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之前,他給衆人設計定制了大量的口罩,跟現代的醫用口罩差不多,雖然古代沒有特殊抑菌材料,但阻擋飛沫已經夠了。讓衆人從進入疫區之後就一直帶着,睡覺都不能摘下,這時候顧不上什麽舒适不舒适,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兩天之後,衆人到達左安郡幽州。
這裏是疫區内疫情最嚴重,聚集病人最多的地方。地方官員大部分早就跑了,沒有跑掉也沒有病倒的極少數人,跟寥寥無幾的一些民間大夫都在這裏。雖然在盡全力救治百姓,但病人實在太多,這一小部分人隻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幽州城内至少四分之三的人都是病人,人數足有好幾千,隔離已經沒有意義,也根本隔離不起來。
太子随行帶來了大量的藥材,後面還有好幾批,正在運送往疫區的途中。白書夜和衆太醫等人到了當地,診斷商議之後開出方子,就立刻把幽州城内官衙前面的空地作爲場地,讓人分批處理運來的藥材,架起大鍋竈火,熬起藥來。
與此同時,沒有病倒的健康人也都做了防護措施。尤其是那些經常需要接觸病人的醫者,口罩和手套都是一次性地用,幾個時辰就換一次,毫不吝惜。
每次發生什麽天災人禍,朝廷下來的撥款其實經常都是足夠的。隻是經手的官員一層層盤剝下去,私吞吞得太狠,從國庫裏出來是一根飽滿的麥穗,到了地方上能給災民們剩下一點麸皮,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朝廷上這一次撥下來的救災銀兩,是相當大的一筆款項,全都直接交給了太子調撥。沒人中飽私囊,資源用起來便十分充足,救災進行起來很順利。
太子的命令發出去,從附近幾個還未有瘟疫的郡縣再調了一批人手過來幫忙。消息傳開去,湧進幽州的受災百姓越來越多。
這次瘟疫并非無法治療的疑難雜症,診斷準确,用藥到位,加上救災物資和人員充足,就不是什麽難解決的問題。
衆人連軸轉地忙了七八天時間,第一批接受救治的上百個病人,病情大部分都已經穩定下來,有的甚至開始漸漸恢複了。
當然,三個郡裏數十萬病人,要是都靠他們親自去治的話,就是累吐血了也救不了其中十分之一。
太子一看首批病人恢複良好,立刻就派人帶着藥材和藥方,分散到疫區各個城鎮裏去,給病人們發放,并且把藥方公開教給百姓。這樣隻要不是病得完全無法行動的,就可以帶着藥材回去,自己依樣畫葫蘆地按照藥方熬藥服藥,不需要依賴醫者。
另一邊則是派了軍隊,把守住三個郡通往外地的主要道路,限制災民的流動,把疫區盡量控制在原本的範圍内。
這樣一來,短短半個月内,疫情就得到了緩解。
甯霏、白書夜以及太醫院的一衆太醫們,這段時間都忙得不知道白天黑夜,抓藥熬藥照顧病人等活兒不需要他們幹,但已經命在旦夕的重症病人卻是非得他們親自診治不可。太子雖然身份高貴,但人也在幽州城裏,和衆人一樣忙得團團轉,大半個月下來都沒睡過三個時辰以上的覺。
到了後來,救災的流程漸漸走順,那些已經康複的病人有了免疫性,不會再次染病,便參加到救災工作中來,人手越來越多。衆人這時候才有機會略微放松下來休息一下,喘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最靠近京都的奉平郡,卻出現了變故。
瘟疫最初在最南端的雙水郡爆發,奉平郡因爲位置偏北,本來是疫情最輕的一個郡,救災隊伍也早就帶着藥材和物資到了那裏。
但奉平郡的病人們,據說在喝了藥之後,病情反而越發加重,在短短數日之内就病死了上千人。
災民們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挑撥煽動,認爲是朝廷不願意花費銀錢物資救他們,但又不敢扔着他們自生自滅,于是在送來的藥材裏面做了手腳,讓他們病重而死。
這一下惹了爆炸性的衆怒。成千上萬憤怒的災民們浩浩蕩蕩地離開奉平郡,前往京都,要去天子腳下讨個說法。
駐守在奉平郡通往京都道路上的軍隊,不過是數百人的隊伍,隻是爲了限制災民外流而設。這時候如何頂得住上萬災民的瘋狂進攻,道路上的關卡一下子就被沖破,災民們蜂擁湧向京都。
疫災期間聯絡往來不便,太子等人在幽州得到消息之後,那邊的災民暴動已經發生了好幾天。
太子立刻帶領甯霏等人北上趕往奉平郡的首府柳州。這時候柳州城内隻剩下一些實在病重走不動的病人,但凡能上路的,大都跟着暴動災民的隊伍離城北上了。
負責柳州救災事宜的地方官員,在阻攔暴動災民的時候也挂了一身的彩,焦頭爛額地向太子請罪。
“微臣無能,微臣确實是嚴格按照藥方向災民們發放藥材的,幾位大夫看過了送來的藥材,也沒有看出問題來,實在是不明白爲何會出了如此之大的差錯……”
太子皺眉道:“當時發放給災民的那批藥材,還有剩下嗎?”
“有有有!微臣這就命人拿來!”
災民們領了藥回去之後病情加重,柳州這邊立刻就停止了這一批藥材的發放,現在還剩下一小半。
甯霏上去把各種藥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停在車上的一袋幹草根前面,微微沉下臉色,讓人端了一盆熱水過來。
她抓了些幹草根泡進熱水中,搓洗片刻之後,盆裏的清水就變成了淡淡的黑色,而那些幹草根則是從原來的黑褐色變成了棕黃色,像是染上去的顔色被洗下來了一樣。
衆人都變了臉色。甯霏對太子道:“藥材被換過了,這些不是烏附根,是木蒼子。”
原本的藥方上開的是烏附根,這木蒼子也是常見的一味中藥,曬幹之後和烏附根看過去十分相似,都是麥稭粗細的草根,味道苦澀。隻是木蒼子的顔色比烏附根淺很多,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被認錯的。
但這些木蒼子全都被染了顔色,冒充烏附根,一眼看去根本無從分辨,也難怪那些大夫們都認不出來。
至于拿了藥材回去的百姓們,就更看不出問題。藥一煮出來,本來就是黑漆漆跟墨汁似的一碗,那點染上去的顔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甯霏因爲是習武之人,感官敏銳,才能覺察得到木蒼子獨有的那種極淡的辛辣味。
木蒼子性極燥熱,有大毒,藥用基本上不作内服,都是用來外敷的。得病的人本來身體就虛弱,這麽一劑完全不對症的虎狼之藥下去,可不就是輕者病情加重,重者直接死亡。
太子便是平日裏性情再溫和,這時候也忍不住大怒。
這顯然是有人偷換了這批藥材,想要陷害于他。他全權主理救災之事,結果卻鬧得災民們反而大批死亡,還引起了奉平郡災民暴動,湧向京都,威脅到京都的安全。建興帝追究下來,第一個脫不了這天大責任的就是他。
這也還罷了。最讓他憤怒的是,對方藥材這一換,一口氣死的就是上千個病人。而且那些暴動的災民浩浩蕩蕩前往京都,在他們面前的隻怕也是死路一條。
這些人當中有大批已經染病的人,一旦任由他們繼續北上的話,肯定會把瘟疫擴散到京都。朝廷的做法,十有八九是會下令讓軍隊将這些災民直接截殺在半路上,免得京都也染上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