的一身武功,簡直比割他們的肉要他們的命還痛苦。一個個都在那裏猶豫不決,怎麽也下不了那個手。
鳳傾城看着衆人的樣子,也不是不心疼。隐觀會是她在十幾歲少女時代就奪過來的,這些年她在隐觀會上面注入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慢慢培養成今天這個規模,是她最大的一股助力。
物資給了九重門她還不覺得多可惜,但這些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資源,現在一朝說散就散說廢就廢,她怎麽可能甘心。
一時間她突然有個念頭冒了出來。她爲什麽不推翻了這個賭約,帶着隐觀會的衆人直接離開?
反正對方也攔不住他們。就算被說成不守信用又怎麽樣,隐觀會對她來說太過重要,要是真的輸給了對方,她就等于是斷了一臂,被人诟病幾句的損失,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現在隐觀會門人們面臨威脅,她隻要說自己是因爲實在不忍心看着他們武功被廢,甯願自己一個人背上出爾反爾的污名,也不讓他們任由對方處置,那她至少就有了某個層面上的大義。
她手下培養出來的人才,絕不是那種迂腐頑固,一根死腦筋通到底的蠢貨,她相信隐觀會裏的衆人不會反對她這麽做。即便推翻賭約說起來是難聽了些,她在這些人眼中的形象也不會因此而毀掉,衆人反而會因爲她的忍辱負重,對她更加感激和忠心。
即使事情傳了出去也沒有關系,曆史從來是由勝者書寫,等到她大業終成的時候,這一點點小污點很容易就可以被抹得一幹二淨。
鳳傾城當機立斷,頃刻間下定了決心,再次對楊昕做了一個口型,楊昕怔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大聲喊了起來。
“走!全部撤退!……快走啊!”
衆人第一瞬間也沒有反應過來,随即才明白鳳傾城這是要撕毀賭約不認賬,讓他們逃走,免遭武功被廢的凄慘下場。
謝淵渟冷笑:“前面還說願賭服輸,一轉眼就能落荒而逃,鳳遊女帝這厚顔無恥的下限刷新得可真是驚人。”
鳳傾城并不理會,率先動身,在身邊衆人的保護下迅速撤離。忍一時之辱,成千年之名,現在再多的嘲諷奚落她都必須頂住。
隐觀會的衆人果然沒有一個反對她的決策,也跟着她飛快地逃走。他們不必被廢掉武功,又是由鳳傾城一人背着這背信棄義的恥辱,沒有一個人提出要堅持遵守賭約。畢竟是鳳傾城先開的頭,這時候提出意見,就是在打鳳傾城的臉。
但意料之外的是,後面的九重門衆人竟然沒有一個追上去,就淡定自若地站在那裏,看着隐觀會衆人越逃越遠,一點也沒有要追趕的意思,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們的逃跑。
鳳傾城終于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停下來看了後面一眼,這時突然見隊伍中的幾個人接二連三地癱軟了下去。
“宗主!有問題!”
“我們中毒了!”
“剛才他們下了毒!”
鳳傾城頓時大驚。
她自己身上帶有一顆至寶避毒丹,萬毒不侵,不怕任何毒藥毒物,所以沒有任何感覺。但其他人誰也沒有她這麽高級的裝備,隐觀會一行人裏面,不斷有人僵硬無力地倒下去,先是那些内功最弱,最抵禦不住毒性的,然後就是修爲稍高一些的,似乎所有人都中了毒,隻是毒性發作快慢的區别而已。
遠處的謝淵渟等人,這時候才面帶笑意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們跟鳳傾城打過這麽多次交道,已經不敢低估她厚顔無恥的程度,也不會不做第二手準備。
在看到鳳傾城輸給宮徵羽,這場比試塵埃落定的時候,甯霏就預料到鳳傾城可能會反悔,不能指望他們真的會願意自己廢了自己。所以提前交代了百仙教教主師央,趁着謝淵渟下令讓隐觀會衆人自廢武功,衆人猶豫的這個機會,悄悄下毒過去,以防萬一。
百仙教的奇毒不是浪得虛名,而且對方衆人又處在高度緊張恐懼的狀态中,這種時候很難發現本來就不易察覺到的毒藥。
鳳傾城怒道:“你們竟然暗中給我們下毒?”
甯霏啧了一聲:“鳳遊女帝麻煩搞搞清楚,在你輸掉的那一刻起,隐觀會已經是屬于我們的了,我們想怎麽處置這些人就怎麽處置,沒有違背任何規則。正是因爲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存在,我們怎麽能不防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