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真的要我說出來?”楊昕的語氣更加冷淡,“因爲公主現在已經有了另一個心儀的人,所以需要我死,好騰出位置,是不是?”
楊侍郎和楊夫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同時望向謝明敏,建興帝也是一臉的詫異。
“我沒有!”謝明敏哭了出來,“你怎麽能這樣,誣陷我想要殺你,還污蔑我的名聲……”
她的演技一向十分出色,否則當初也不會得建興帝如此疼愛。現在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那樣子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被硬生生地氣哭了。
楊昕望着她,面容平靜冷然,沒有絲毫的波瀾。
“那就請公主解釋一下,爲什麽煙波湖邊會出現一具跟我當天穿着完全一樣的屍體,甚至連裏衣裏褲都完全一樣。我那天在裏面穿着什麽衣服,應該隻有少數人知道才對。”
“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謝明敏哭道,“我跟你的好幾個下人也都知道,爲什麽不可能是他們幹的?”
“當然有可能。”
楊昕立刻接過去,随即便轉向建興帝。
“皇上,微臣請求将公主府知道情況的這些下人全部送入刑部審問,公主既然聲稱這具冒充的屍體跟她并沒有關系,那麽就一定是這些下人的其中之一,或者其中部分人幹的。”
謝明敏的哭聲一下子停了下來,睜大淚眼。
她居然被楊昕繞了進去!
公主府的下人,絕大部分都是她的人,尤其是貼身伺候她和楊昕那些丫鬟、婆子和小厮。這裏面,她的好幾個心腹都知道她找别人屍體冒充成楊昕的事情。
要是這些人被送進刑部,在嚴刑拷問之下,她根本不敢保證有幾個人對她足夠忠心耿耿,能熬得住酷刑,不會把她招供出去。
她本來哪怕是全部殺了這些人滅口,也絕對不能讓他們被送進刑部,但楊昕這麽對建興帝一說……
她猛地看向建興帝,建興帝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果然道:“就依驸馬所說,把公主府的這些下人送進刑部審問。”
謝明敏大急:“父皇!等等!……如果這具屍體是楊昕爲了誣陷兒臣,自己讓人找來冒充自己的呢?這些下人們跟了兒臣多年,兒臣不忍心讓他們進刑部受刑啊!”
建興帝淡淡地掃了謝明敏一眼。
“當然也有可能是驸馬所爲。但并不代表公主府的下人們就沒有嫌疑,不能因爲你心疼他們,這案子就不查了,該審的總是要審的。”
謝明敏還要說話,建興帝擡起一隻手,阻止了她:“就這樣,不必再說。”
謝明敏沒奈何,隻得咬着牙退回去。
建興帝雖然并不是個仁慈寬厚的皇帝,但在對待自己的子女這一點上,他很少表現出私心偏袒。
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并不像很多父母那樣,眼裏隻有子女,他還有太多需要考慮衡量的事情。就好像當初固康公主選驸馬選中了謝逸辰,他盡管明知謝逸辰會過得生不如死,但還是讓謝逸辰娶了固康公主,因爲大元和羌沙必須聯姻。
謝明敏和楊昕的這件事上,且不論到底是誰在害誰,眼下在公主府的下人和楊昕之間,他當然更偏向于楊昕。
楊昕是中書令之孫,禮部侍郎之子,要是他遭人謀殺還受了冤枉,楊家絕不會忍氣吞聲。而公主府下人就算再得謝明敏的寵信,也不過是一群下人而已。
“皇上,還有一事。”楊昕又道,“這具屍體是假冒的,對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找到一具跟微臣相似,而且恰好也剛剛死亡的屍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可能是另一樁謀殺案。微臣認爲應該請仵作給這具屍體驗屍,查清屍體的身份,說不定能知道是誰殺了這個人。”
建興帝點點頭:“有理。”
