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正要拍案喝止唐念兮,出人意料的是,謝淵渟倒是把話接了過去。
“要看也可以,免得唐姑娘覺得我是心虛。”
他說着就當場解開了上半身的衣服,毫無遮掩地露出線條優美流暢,肌理勻稱分明的後背。那光潔如玉的肌膚上,幾乎看不到一點瑕疵,更不用說有唐念兮所說的那道疤痕。
在衙門口圍觀的百姓們,上至八十歲老大娘下至八歲小姑娘都炸了,一個比一個兇猛地往裏面擠:“我的天!怎麽有這麽好看的身材!”“往旁邊挪挪,我也要看!”“你都已經看過了,出去換我們看!”
甯霏臉色一黑,立刻把謝淵渟解下來的衣裳披了回去,站到謝淵渟的另一邊,擋住門口那些老老小小女性們花癡的目光。
“看清楚了?”甯霏冷冷地對唐念兮道,“爲了避免你說我們勾結官府徇私謊報,現在已經當着這麽多百姓和你自己的面,露出來給所有人看過了。你說的那道疤痕在什麽地方?”
唐念兮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和謝淵渟:“不可能……明明有的……”
“背上的疤痕?”那個侍衛插話道,“小人的背上倒是正好有一道疤痕,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說的這一道?”
他說着也脫下上半身的衣服,後背上正有一道寸許長的疤痕,微微突起,跟唐念兮描述的一模一樣。
衆人再次嘩然。
看來侵犯了唐念兮的還真是這個侍衛啊!
唐念兮更加大驚失色:“不可能!這疤痕明明在七皇孫身上!你這道疤痕一定是僞造出來的!”
那侍衛皺眉道:“什麽僞造出來的,京兆尹大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上來檢查一下到底是真是假。”
京兆尹朝旁邊的一個衙役使了個眼色,那衙役上去摸了摸那道疤痕,對京兆尹點點頭:“回大人,擦不掉也撕不下來,是真的。”
“不!”唐念兮尖叫,“要是他身上這疤痕是真的,是他侵犯了我,我怎麽可能會把明明在他身上的特征套到七殿下身上去!不是一看就被識破了嗎!”
“這個就要問你自己了。”甯霏涼涼地說,“也許你并非故意要污蔑七殿下,隻是因爲認錯了人,再加上抓到的那塊象征七殿下身份的墨玉佩,才把這個罪名往七殿下的身上套。或者因爲你太過愛慕七殿下,又無法接受被一個侍衛侵犯的事實,所以才出現了你自己心中所希望的幻覺。”
衙門外面議論紛紛。那侍衛的塊頭足足比七皇孫大了兩倍,這要是能認錯,除非是眼睛長到腳底上去了。
唐念兮雖不是什麽高門貴族的小姐,但一看至少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如果被一個地位卑微的侍衛侵犯了,不得不下嫁給侍衛,确實是一件讓她崩潰的事情。
但如果把責任栽到七皇孫身上,逼着七皇孫納了她爲妾的話,那就一下子從壞事變成夢寐以求的好事了。前段時間她不是還在京都到處散布謠言,說她要成爲七皇孫的側妃嗎,肯定是想得不得了。
“對了……還有那塊墨玉佩!”唐念兮猛然想起,再次叫起來,“那塊墨玉佩明明是七皇孫的東西,怎麽會在你一個侍衛的身上!”
那侍衛連忙轉向謝淵渟一行人,磕了一個頭:“七殿下,七皇孫妃,那塊玉佩是小人在景雲院附近巡邏的時候撿到的,當天晚上小人喝多了酒,又遇到了唐姑娘,沒有及時把玉佩送回去,所以才導緻唐姑娘的誤會,小人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就算了。”甯霏說,“唐姑娘也是個官家出身的小姐,你酒後強行玷污了她,三年流放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如果你願意娶她的話,流放期限好像可以減少到最低一年?”
大元律例,奸淫婦女者判三年以上流放,但如果雙方男未婚女未嫁,男方願意擔起責任娶女方的話,可以适當減少刑期。
“不!我才不嫁!”唐念兮歇斯底裏地尖叫着,“玷污我的人不是他!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是串通一氣,勾結好了作僞證要害我的!……冤枉!冤枉啊!”
