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霏淡淡道:“那你現在是什麽人?”
男子突然朝着甯霏略微靠過來,極盡誘惑地勾起嘴唇一笑,那笑容比任何美人尤物都要勾人魂魄,百媚橫生。
“我現在是太子妃的人。”
甯霏對着那颠倒衆生的笑容,隻覺得一陣眩暈,就像是一下子被浸沒進一池百年美酒之中,轉眼間就醉倒在那馥郁幽醇的氛圍裏面,仿佛永遠都不想醒來。
面前男子的一雙細長妖魅的鳳眼,就像是不見底的深淵,有着一種無形而緻命的吸引力,正在不可抗拒地把她吸引過去。那張形狀完美的淡粉色嘴唇是如此誘人,令人忍不住想上去細細描摹,一嘗甜美的滋味。
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神秘奇異的幽香,清而不純,妖而不媚,從香氣裏面仿佛探出無數小小的鈎子,緊緊地勾着人的心弦,一下一下地撩撥得人奇癢難耐,恨不得撲上去把他據爲己有。
甯霏的神智頃刻間已經變成一片迷醉,在潛意識中隐約知道自己中了招,但就像是在睡夢中一樣,明明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卻怎麽也醒不過來,全身都不聽從自己的命令。
她竭力把緊緊黏在妖孽男身上的目光撕扯下來,眼角餘光朝辛夷那邊轉過去,這個最爲簡單的動作幾乎就已經用盡了她的意志力。
辛夷也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盯着妖孽男不放,臉上是一種如癡如醉的表情,對于她的異常沒有一點反應。
甯霏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妖孽男的懷中,他身上那種醉人的異香更加濃郁,她幾乎就像是渴極了的人正在尋找水源一樣,往他的懷裏鑽去,胡亂地摸索着,去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後面傳來嘎吱一聲開門的聲響,她轉過頭去,側廳的門已經開了,謝淵渟正呆呆地站在門口,睜大眼睛望着她。
甯霏的腦海中霎時間嗡地一聲響,但那聲音太微弱太遙遠,隻像是一隻蚊子在窗外飛過去,僅僅能勉強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她的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在叫她,讓她立刻離開那個妖孽男子的懷裏,去跟謝淵渟解釋。但她根本做不到,就像是置身于萬丈深淵下的水底,看着上面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的天光,知道自己正在沉向萬劫不複的黑暗,卻不能也不願意浮上去。周圍的水裏有無數雙手正在溫柔地把她往下拖,水底那麽舒服,她爲什麽要掙紮,爲什麽要離開?
那妖孽男把甯霏往懷裏深處攬了攬,像是挑釁般地望着謝淵渟,那姿态仍然媚态橫生。謝淵渟仿佛終于反應過來,還是那一副不敢置信不敢接受的表情,怔怔地朝側廳裏面走了一步,他後面有人叫住了他。
謝淵渟回過身去,側過身子,甯霏看到外面叫住謝淵渟的是一個陌生的美貌女子。
她的眼前似乎彌漫着一層讓她昏昏沉沉的迷霧,看不清對方的外貌細節,隻覺得這女子有着傾國傾城之色。
那女子對謝淵渟招了招手,謝淵渟沒有再看甯霏,徑直朝那個女子走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跟着那女子離開了。
外面還有不少太子府裏的下人,都看到了側廳裏的一幕,又目瞪口呆地看着謝淵渟和那女子一起離開。有人上去想勸阻謝淵渟,但謝淵渟沒有理會。
甯霏想要追上去,可她的身體就像是在那妖孽男的懷裏生了根一樣,甚至外面衆多下人朝她投過來的異樣目光,都不能讓她掙脫出來。
“铮——”
就在這時,太子府的上空突然傳來一聲刺耳難聽到了極點的聲音。像是地獄裏刀山火海中的厲鬼的哭嚎,又像是一百把鈍刀沿着玻璃表面斜斜刮下去,瞬間就能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衆人全都被這穿腦魔音刺得一下子捂住了耳朵。甯霏隻覺得腦袋裏仿佛猛地刺入了一把鋒利寒冷的冰刀,劇痛而又清醒地猛然回過神,第一個反應就是跳起身來,猛地甩開那個妖孽男。
