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把桌上所有茶具瓷器全部推到地闆上,嘩啦啦地摔成一片粉碎,然後把房間角落裏燃着取暖用的掐絲琺琅炭爐也打翻了,通紅的火炭撒在雅間地闆上鋪的地毯上,地毯立刻就蹿起了火苗。
“着火了!”楊昕大聲喊叫起來,“快逃出去!房間裏着火了!”
他一邊往房間外面逃,一邊裝作十萬火急地去拉阮傲兩人。
就算是喝醉了酒,人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本能,看見危險的第一反應總是會躲避。
阮傲果然被房間地毯上突然燃起來的火焰吓了一大跳,但竟沒有忘記謝汝嫣,伸手一把将謝汝嫣拎起來,搶先沖出了房間。
這時,清音閣裏的夥計和丫鬟們已經被這邊瓷器打碎的聲音和着火的動靜引了過來,楊昕指着阮傲手裏已經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謝汝嫣大喊。
“那是蘭陽郡主!阮公子把蘭陽郡主錯認成旦角兒了!快去救她!”
清音閣的衆人一聽蘭陽郡主的名号,都被吓了一跳。蘭陽郡主那是什麽身份,這要是在清音閣出個三長兩短,那還了得?
但對于阮傲他們更加熟悉。阮傲是清音閣的常客,往這裏砸錢砸得不少,但鬧事也鬧得不少,還喜歡調戲美貌的女戲子,染指過好幾個正紅的旦角,阮傲錯把謝汝嫣認成的小玉蘭兒,就是他最近經常來清音閣騷擾的一位名角兒。
清音閣衆人跟他打交道打得多了,很清楚他的暴躁性子起來時有多可怕,一看見他那兇神惡煞地站在那裏的樣子,都是從骨子裏冒出來的緊張和恐懼,在原地猶豫停頓了一下,沒有立刻上去。
阮傲根本無視衆人,醉醺醺地朝後面指了指:“喂,房間裏面着火了,你們還不快去滅火,别耽誤了爺跟小玉蘭兒親熱!”
他一邊說一邊把謝汝嫣往隔壁的另一個雅間裏面拖,謝汝嫣終于從驚吓中緩過神,掙紮着大喊起來:“救命!……救命啊!”
衆人連忙上去阻攔阮傲;“阮爺!您認錯人了!那是蘭陽郡主!”
阮傲一見這麽多人圍上來,頓時大怒,擡腳就把最前面的一個夥計從門口重重踹了出去,旁邊兩人本來想趁機從他手中把謝汝嫣救下來,被他伸手像是拎小雞一樣一把拎起,在一片慘叫聲中,接連從二樓窗口扔了下去,樓下傳來一片桌椅欄杆被砸爛的喀喇喇聲音。
“他娘的吵個屁!什麽郡不郡主的,這明明就是小玉蘭兒!老子還跟人打了賭要睡她,你們都他媽給老子滾遠點!要是害老子輸了賭約,老子把你們的皮一個個活剝下來!”
他的蠻力實在是太大,加上發酒瘋時比平時更加兇惡恐怕,清音閣的衆人都被吓得本能地往後齊齊退去。
謝汝嫣的掙紮和喊叫也惹怒了阮傲,一把将謝汝嫣摔在雅間的美人榻上,壓上去就去撕她的衣服:“你嚷嚷個屁!一個唱戲的婊子還裝什麽貞節烈女,老子今天要不在這裏辦了你,老子的姓倒過來寫!”
清音閣衆人吓得魂飛魄散,不敢上去也得上去,拼命想把阮傲從謝汝嫣身上拉開。他們不敢下重手,阮傲卻是肆無忌憚,越是被阻攔就越是雷霆大怒,暴躁兇狠,轉眼間又踹出去了好幾個人。
“那個叫小玉蘭兒的旦角呢?”楊昕急切地問清音閣的一個夥計,“立刻把人叫過來!”
就憑阮傲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清音閣所有人一起沖上去都未必壓得住他,現在去五城兵馬司喊人也來不及。小玉蘭兒真人到了,阮傲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大概還有可能放過謝汝嫣。
那夥計飛奔而去:“她就在後台,小的立刻叫她過來!”
小玉蘭兒本來是下一場戲準備上台,已經在後台換好了衣服,她趕過來的時候,楊昕一下子就明白了阮傲爲什麽會把謝汝嫣認成小玉蘭兒。
小玉蘭兒身上穿的戲服,跟謝汝嫣今天穿的一身玉色妝花白狐皮毛滾邊的襖裙十分相似,她的身量跟謝汝嫣也相差無幾。雖然兩人的容貌和氣質截然不同,但在一個爛醉如泥的粗莽男人眼裏,兩個都是女子,長得都漂亮,穿得又差不多,那就沒有什麽分别。
“阮爺……”小玉蘭兒揣着一顆砰砰直跳的心髒,強忍着恐懼迎上前去,“奴家才是小玉蘭兒,您認錯人了……”
阮傲停下手,卻沒有放開謝汝嫣,醉眼乜斜地朝小玉蘭兒看過來。
“哎,這兒怎麽又冒出一個?……兩個小玉蘭兒,有意思有意思,爺今兒就玩個龍戲雙鳳!”