謝明敏眼中帶着驚恐之色,看着那具屍體被帶下去驗屍。片刻之後,結果就出來了,仵作剖開了屍體的胃部,裏面有大量還未完全腐爛的粗糙的農家食物,說明這個人可能是來自于京都郊外的。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立刻派人出城去京郊各個村鎮和莊子裏調查。這人這麽肥胖的體型,在鄉下是很少見也很引人注目的,很快就問出了結果。
這人來自一個小村子,家裏有妻有女,條件還算寬裕。五城兵馬司的人去了他家,發現家裏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據村子裏的鄰居說,他們一家人五天前就不在這裏了,也沒有跟村裏的人打過招呼,說他們去了什麽地方。不過看房子和院子的門都鎖得好好的,村民們隻以爲他們是有什麽急事,全家人外出了。
五城兵馬司開始搜查那戶人家。很快便從院子裏面的地裏挖出了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的屍體,三人都是被掐死的,死了之後就草草地掩埋在這院子裏。
從那個女人的身上發現了線索。她的三個手指甲裏留有人的皮膚碎屑和血迹,應該是在臨死前掙紮反抗,抓傷了兇手。
而另一邊,在公主府的一個侍衛的手臂上,也發現了相應的三條抓痕。
審訊結果兩天後就出來了,公主府有八個下人全部招供,其中包括謝明敏的兩個貼身丫鬟,楊昕身邊一個伺候他飲食起居的小厮,還有兩個婆子,以及三個侍衛。
這些人并非全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證詞雖然各自有多有少,但重疊的部分卻是一緻的。
謝明敏在找了好幾天找不到楊昕的屍體之後,就吩咐下人們去尋找跟楊昕體型年齡相近的人,用來冒充他的屍體。那三個侍衛就是去做這件事的,抓住那個男子,在煙波湖裏淹死,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滅口。
然後根據那個伺候楊昕的小厮的記憶,給屍體換上當天楊昕穿的一模一樣的衣服,把屍體放在溫暖潮濕的環境裏,加快屍體的腐爛速度,使得屍體看上去像是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一樣。
證詞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既然這具屍體是謝明敏派人找來冒充楊昕的,那麽楊昕指控謝明敏謀殺他也完全可以成立。
謝明敏以前因爲污蔑甯霏的清白名聲,被當衆揭穿,就已經受過一次诟病。但這種事還處于人們能接受的範圍内,大戶人家後院裏面,這種你毀我名聲我壞你清白的明争暗鬥很常見,沒有幾個夫人小姐是從來沒沾過的。
但這一次從本質上就不一樣。這是真正的謀殺,而且是視人命如草芥的謀殺。
驸馬并未做過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她隻因爲嫌惡,或者還因爲驸馬所說的看上了别的男人,就親手把自己多年的夫君推進湖水中險些喪命。而爲了假冒驸馬的死亡,把一個無辜的活人變成了屍體,還滅口了三個本來更沒有關系的人,連五歲大的孩子都不放過。
這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之外。心狠手辣都不足以用來形容她,簡直是蛇蠍心腸。
謝明敏大喊冤枉,但兇手供認的證詞一緻,死者屍體也已經找齊,人證物證明明白白擺放在眼前,已經沒有什麽能替她開脫。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雖然這在很多朝代都是一句空話,但那是皇室中人有特權有庇護的時候才能逍遙法外。這些特權和庇護大部分是來自皇帝,而這一次,建興帝不願意再護着謝明敏了。
他從小疼愛謝明敏,因爲謝明敏在他面前表現得一向乖巧可愛,讨人喜歡,就連他自诩敏銳犀利的目光,都沒有看出這個女兒的真面目。