那刺耳詭異的聲音還在繼續,仿佛是用妖魔的屍骨制成瑤琴彈奏出來的魔樂,難聽到了極點,卻滿帶着摧枯拉朽的風雷之勢,猶如狂風吹散濃濃迷霧,将那種妖冶魅惑迷醉人心的氣息一掃而空。
辛夷幾乎是跟甯霏在同一瞬間清醒過來,飛快地上去點了那個妖孽男的穴道。甯霏沒顧得上理會那妖孽男,朝外面謝淵渟離開的方向沖去,他應該還沒有走遠。
果然,沖到第二進院子裏,她就看見了謝淵渟。
剛才那琴音響徹整個太子府,謝淵渟也聽到了。他下手比辛夷狠得多,那個帶他離開的女子似乎是手腳都被折斷了,以一種古怪扭曲的姿勢癱在地上。他也跟她一樣,正朝院子裏面趕過來。
兩人在院子門口撞在一起,謝淵渟一把将甯霏摟進懷中,幾乎勒斷了她的肋骨。
“我不是要跟她一起走……”他把甯霏的臉埋在他的頸間,語無倫次地說着,“我好像是被迷惑住了……不聽自己的控制……”
“我知道……”甯霏緊緊地抱着他,心髒劇烈地砰砰猛跳,“我也跟你一樣……”
她在謝淵渟懷裏轉頭去看旁邊那個帶他離開的女子。那女子的打扮很簡單樸素,容貌其實也就是上等,算不上絕色,但她的身上有一種跟那個妖孽男一模一樣的魅惑人心的氣息。隻不過當然,她現在四肢折斷,姿勢古怪地癱在地上,已經沒有什麽誘惑力可言了。
“這個女人是哪來的?”
“在快要到京都的路上碰到的。”謝淵渟說,“說是有事情要找你,那時候她還沒有表現出異樣,隻有一個人,而且幾乎沒有武功,所以我才把她帶進了太子府。”
甯霏低聲道:“我這邊也是,剛才那個男子直接進門來找我,我沒有做足防備。”
對方這般孤身一人光明正大大模大樣地找上門來,沒有用任何手段任何詭計,人的思維會習慣性地沒有那麽重的疑心。而且太子府裏多的是高手,甯霏身邊也有一個辛夷陪着,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她們總不會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但甯霏畢竟還是沒有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人有這種本事。這兩人顯然是一夥的,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方法,迷住了他們兩人。
謝淵渟一進門看見她在其他男子懷中,這時候他身後的那個女子也趁着這個時機迷惑了她,謝淵渟跟對方離開,兩邊看到的都是最糟糕的場面。
甯霏一陣後怕。
常人無法想象她和謝淵渟之間的信任,她不擔心謝淵渟會不相信她,更不會不相信謝淵渟,哪怕謝淵渟當面捅她一刀她都不會有任何動搖。
她擔心的是這一男一女如果控制了他們,哪怕是一時間的迷惑和操縱,都會造成巨大的麻煩。
就比如今天,太子府的下人們都在邊上看着,在他們眼中看到的就是她背叛了謝淵渟,跟其他男人通奸,謝淵渟一氣之下跟另一個女子離開。如果這一男一女困着他們脫身不得,他們無法及時清醒過來作出解釋的話,那他們在别人眼裏很快就變成了感情破裂。
這種傳言一旦擴散出去,想要趁虛而入的人數不勝數,給事态火上澆油,往往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尤其是她。身爲太子妃給太子戴綠帽子,當年昭和帝溫皇後竭力隐瞞事情,但兩人關系還是破裂,溫皇後庵堂裏被關了十年。她現在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看見,單是輿論就能把她踩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後面的穿腦魔音不知什麽時候早就停了,甯霏漸漸緩過神來,這才想起剛才救了他們的人。
回過頭去,一個年輕的白衣男子斜靠在院子門口的門框上看着他們,一手抱着一張琴,一手拿着一根麻辣鴨脖在那裏啃,隻不過從他那表情來看,他啃的好像不是鴨脖,而是被人塞滿了一嘴狗糧。
竟然是宮徵羽。
甯霏剛剛聽到那穿腦魔音的時候就懷疑是宮徵羽,這世上除了他以外,估計還沒人能彈奏出這麽難聽的聲音。
不過六音宮之前對他們屢次使用相似的伎倆,他們之間的帳還沒有算清楚,宮徵羽爲什麽會來救他們?