“肅靜!”京兆尹怒喝道:“太子府所有人進了公堂之後,就站在衆目睽睽之下,話都沒有跟别人說過一句,怎麽串通,怎麽勾結,怎麽作僞證!……眼下你的控告證據是錯的,而你誣告七皇孫的證據卻是件件齊全,有何地方冤枉了你,你竟然還敢狡辯撒潑!”
“差點忘了,想娶你也嫁不了。”甯霏悠悠地說,“按照大元律例,誣告诽謗皇室宗親,輕則流放十年,重則處斬。京兆尹大人,唐姑娘這種情況,大概要判多少年?”
京兆尹想了一想:“雖然唐氏指控七皇孫可能不是出于故意,但誣告就是誣告,還連帶着把太子府一起算了進去。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仍然拒不認罪,毫無痛悔改過之意,并且咆哮擾亂公堂,應當從重處罰,可判終生流放。”
其實這種非故意誣告的情況比較特殊,一般判個二十年就差不多了,但京兆尹考慮到太子府現在對唐念兮肯定是深惡痛絕,所以特地往重了判。
反正像她這種嬌滴滴的姑娘家,被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去,十有八九連三五年都活不過,二十年和終生也沒什麽兩樣。
“不!冤枉啊!你們做的全是僞證!你們在害我!”
唐念兮一聽這終身流放四個字,被吓得徹底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哭喊尖叫。要不是因爲之前被打了二十大闆,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她肯定已經撲上去一通亂撕亂打。
她無法相信她竟然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救她的人明明說過這件案子肯定能赢,就算不能完全把罪名栽到謝淵渟的身上,太子府的名聲也會大受影響,那她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到時候她也不用真的進太子府爲妾,作爲報酬,對方自會安排她嫁進她夢寐以求的高門貴族。
而且對方還讓她放心,他們會在背後給她撐腰,保證她除了開始時那二十大闆以外,不會有任何事情。
可是她現在都已經被判了終身流放,眼看就要被扔進大牢了,對方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人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救命!”唐念兮突然朝着衙門口外面的人群大喊起來,“你們不是說過我不會有事的嗎!快救救我啊!救救……唔……”
兩個衙役上去,堵住她的嘴巴,把她從公堂上拖了下去。
太子妃一看唐念兮這個樣子,像是她背後還有人指使,想要把人攔下來,問出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甯霏對她搖了搖頭。
“母後不用問了。”她壓低聲音道,“我知道她背後是誰。”
這次對于謝淵渟和太子府的誣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敗壞太子府的名聲。對方準備的證據都相當有力,即便憑着這些證據,仍然無法确鑿地給謝淵渟和太子府定罪,但隻要太子府無法完全洗清嫌疑,外面對于太子府的惡性議論就肯定少不了,而且還可能引起建興帝對太子府的搜查。
剛才她聽見唐念兮說出謝淵渟背後的那道疤痕時,就讓京兆尹傳太子府的下人過來,讓唐念兮陳述案情,其實一直都是在爲謝淵渟拖延時間。
謝淵渟在她旁邊,趁着她在說話的時候,以傳音入密之術,給衙門外人群中他的下屬傳話,讓他們去抓了衙門外面等在那裏的唐念兮的丫鬟寶珠,逼問出唐念兮的私密特征。
後來趕到的那個侍衛,其實也是安插在太子府裏的九重門的人,同樣利用這段時間,在那個侍衛的後背上僞造出一道疤痕。憑九重門的易容術,這假疤痕水洗不掉手摳不掉,肯定沒那麽容易被識破。
至于謝淵渟後背上的那道疤痕要掩蓋掉,就相對容易得多。九重門的人在外面以小弩箭射了一小片易容膠過來,他借着坐在扶手椅裏面的遮擋,暗中迅速地把易容膠貼到背上,他背上的疤痕就看不到了,也不會有人敢上來細細檢查他的後背。
這一切都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内完成。在外人眼中看過去,他們幾個人一直坐在那裏沒有動過,也沒有跟其他人說過話。這樣才能完全洗清太子府的嫌疑。
當然,能把他們逼到這個份上,對方也絕不容小觑。
有這種手段本事,而且又沖着太子府來的,除了慶王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太子府剛出了一個唐念兮這種貨色,立刻就被慶王利用,拿來對付太子府,說明慶王對于太子府的關注極其密切,而且同樣是揣測和把控人心的高手。
