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聽到“像諸位這樣的江湖門派之首”時又覺得惱火。但桑周這些年來的飛速發展的确是衆人有目共睹的,如果真像蔽月權使所說,是因爲隐觀會宗主的上位和治理,那麽這個宗主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厲害。
他們都是一群江湖中人,武學和門派的事情他們還算熟悉,但對于朝堂政治真的就是一竅不通。要他們去治理一個國家,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們肯定做不到。
謝淵渟漫不經心地靠在椅子上:“你們宗主是不是皇帝都無所謂,既然她現在來不了,那我就直接跟你們說了。轉告你們宗主,她在大元邊境之外幹什麽都可以,填平了南海也不關我們的事,但隐觀會眼下不準再往北走一步。如果你們真打算遷回到中原來,我們另外再作商議,你們老老實實找好你們的位置,不用再想像蒼何嶺這樣,吞并打壓其他門派,占人家的老窩,睡人家的老婆。”
衆掌門紛紛附和。
四位權使像是早就料到對方會這麽說,十分從容淡定,互相看了一眼。
輕雲權使笑道:“我們這次請各位掌門前來,就是商議隐觀會遷回中原的事情。各位剛才也都聽到了,隐觀會有一位當世無雙的宗主,背後又有一整個桑周國,會成爲有史以來最爲強大的一個門派,無論是武學,規模還是權勢,都遠遠超乎你們的想象之外。各位的門派如果投靠隐觀會,會得到你們夢寐以求的一切。”
這話一出,衆掌門都炸了。
“什麽夢寐以求,我看你們才是在做夢!”
“我們還沒要求你們滾出大元,你們倒是先在這裏大放厥詞!”
“你們隐觀會百年前就是在中原橫行霸道,仗勢欺人,後來被趕到了南境,現在竟然還敢這麽嚣張?”
“我們傳承了百年的堂堂大派,要是成了你們的附庸,門楣砸在我們手中,有何顔面去見曆代的師尊師祖!”
四權使對着衆人的激烈反應,仍然面不改色。
“我們現在這麽跟各位說,各位自然不相信。請各位移步一觀,我們會證明我們并不是在憑空大放厥詞。”
四權使帶着衆人來到鳌峰後面的一棟樓閣裏。這裏似乎是之前鳌峰幫的藏劍閣藏經閣之類的地方,總共有三層樓,地方很大。
第一層樓走進去,裏面是滿滿當當的一排排架子,上面擺滿了各種盒子、匣子、瓶子和罐子,裏面全是雪蓮、鹿茸、熊膽、百年人參、千年靈芝、人形首烏……無數種價值連城,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就跟大路貨一樣密密麻麻被随意擺放在這裏,全京都藥鋪裏面的珍品,加起來可能都比不上。
靠着牆壁的一排架子上,也擺放着一排排小一些的精美瓷瓶,下面貼着标簽“九心丹”“天香丸”“玉骨斷續膠”“百蜜清心散”……
衆掌門大都見多識廣,看見這些丹藥名字的時候已經倒抽了一口冷氣。有人不敢置信地打開最近的架子上的一個匣子,裏面滿滿一匣猶如冰玉般晶瑩剔透的凝膠狀固體,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幽香撲鼻而來,正是清玄派的獨門靈藥,玉骨斷續膠,可以迅速讓嚴重的骨折骨裂愈合恢複如初。
江湖中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受傷是家常便飯,所以很多門派都有自己的看家靈藥。更不用說還有專研醫藥的神醫門、藥王谷之類。
架子上這些丹藥,有的有市無價千金難求;有的是門派内部獨門秘傳,從不流散在外;有的已經多年沒有出現過,隻存在于傳說中。可以說大半個中原數百年來出現過的最爲珍貴難得的靈丹妙藥,都被搜羅到了這裏。
隐觀會本身并不是醫藥門派,盡管也有百年曆史,但要搜集到這麽多靈丹妙藥,該有多強大的勢力,多深廣的脈絡?