如今這樁案子揭露出來,讓他得知謝明敏竟然是這麽一個可怕的蛇蠍毒婦,仿佛就是在他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嘲笑他是個瞎了眼的糊塗蟲,竟然被自己的女兒蒙在鼓裏騙了這麽多年。
建興帝如何能不怒。
他立刻傳旨下去,廢黜了謝明敏的公主身份,貶爲庶人。同時把這件案子交給三司會審,完全按照大元律例的程序來走,不必因爲謝明敏的身份而有任何顧忌。
謝明敏的罪名包括謀殺未遂,指使殺害四個平民,還有一條則是在皇帝面前隐瞞罪行的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如何處置,是由皇帝本人自己來決定的,但建興帝已經把謝明敏交給三司,所以隻按照律例判前面兩條。
當時大元的偏遠邊境正在開發當中,急缺勞動力,所以在大元刑法裏面,除特殊情況外,很少有超過一年以上的監禁,大多數判了重罪的犯人都會被流放到邊境去做苦役。
前兩項罪名的量刑,男子一般都是終生流放,也就是在邊境服苦役一直到死。謝明敏是女子,雖然已經被貶爲庶人,但畢竟還流着皇室嫡系的血脈,沒爲官奴官妓顯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刑部斟酌之後,還是也判了流放。
今年已經快到臘月了,因爲要避開年關和正月,明年的第一批苦役犯在二月初出發去西北,而且這時候天氣也沒有那麽寒冷,苦役犯們不至于還沒到達目的地就先凍死一大半。
也就是說,謝明敏還會在刑部大牢裏待上兩個多月。
在中書令和楊侍郎的要求下,建興帝另外判了楊昕和謝明敏解除夫妻關系。
皇室公主和郡主嫁人,對方本來是不能休妻的,但律例裏還有一種情況,叫做義絕。即夫妻任何一方,對另一方一定範圍内的親屬有毆、殺等情事者,必須強制離異,違者判處徒刑。義絕尤其适用于妻欲害夫的情況,謝明敏對楊昕謀殺未遂,已經完全可以構成義絕的條件。
楊昕回去後,和楊侍郎楊夫人一起來白府向甯霏等人緻謝。他當時已經病得奄奄一息,要不是有甯霏的精湛醫術,就算是被人發現了,這條命怕是也救不回來了。
白書夜和李長煙在廳裏接待楊侍郎楊夫人,楊昕和甯霏走到了外面的花園裏。
楊昕以前的氣質是溫和從容的,現在還是一樣,但能看得出來,他身上有一些東西明顯發生了天差地别的變化。
甯霏問他:“後悔嗎?”
楊昕搖搖頭:“我不是一時沖動才去指控她的。”
他以前對謝明敏是真心,即便是謝明敏因爲他身材變形而嫌惡冷落他的時候,也還是情深不渝。但那個時候,也許是因爲了解到了謝明敏更多更真實的一面,他最初那份純粹的感情,漸漸地就轉爲了一種執念,對于守護曾經美好的執念。
當然,執念也是一種感情。所以在謝明敏中紫述香之毒,命在旦夕的時候,他才會以欠甯霏一個條件爲代價,去換謝明敏的性命。
但是,謝明敏在煙波湖湖心把他從船上推下去的時候,他的這份執念就像是火苗一樣,随着他的掙紮和下沉,熄滅在了煙波湖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他也明白,他心目中深愛的那個女子,早就已經不複存在,或者應該說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他愛的不過是一個他根據表象幻想出來的一個美麗幻影而已。
這份執念,該到頭了。
“放心。”楊昕說,“我答應過的那筆交易,仍然有效,你還是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一件事。”
“這事先不急。”甯霏笑道,“你估計還得再欠我一個人情。”
楊昕疑惑地:“什麽?”
“你的身體。”甯霏掃了他一眼,“上次你在我家養病的時候,我爹說你的肥胖是繼發性肥胖症,就是說你的身體出問題了,不是單純的飲食過多活動過少才發胖,所以才會怎麽都瘦不下去。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爹應該能治得好你。”
楊昕一愣,立刻道:“我當然願意!”