唐念兮也不是沒有心機的簡單人物,但照樣是被慶王玩弄在鼓掌之中,騙得團團轉。
京兆尹給唐念兮判多長時間的流放,其實并沒有意義,因爲唐念兮從被慶王利用的那時候起,就注定她已經活不長了。
而且她在最後還亂了陣腳,犯蠢地對外面大喊大叫讓人來救她,就算慶王并沒有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給唐念兮,他也不會留着這個隐患,肯定是盡早殺人滅口。
果然不出甯霏所料。在他們回去之後的第二天,刑部大牢裏面就傳來了唐念兮暴斃在獄中的消息。
太子聽說了唐念兮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心有餘悸。
“這次幸好轉危爲安,以後要加倍小心了。”
“我感覺這隻是慶王的一次小小試探而已。”甯霏神色凝重地說,“他真正的手段應該比這更加可怕得多。”
太子長長歎息了一聲。
對于皇位,他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麽興趣,若是可以的話,他情願讓出這個位置,給誰都好,隻要能換一個清靜和安甯。
不用在權謀漩渦之中掙紮沉浮,不用跟自己的父兄血親厮殺得你死我活,不用每天無時無刻都在防着别人的算計和陷阱,不用擔心自己的家人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成爲權力鬥争的犧牲品。
可這是不可能的。他小時候也曾經有過這麽天真幼稚的想法,但轉眼之間就被現實殘酷無情地碾碎。
身處于他這個位置上,沒有任何退路,哪怕不爲野心隻是爲了自保,也必須鬥倒每一個虎視眈眈盯着他的人,才有機會成爲最後的幸存者。
要麽爲刀俎,要麽爲魚肉。
身不由己。
……
慶王府。
書房裏面,一個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的年輕女子在書桌前懸筆寫字。
她挽着已婚婦人的發式,臉上帶着一層白色的面紗,隻露出一雙眼睛,看不見容貌。但是隻看那纖細窈窕的身材,活脫脫就是個絕色美人,氣質更是十分高雅脫俗,隐隐帶着一種罕見的靈氣,坐在那裏寫字的姿态,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書房的門開了,慶王從門外走進來。
這個最近剛剛在朝中崛起,和太子一派成對峙之勢的皇子,看過去跟以往沒有什麽兩樣。一身寬松随意的便袍,小臂上停着一隻紅頭綠毛的鹦哥兒,就像是剛剛去外面遛鳥回來的清閑懶散無所事事的富家老爺一樣。
慶王也繼承了當年德貴妃凍齡美人的外貌,已經年近不惑,那張清俊的面容上卻幾乎看不到歲月的痕迹。他的五官跟霸道總裁款的益王不一樣,沒有那麽鮮明剛硬,也沒有那股威嚴的氣勢,要柔和很多,也因此顯得更加平易近人。
慶王進來,從那隻鹦哥兒的腳爪上解下一個小竹筒,取出裏面被卷得緊緊的一張信紙,放在書桌上。
人人皆知慶王喜歡養鳥,慶王府經常有各種珍奇鳥兒飛進飛出,鳥鳴聲不絕于耳,來府上的客人和周圍的鄰居早就習慣了這一幕。
但沒有人注意過,那些五花八門的鳥兒身上,往往都帶着信件;也沒有人注意過,這些鳥兒究竟都是飛向何方。
“漠北剛傳來的。”慶王帶着微笑,“不過你先不用急着看,你已經整理了好幾個時辰了,休息一會兒,陪本王出去看看花怎麽樣?”
阮茗寫完最後一行清秀漂亮的簪花小楷,放下手中的毛筆:“好。”
她嫁到慶王府爲正妃,已經快一年了,到現在還是有些不大習慣慶王對她的态度。
因爲她的容貌,她原本一直以爲自己可能這輩子都隻能當個老姑娘,家裏也做好了她嫁不出去的準備。
她确實是到了十九歲的“高齡”還沒有說上親事,但自從在一次詩會上偶然認識慶王之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慶王在他的原配夫人病故之後,竟然孝期一過,就三媒六聘地上門求娶她爲正妃。
當時這事在京都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轟動。阮茗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容貌,而且又隻是個出身卑微的庶女,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爲她就算最後能嫁,也肯定隻能嫁個條件特别差的。
可慶王那是什麽身份,就算再閑散,那也是個皇子啊,不參加奪嫡,将來完全可以當個安逸的王爺,也不是什麽壞事。别說正妃了,就連慶王側妃的位置,都有不少小姐閨秀你争我搶地想坐上去。
他竟然會求娶一個容貌長成這樣,已經大一把年紀的庶女爲正妃,怎麽能不讓人驚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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