四權使很滿意衆人的反應,又帶着他們上了第二層樓。
這層樓擺放的東西更加驚人,全是各式各樣的武器。槍、戟、棍、叉、鈎、環、刀、劍、拐、斧、鞭、锏、錘、棒、杵。
一面牆上錯落有緻地安了一排排劍托,擺滿上百把長劍,有的古老暗沉,有的精美華麗,有的奇異别緻。另一面牆上則是劃分成一個個小格子,裏面擺着五花八門的暗器和機弩,包括不少令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唐門暗器,以及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孔雀翎。
這些武器裏面,有不少都是衆人耳熟能詳,一看見就能認出來的大名鼎鼎的武器。江湖上曾經有一位高人排了天下兵器譜,前二十名以内,有三件都在這間閣樓裏。
如果說靈丹妙藥還不足以證明在江湖上的地位的話,那麽這些兵器更加難得,因爲丹藥可以不斷炮制出來,而帶着江湖傳說的著名兵器,天下隻此一件,獨一無二。
然後四權使繼續帶着衆人上了第三層樓。
第三層樓的空間比下面兩層要小很多,也是列着一排排的架子,沒有下面兩層那麽琳琅滿目,架子上的匣子裏隻擺着一本本冊子,一卷卷書籍,還有經文畫卷之類。有的是新抄錄的,有的則是年頭悠久,紙張古老泛黃,還有些雖然裝訂得精美講究但是殘缺不全,一看就是珍貴的古物孤本。
這一次,有掌門人一看見那些書冊上的名字,忍不住失聲驚叫了出來。
“竟然是《梯雲訣》!”
《梯雲訣》是一部輕功秘法,當年一度驚豔江湖,是排名數一數二的輕功法門,但已經失傳了數十年。
“這邊還有《小秋水功》!”
“《一花一葉錄》竟然還存在于世!”
這一層裏面收藏的,竟然全是極爲珍貴的武功典籍,内功心法、劍法、刀法、拳法、掌法……絕大多數都是上乘一流武功,更不用說裏面還有不少江湖上本來以爲早就失傳的秘笈。
江湖中人大多嗜武如命,就算丹藥和武器都不能讓他們激動,那這一房間的武功典籍,就是真的狠狠戳中了他們最爲渴望的痛點。常人哪怕得到這些秘笈中的一兩本,都足以欣喜若狂,這裏上百部典籍,在他們眼中就是世上一切都無可比拟的巨大财富。
之前隐觀會說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竟然真的不是誇大其詞。
衆人看着周圍一架又一架的秘笈,激動得全身發抖,眼珠子都綠了,恨不得把這整個房間裏的東西全都搬回去據爲己有。雙熊幫幫主拿着手裏的一本冊子剛剛翻了幾頁,就像是目光和雙手都被黏在了冊子上面一樣,怎麽也放不下來。
輕雲權使帶着一種“就知道你們會是這種反應”的隐隐得意,面帶微笑地上前,隻見白影輕飄飄地一閃,完全看不清他是怎麽出手的,雙熊幫幫主手裏的冊子就輕而易舉地到了他的手中,被他放回到架子原來的位置上。
“各位現在先看看這些秘笈的真假就行了,如果想仔細研讀的話,等到加入了隐觀會,成爲隐觀會中人之後,這些秘笈自然會對各位開放,想看多少就看多少,想看多長時間就看多長時間。”
衆人一下子都清醒過來。
這些秘笈再難得再誘人,也是屬于隐觀會的東西。
看過這三層樓閣裏的藏品之後,他們才算是意識到,隐觀會如此嚣張,果然不是沒有嚣張的資本。
隐觀會這數十年來所在的總據點是南境,才剛剛轉移到大元境内不久,這一樓閣無價的藏品,應該隻是隐觀會的冰山一角而已,其真正的底蘊到底有多深不可測,無法想象。
就比如剛才輕雲權使那一下從雙熊幫幫主手上拿回冊子,用的手法精妙無比而又輕描淡寫,是一等一的高手無疑。真正高深的武學境界,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隻要從這一個最爲簡單的動作,就能一窺其實力的大觀。
有這般底蘊又有這般高手,衆人誰也不敢再對隐觀會抱着輕視之心。
但眼紅歸眼紅,大派的掌門們終歸不是沒見過世面,還是有點骨氣和自尊,不至于被人拿一堆寶物出來炫耀了一番就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隐觀會的藏品的确是豐富,但我們不可能投靠隐觀會。”年長的五合派掌門最爲矜持冷靜,捋着長長的白胡須,“若論權勢和财富,最爲顯赫的應該是皇室,桑周國也隻是一個小國而已,遠遠比不上大元,我們從未考慮過向大元朝廷俯首稱臣,更不會考慮隐觀會。若論武學強弱,各門各派自有所長,百花齊放百家争鳴,也沒有一方就必須依附于另一方的道理。中原武當少林是當之無愧的江湖龍頭,底蘊深厚,實力強盛,可有見到他們恃強淩弱,仗勢欺人?”
衆人紛紛贊道:“鍾掌門說得好!”