阮傲伸手抓過來,小玉蘭兒實在沒忍住,吓得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轉身撒腿就跑。
阮傲因爲身下還壓着一個謝汝嫣,這一抓沒抓到人,一看小玉蘭兒轉眼間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勃然大怒,回過身來惡狠狠地一把揪起謝汝嫣的頭發:“……操你奶奶,你他娘的竟然還敢跑?”
突然橫地裏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阮傲揪着謝汝嫣頭發的手。
要說阮傲的手大得像蒲扇,那這隻手就是大得像芭蕉扇,阮傲的手相比之下就像是小雞爪一樣。
阮傲被人抓住,火冒三丈,斜着眼睛朝身後看去:“哪個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啊啊!”
他突然像是殺豬一般震耳欲聾地嗷嗷慘叫起來。那隻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扭,也看不出用了多大的力氣,隻聽見他的手腕發出了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腕骨開裂聲,竟然在這一扭之下就變了形。
阮傲又怒又痛之下,一腳朝後面那人的裆部踢過去,結果還沒有碰到對方,他整個健碩的身軀就徑直飛了出去,被甩出一丈多遠,轟地一聲撞在外面走廊的牆壁上,撞得牆壁上的木闆都裂了開來。
出現在雅間裏的是一個塊頭比阮傲還要大一圈的彪形大漢,魁梧雄壯,個子高得快要頂到天花闆。一臉濃密得快要看不清容貌的大胡子,古銅般的膚色,淡金黃的卷發,和中原人迥異的碧綠色瞳孔,一身色彩鮮豔點綴着大塊皮毛的服飾,顯然是個羌沙人。
而且從他這一身服飾的皮毛檔次,以及懸挂的華麗的寶石珠串來看,還是羌沙一族裏面身份很高的存在。
阮傲被他這麽一扔,幸好隻是後背撞在牆壁上,而不是腦袋,不然早就是腦袋開花的節奏。他也的确是彪悍,這麽一撞竟然都沒被撞暈過去,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雷霆大怒。
“他奶奶的,活得不耐煩了……”
彪形大漢臉色一沉,徑直大步朝他走過去。他的個子在中原已經算是高大的,但在彪形大漢面前還是矮了半個頭左右,完全被籠罩在對方的陰影和氣場之下,竟然硬生生被對比出幾分小鳥依人的感覺來,可見這大漢的彪形到底是有多彪形。
彪形大漢頂天立地地往那裏一站,猶如一頭成年的雄獅對着一隻剛出生的小雞崽,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你居然還敢威脅我阿奶的性命?”
衆人:“……”
不,這個隻是中原的一句罵人話而已,跟你奶奶其實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關系……
阮傲就是個再渾的渾人,這時也知道踢到了鐵闆,但仍然要維持他作爲京都第一混世魔王的榮耀和倔強,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老子就威脅了怎麽樣……”
一句話沒說完,被彪形大漢一隻手拎起來,直接從二樓窗戶丢了下去。
底下砰地一聲巨響,衆人往窗戶外面一看,這次磕在一樓欄杆上的結結實實是腦門子,終于被開了瓢,倒在那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彪形大漢看都沒看一眼,朝謝汝嫣伸出手,粗聲粗氣地:“喂,沒事吧?”
謝汝嫣縮在那裏,衣服在剛才已經被阮傲扒開了一大半,幸虧冬天穿得厚實,否則早就已經是當衆全身裸露的下場。楊昕剛剛搶過去幫她披上衣服,她吓得臉色煞白,幾乎已經呆掉了,隻知道流淚,全身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面前突然又冒出一張大胡子亂蓬蓬跟獅子一樣兇神惡煞的臉來,她被吓得更加厲害,低低尖叫了一聲,整個人拼命地往後縮去。
彪形大漢愣在那裏,很是無辜地收回手撓撓頭:“老子做錯什麽了?”