肥胖是這些年來他最大的苦惱,不但有礙觀瞻,而且生活也很不方便,還帶來了一大堆身體上的其他問題。他做夢都想治好這個毛病。
“那你先去問問我爹吧。”甯霏說,“以後你估計要經常來白府看病了。”
……
這一年的年末又很快過去,年初,甯霏的親事再次被提上了日程。
這一次的婚期定在四月二十九,雖然稍遲了一點,但是今年上半年最好的日子。
甯霏爲親事該準備的全都準備齊全了,現在沒什麽事情做,清閑得很——雖然以前也不是她親自去準備的。
這期間,她在上元節燈會的時候見過建興帝一次。
她早就聽說建興帝正在服用玉虛真人給的丹藥,而且現在似乎還不止一種。見到建興帝的時候,他看過去确實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比以前顯得年輕許多,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發似乎都變少了。
但她總是覺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玉虛真人在瘟疫大災中本來就有嫌疑,而且在現有的醫藥裏面,一些保健滋補藥品雖然也能起到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作用,但都需要數十年如一日的長期服用。能在短時間内起到如此顯著效果的藥物,基本上都是刺激性的,短期内看過去效果立竿見影,實際上對人體有害。
随着甯霏的調查,她越來越發現玉虛真人的确不簡單。她想至少先弄到玉虛真人給建興帝服用的丹藥,從建興帝那裏拿顯然是不可能的,她便拜托謝淵渟潛入玉虛真人在皇宮裏住的騰雲殿,偷一些出來。
但以謝淵渟的武功,去了好幾次,居然都無法進入騰雲殿。那裏表面上看過去是個清淨的道家修煉之地,但實際上守得猶如鐵桶一般,玉虛真人的那些弟子,雖然都穿得跟最普通的小道士一樣平平無奇,好像隻是些掃地燒火打雜的,但實際上個個身懷絕技,全是高手中的高手。
甯霏的疑心更重。但建興帝對玉虛真人深信不疑。朝廷中也有人對玉虛真人提過質疑,說得還算是很委婉的,結果就惹得建興帝龍顔大怒,把那個臣子罷免官職趕回了家。
在沒有證據說明玉虛真人做了什麽事情的情況下,甯霏很明智地從來沒有對建興帝說過關于玉虛真人的一個字。
……
二月初,謝明敏跟着一群苦役犯一起離京,前往西北。
這兩個多月對她來說,是一場比任何噩夢都要可怕的生不如死的經曆。她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待過的最清苦的地方就是皇陵,但跟大牢裏比起來,皇陵簡直美好得跟仙境差不多。
她已經被貶爲庶人,不再是公主之尊,也沒有任何特殊的待遇。大牢裏沒有那麽多空餘的位置,不管她怎麽叫怎麽鬧着要求單獨待一個單間,獄卒還是把她跟十來個苦役犯一起塞進了一間牢房裏面。
苦役犯當中絕大部分都是男人,她的這間牢房裏面隻有她一個女的。開始的時候,那些犯人知道她曾經是皇室公主,加上她的疾言厲色呵斥的震懾,還不怎麽敢動她。
但在牢房裏待上兩個多月無事可做,一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女人擺在眼前,隻能幹看着碰不到,是個正常男人都受不了。終于有幾個人首先忍不住,趁着半夜,合夥侵犯了她。
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在牢房裏又是尖叫又是哭罵又是打鬧,但竟然沒有一個獄卒理會她。這種事在大牢裏司空見慣,但凡被關進來的是個女的,隻要沒到七八十歲以上,都别想有一個人能逃脫。
其他男犯人們看到一點事都沒有,放下心來,也紛紛參與進來。她昔日金尊玉貴榮寵無比的公主之身,在這兩個月裏,竟然淪落成了這些肮髒惡心的囚犯們洩欲的對象。
後來好不容易等到二月,她以爲終于可以擺脫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處境,即便是要長途跋涉步行上千裏去西北服苦役,也比待在這牢房裏要好得多。