四權使聽着也不動怒,神色自若,仍然帶着從容不迫的微笑。
“我們明白各位的氣節風骨,一時難以接受加入隐觀會,可以理解。不過各位今天想必對隐觀會的實力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今後還會了解得更加深刻透徹,到時候再想加入也不遲,隐觀會一向尊重愛惜人才,會給各位足夠的時間好好考慮,不急于一時。”
雙熊幫幫主雖然粗魯暴躁,人卻不傻,聽出隐觀會話裏的威脅之意,重重呸了一聲。
“驢蛋的尊重愛惜人才,沒見過像你們這麽臭不要臉的一群癟犢子,你們要能等到老子向你們點頭哈腰,老子就是生兒子沒屁眼的龜孫兒!……想幹架就盡管直接幹,我們中原這麽多門派,個個都是英雄豪傑,怕你們個球?”
輕雲權使輕飄飄瞥了雙熊幫幫主一眼,沒有理會他,那表情像是懶得跟這種區區一介粗人說話。
“隐觀會剛剛搬遷到中原,寒舍簡陋,沒有更多拿得出手的地方招待各位,不過一二間住所還是有的。今日天色已晚,各位願意留在隐觀會過一夜的,隐觀會歡迎之至,不願意的,我們派人送各位回去。”
衆人哪裏肯住在隐觀會的地盤上,自然不可能留下來,正要走人,卻聽見謝淵渟悠悠地道:“慢着,誰說我們要回去了?”
衆掌門和四權使都是一驚,全部齊刷刷地望向他。
這是什麽意思?
謝淵渟把玩着他腰間純鈞劍的劍穗,目光從四權使的身上一一掃過去,嘴角微微勾起。
“我記得我們這一次前來蒼何嶺,是爲了阻攔隐觀會在中原橫行霸道,什麽時候變成隐觀會想收服我們不成,我們就乖乖地回去了?”
衆人臉色微變。
他們開始時來南方,的确是想要警告隐觀會,但後來被隐觀會展露出的驚人實力所威懾,氣勢反而被對方壓了下去,差點都忘了他們來到隐觀會的初衷是什麽。
但還能怎麽樣,隐觀會如此強大,而現在鳌峰裏面隻有他們十三個掌門人,其他門人都在等在外面,他們怎麽也不可能對陣整個隐觀會。
隐觀會目前爲止還維持着明面上的客氣,沒有要動用武力的意思,那他們正好也順坡下驢,肯定不會現在在這裏就跟隐觀會打起來。
四權使終于也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九重門門主的意思,是要跟我們四權使交手?”
“不止你們。”謝淵渟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四個還不夠。”
輕雲權使微微挑眉,呵地輕笑了一聲:“我們四個夠不夠先不說,就算我們不是你們的對手,九重門門主難不成是要對陣我們整個隐觀會?”
謝淵渟的目光中帶着譏诮:“哪來的什麽整個隐觀會,隐觀會大部分人應該都不在這裏。你們宗主既然把隐觀會擱在一邊不管,人在桑周,那桑周的奪嫡應該已經到了最激烈的階段。我記得桑周還有好幾位年長的皇子,就算桑周皇帝真的是破例把皇位傳給你們宗主,其他皇子卻不見得會樂意。隐觀會作爲你們宗主麾下的一支勢力,現在自然應該在桑周幫你們宗主争奪皇位,你們四個權使都在這裏,隻是爲了造成假象,讓人以爲隐觀會的主力已經進入大元,是不是?”
四權使的臉色都隐隐有些僵硬。
隐觀會宗主的身份和狀況,他們之前一直守得十分嚴密,但這個九重門門主卻像是什麽都知道一樣,連桑周的朝局都猜測得這麽清楚,跟一般江湖中人的眼界全然不同,而且根本不把隐觀會放在眼中。
他們今天的确沒有想過要動手,因爲宗主吩咐過先禮後兵,能收服就盡量收服過來,隻一味地使用暴力算不上什麽本事,但對方竟然先向他們發起了挑釁。
謝淵渟緩緩地拔出了純鈞劍。澄明凜冽的一泓濯濯華光,從劍鞘之中流瀉而出,後面窗棂中半斜的陽光照過來,映在明如秋水的劍刃上,猶如一輪夕陽停憩在他的劍尖,磅礴的劍光幾欲照徹九霄。
他帶着笑意的面容上映照着泠泠的劍光和瑰麗的夕晖,那張本就張揚耀眼的盛世美顔,顯得更加攝人心魂。
“說了半天,隐觀會真正的實力到底如何,現在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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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