衆人:“……”你這個跟阮傲一模一樣的老子就是問題的所在……
楊昕幫謝汝嫣裹好了衣服,對彪形大漢彬彬有禮地道:“閣下沒有做錯什麽,隻是蘭陽郡主受了驚吓而已,多謝閣下仗義出手相救。”
這時,雅間門外人群被擠開,甯霏趕了進來。
甯霏剛剛去淨房,清音閣的淨房距離戲樓這邊有一段距離,戲樓這邊已經鬧出老大動靜了,她在淨房那邊才聽見這邊的騷動。
連忙趕過來看是怎麽回事,結果竟然聽見圍觀者說,是蘭陽郡主被一個醉酒的大爺給錯認成清音閣的旦角兒,險些被當衆施暴。
甯霏一進門,第一眼就看見一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站在謝汝嫣前面,謝汝嫣身上衣服頭發一片淩亂,正縮成一團在那裏抽泣。
甯霏全身殺氣一現,二話不說,反手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蹂身就朝那彪形大漢刺了過去。
楊昕哭笑不得地連忙上來攔住她:“七皇孫妃,這位是救了蘭陽郡主的義士,那個登徒子是阮家的公子阮傲,剛剛已經被他從二樓打下去了。”
甯霏:“……”
長得這麽兇神惡煞的,還真是沒看出來啊,這怎麽看都比暴徒更像是暴徒吧。傳說中腦門上寫着壞人兩個字的那種人,指的應該就是他了。
收起匕首,對彪形大漢賠笑:“對不起,是我誤會了,多謝這位羌沙大叔救了蘭陽郡主。”
彪形大漢:“大叔?你們中原人表示感謝都是這麽客氣的嗎?把老子的輩分叫得這麽大?”
甯霏:“請問閣下貴庚?”
彪形大漢:“聽不懂,說人話。”
甯霏:“你幾歲?”
彪形大漢:“十六歲。”
甯霏:“……”
天雷滾滾。
确定不是在逗她嗎?十六歲長成這個樣子?!
這到底是長得有多捉急!
“咳……好吧,這位兄弟。”天知道她管一個看上去能當她爹的胡子大漢叫兄弟時是什麽樣的感受,“蘭陽郡主受了驚吓,我們現在要先送她回去,這位兄弟能不能留個名字或者住址,方便我們日後上門緻謝?”
彪形大漢又撓撓頭:“這個,你們中原人怎麽說的來着,舉一下手的勞,不用挂在牙齒上。不過老子可以告訴你們,老子的名字是洛克斯,現在住在皇宮旁邊的驿館裏。”
甯霏睜大眼睛:“你就是那個羌沙小皇子洛克斯?”
羌沙自從跟大元和親結盟以來,兩國來往越來越頻繁,在京都街頭經常可以見到來大元做生意的高鼻深目金發碧眼的羌沙人,衆人都已經習以爲常。
三年前嫁過來的固康公主,建興帝自然不敢讓羌沙得知謝逸辰曾經想要害死固康公主的事情,謝逸辰在睿王府舉火自焚之後,固康公主以爲他真的死了,還傷心了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大約爲期三天。三天之後固康公主突然發現,大元原來還有許多白皙修長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她已經被謝逸辰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于男人的口味早就不是當初的勇猛強悍,現在才如夢初醒地發現,這些清秀小受款的美男子才是她的真愛。
于是固康公主就不想再嫁人了。反正她在大元也沒人管,小倌館裏面什麽樣的美男子找不到,不嫁人她可以坐擁後宮三千美男,生活過得滋潤無比。
當然,一般情況下,和親過來的公主死了夫君之後,是不可能過得這麽逍遙自在的,肯定還得再嫁。
但固康公主絕對是個例外。建興帝當初聽說固康公主不想再嫁人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阿彌陀佛,天佑大元。
終于不用張羅大元皇室宗親一半被閃了腰的勞什子招親比賽,也不用再看到他的哪位皇子皇孫在新婚第二天被固康公主公主抱着走進皇宮給他請安。大元人民脆弱的三觀已經經不起她的刷新,要是再有謝氏子孫落進這位猩猩般美麗的公主手裏,他擔心大元皇室十八代先人們的棺材闆都要飛出來了。
所以他當即一口答應,反正朝廷多養一個固康公主又不是養不起,美男子小倌館裏面有的是,随便她挑,她愛收幾個就收幾個,隻要不嫁人就行。
皇室宗親們也因爲逃過一難而滿懷慶幸,爲了感謝固康公主的不嫁之恩,還送了不少美男子去固康公主府上。總之衆人皆大歡喜。
但羌沙那邊聽說固康公主嫁的睿王已經亡故,而她又不肯再嫁人,雖然大元沒有要把固康公主送回來的意思,但還是擔心這和親關系維持不下去,于是就打算再跟大元聯姻一次。
大元自是欣然同意。這次羌沙那邊打算聯姻的是年方十六歲的小皇子洛克斯,像當初固康公主一樣,先讓洛克斯以客人的身份來了大元,看看有沒有中意心儀的貴族千金。
洛克斯是固康公主的親弟弟,看過之前固康公主的體形,再看現在的洛克斯,這倆果然是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