“你怎麽會在這裏?”甯霏詫異地望着宮徵羽。
宮徵羽聳聳肩:“這一男一女是青丘門的一對師兄妹,現在青丘門已經被隐觀會吞并,他們也都成了鳳傾城的人。青丘門是南方江湖上的一個偏遠旁支,也就是通常說的歪門邪道,專修魅術,雖然武功很弱,但能夠迷惑人心。六音宮也有亂人心智的内功修煉心法,跟他們有異曲同工之處,他們之前從我這裏拿走了一批心法,我當然知道他們要幹什麽。”
“不是……”甯霏說,“你以前不也是幹這個的嗎?爲什麽會幫我們?”
宮徵羽哼了一聲。
“你以爲我樂意?以前六音宮不歸我管,那就算了,我接手過來後還是隔三差五沒完沒了要去棒打鴛鴦,現在還要我把六音宮的内功心法給别人去修習魅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甯霏聽得一頭霧水:“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抓在隐觀會手裏?”
她很早就猜到六音宮也是從屬于隐觀會的,從現在宮徵羽的話也可以聽得出來。但她之前問宮徵羽六音宮是不是投靠了隐觀會,宮徵羽的回答卻是否認。
“不然我爲什麽要做這麽沒品的事情?都說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要是以後遭報應了,下輩子一直單身怎麽辦?”
甯霏:“……”
她覺得宮徵羽這輩子就挺容易一直單身的。
“隐觀會抓着你什麽把柄?”該不會是壟斷了全天下所有的鴨脖吧?
“跟你說了也沒用……”
宮徵羽說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過來望着甯霏。
“你是神醫白書夜的弟子?你師兄是靈樞?”
“是啊。”
“那你們仨随便誰,會不會解玉骨符?”
“玉骨符?”甯霏皺起眉頭,“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毒藥了?現在還有?”
“隐觀會那邊多的是已經失傳的稀奇古怪的醫藥毒藥。你回答我能不能解就是了。”
“這個我需要問一下靈樞,他對于毒藥的研究更深。”
甯霏隻在醫書典籍上看過玉骨符,這是一種無解之毒,中了之後隻能靠藥物暫時壓制,就連這壓制的藥物都早就已經失傳,無人可知。
不過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沒有絕對,說是無解之毒,隻是還沒有找到或者研制出解藥而已。她從來沒見過玉骨符,自然也沒機會去研究它的解藥,不過靈樞精通制毒解毒,他說不定會有所了解。
甯霏問宮徵羽:“是鳳傾城給你下了玉骨符?”
“不是。”宮徵羽低聲說,“被下了玉骨符的人是我哥哥宮商角。鳳傾城在鳳遊的情況你們應該都知道吧?她在登上帝位之前,身邊就有一大群男人,絕大部分都是自願跟着她的,但也有一些例外。她看上了人,自己不開口,但她的下屬們能猜得到她的心思,會想方設法地把這些男人收過去。現在她登上帝位,雖然一夫一妻隻設了一個鳳後,沒有三宮六院,但也隻是沒有給名分而已,這些男人其實就是她的後宮。我哥現在就被困在鳳遊國都毓安的皇宮裏。”
他不是宮商角的親弟弟,隻是一個流浪兒,在很小的時候被身爲六音宮宮主的宮商角收養。
宮商角天生體弱,無法練武,雖然是六音宮宮主卻沒有任何武功。而他倒是一條根骨奇佳的好苗子,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就超越了六音宮裏的所有高手,宮商角早就有意讓他來繼承宮主之位。
後來老宮主去世,鳳傾城看上了宮商角,本來也看上了他。但他一走,六音宮就徹底沒有了當家人,鳳傾城畢竟還算識大體,不舍得爲了一個男人就放棄六音宮這麽重要的資源,所以他才得以逃過一劫,留在六音宮中,當上了宮主。
鳳傾城的人帶走了宮商角,給宮商角下了玉骨符,就變成了鳳傾城用來挾制六音宮的人質。兄弟兩人,一個爲她奉獻色相,一個爲她辦事賣命。
“難怪……”甯霏總算是明白了,“那你這次幫了我們,你哥會不會有事?”