然而在快要動身上路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生了怪病,臉上和身上的皮膚到處開始長出一塊一塊的膿瘡,奇癢無比,甚至開始大片大片地腐爛,流出惡臭無比的黑黃色膿水。
就連那些男囚犯們都惡心得不願意再碰她,但她已經根本不覺得這有半點值得慶幸的地方,她連看都不敢看面目全非的自己,生怕一看之下就會徹底瘋掉。
她這時才知道,痛苦是永遠沒有止境的,她認爲已經是最糟糕的時候,其實才隻不過是個開頭而已。
這時候,已經到了苦役犯們出發的時間。獄卒們把他們從牢房裏趕出來,帶上沉重的枷鎖鐐铐,列隊離開京都。
她雖然樣子看過去慘不忍睹,但還能夠走動。獄卒們不想碰到全身潰爛的她,就用鐵叉和木棍把她從牢房裏驅趕了出來,拴上鎖鏈,像趕一條狗一樣趕到隊伍裏去。
出京都城門的時候,下着小雪,有很多苦役犯的親人在城門外面爲他們送行。她低着頭,用亂蓬蓬的頭發擋住臉,生怕被認識她的人看到她現在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但是,有一個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擡起頭,一瞬間沒認出來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俊美公子是誰,看了半天,才恍惚而不敢置信地想起來,這竟然是楊昕。
楊昕撐着一把二十四骨素面油紙傘,披着一身竹青色羽緞風毛鬥篷,靜靜地站在雪中。
他瘦得跟以前判若兩人,盡管兩個多月的時間太短,還沒有達到标準身材,但披着寬大的鬥篷,也看不大出來。
那一張面容卻是幾乎已經恢複了當年傾倒京都無數少女的顔值。墨眉如畫,星眸如海,五官猶如鬼手天工精雕細琢而成,肌膚比剛剛飄落下來的新雪還要純白剔透幾分。
他執傘站在漫天落雪之中,背後是京都城外莽莽蒼蒼鋪展開去的水墨色群山,夾着細雪雨滴的微風,給他飄揚起來的長發沾上鑽石般閃爍的光芒,風采翩然卓絕。
不遠處進城出城的人群裏,不知多少小婦人大姑娘傾慕的目光都在往這邊瞟過來,想看這是哪家的俊美公子,爲哪個苦役犯來送行。
謝明敏呆呆地望着楊昕,像是根本不認識他了一樣,直到半晌之後,官差開始不耐煩地催促,讓苦役犯們趕緊上路,送行的親人們哭聲響成一片,她才突然朝楊昕撲了過去。
“楊昕……救救我……”她哭了出來,“我知道錯了……救救我,不要讓我被流放到西北去……或者幫我去向甯霏他們求求情也好,她會醫術會毒術,我知道我身上的怪病是她對我下的手……求求你,我不要這副樣子,不要這麽一點點爛掉……”
楊昕望着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任何動作,面容上看不出一點表情。
官差上來驅趕送行的人群,他移開目光,轉過身,緩緩朝京都城門的方向走去。
地上都是積雪,他走得很慢,但沒有絲毫留戀之意。
謝明敏在背後睜大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她的哭求停了下來,片刻之後,突然開始大聲地尖叫咒罵。
“你就是故意來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我變成這樣,你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很得意?你這個……”
但她沒有罵完,官差們哪容得她這麽撒潑放肆,上來劈頭蓋臉地給了她一頓鞭子,抓着她身上的鎖鏈把她拖回了隊伍中。
“吵吵什麽!還不快走!”
其中一個官差狠狠踢了她一腳,結果正好踢中她身上的一處傷口,官靴上面沾滿膿液,惡心得他連忙抓起兩把雪擦了擦靴子。
“呸!真他媽晦氣!爛得跟癞皮狗一樣的賤貨!”
苦役犯的長長一串隊伍終于動身,朝北方走去。楊昕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城門裏。
半個月後,押送苦役犯的隊伍傳來消息,謝明敏病死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