“當然有事。”宮徵羽又哼了一聲,“鳳傾城在大元京都安插了不知道多少眼線,今天的事情根本瞞不住,很快就會傳到她那裏去。不過我本來也就已經打算救我哥出來,六音宮總不能一直這麽被人挾制着,而且我哥被困在鳳遊那邊,一樣忍耐得很痛苦。還不如賭上一回。”
謝淵渟從宮徵羽出現開始就看他不順眼,隻是甯霏之前認識宮徵羽而他不認識,他們兩人在那裏說話,他插不上口,也因此而更加不爽。這時總算有機會出來怒刷存在感:“好了,我們就是問問而已,你要救誰自己救去,别指望我們會幫你。”
宮徵羽朝他瞪回去:“你說這話良心就不會痛嗎?要不是剛才我出來救你,你現在說不定已經跟這女的滾到一起去了,看你到時候要不要把自己兄弟切了以保清白?……而且我又沒指望你幫我,靈樞是甯姑娘的師兄,她去聯系就行了。”
“我們有媳婦的男人不需要良心……還有,她已經不是姑娘了!叫太子妃或者藍夫人!”
“反正我又沒媳婦,愛叫什麽叫什麽,你管得着?……”
“行了行了。”甯霏上去把快要打起來的兩人分開,“一把年紀的兩個大老爺們,你們都不嫌害臊?”
她斟酌了一下:“我先去找靈樞,太長時間沒聯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聯系得上,等他那邊有了回應,其他的之後再說。”
論理來說,她和謝淵渟欠着宮徵羽半個人情,雖然六音宮之前和隐觀會是一夥的,但這一次的确是宮徵羽出面救了她和謝淵渟。
就算不爲了幫宮徵羽,她也很想去會一會鳳傾城。
從他們在京都酒樓甩了鳳傾城的臉開始,鳳傾城就在接連給他們下絆子,這一次更是沖着挑撥拆散他們而來,已經狠狠地踩到了他們最不能容忍的底線。
現在也該是他們反擊回去的時候了。
宮徵羽暫時先離開。他還要去拔除和阻攔隐觀會埋在京都的眼線,截斷傳往鳳遊的信息,讓他幫助甯霏和謝淵渟的事情盡可能遲一點傳到鳳傾城那裏。
甯霏派了人出去找靈樞。她已經很久沒有靈樞的消息,根本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才能聯系得到他。
那一對青丘門的師兄妹,被宮徵羽帶走了。謝淵渟本來想削了那妖孽男身上碰過甯霏的所有地方,但宮徵羽不肯,這一削還不得削了人家半邊身上的皮,削完差不多也就廢了。他留着這兩個人還有用處。
甯霏在太子府下了死令,嚴禁任何人把今天鬧的這樁事情傳出去,幸好整個過程十分短暫,事态沒有惡化,作妖的人也已經被抓住,他們對看見的下人們解釋清楚了,勉強還能夠壓得下來。
大年三十晚上,甯霏和謝淵渟進宮,跟帝後以及皇室衆人一起參加年夜宴。
不出甯霏所料,溫皇後在宴席上提起了她和謝淵渟子嗣的事情。
“霏兒,你真的看不出你和淵渟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嗎?要不趁着這次回京都,之後請太醫來給你們看看?”
甯霏笑:“那正好。”
她和謝淵渟的身體都沒有問題,一直沒有懷上孩子是因爲她在避孕,就算太醫看了也看不出什麽來。
溫皇後歎了一口氣:“别怪母後着急,你們成親已經兩年多了,一般夫妻正常情況下很少這麽長時間還沒有孩子,母後和你們父皇當年也是因爲……跟母後差不多年紀的那些夫人們,一個個孫子孫女都已經能滿地跑了,母後也很想抱上一個。”
甯霏能理解溫皇後的想法。之前白書夜不讓她在二十歲之前懷孕,是擔心她的身體沒有發育成熟,不過她現在眼看也已經滿十八歲,而且發育得很好,要說準備開始懷孕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她考慮要不要孩子,主要擔心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眼下的局勢。大元的内憂剛剛平定,外患又開始虎視眈眈,這不是一個她希望孩子出生的安定和平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