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敏雖然仇視甯霏,但說到這棵夜光蘭的時候,眼裏還是露出了得意之色:“這棵夜光蘭我養了五年,很快就要開花了,據說開花的時候能照亮一整個花園,晚上都不用點燈。”
語氣裏滿是炫耀之意。她知道很多千金都想見識見識這棵奇花,但就憑今天她們對待她的态度,是一個都别想看了。
“那就祝公主早點看到花開了。”甯霏看了看遠處,今天的聚會似乎已經結束,千金夫人們正在三三兩兩地往公主府大門方向走去,“大家是不是都要回去了?”
“時辰不早了。”謝明敏看了看天色,“我送甯六小姐出去吧。”
“有勞公主了。”甯霏又朝楊昕打招呼,“楊驸馬,再會。”
“夫君,你還是回去吧。”
謝明敏對着楊昕冷冷丢下幾個字,然後就沒再理會楊昕,和甯霏一起轉身離開。
楊昕笑着跟甯霏道了别,但望着謝明敏對他充滿厭惡之意的背影時,笑容漸漸淡了下來,顯出幾分苦澀。
……
衆人到了公主府的門前,大部分人的馬車都停在門口路邊,這時候車夫正把馬車駕駛過來,準備接小姐夫人們上車回府。
“小姐!這位小姐!”
公主府門邊突然響起一個興奮的聲音。一個穿着俗豔的鮮綠色劣質綢衫,看過去大約三十多歲,彎腰駝背腦門半秃,賊眉鼠眼油光滿面的小個子男人,從門邊的石獅子後面蹿了出來,沖到甯霏面前,搓着兩隻手掌。
“這位小姐,在下見你進了這座公主府,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你終于出來了!”
這人一開口,就是一陣濃烈的口臭味撲鼻而來。原本站在甯霏前面一點的兩位夫人一聞到,全都惡心地皺起了眉頭,往後退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甯霏。甯霏望着那小個子男人,淡淡道:“我見過你嗎?”
那小個子男人臉色一變:“這位小姐,你怎麽這就翻臉不認人了?你上個月差點被賣進紅紗巷醉情樓的時候,是在下跟你過了一夜,你答應說隻要在下救你出去,你就嫁給在下爲妻。在下花了所有的家當把你買下來,結果一轉頭你人就不見了,現在還假裝不認得在下?”
話音落下,在門口的一群人當中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當然,是符合禮儀的那種。衆位小姐夫人們捂住嘴巴,一臉震撼驚訝和不可思議之色,随即爆發出來的就是一陣陣的竊竊私語。雖然刻意壓低了音量,但不用聽都知道她們在說什麽。
“我的天,怎麽會有這種事……”
“上個月甯六小姐失蹤的那幾天,不是說是被七殿下帶走的嗎……”
“難怪會出現那些流言……”
“都給我住口!”
謝明敏從人群後面站了出來,對那個小個子男人怒喝道:“你以爲這公主府是什麽地方?是你區區一個草民可以随便滋擾生事,污蔑官家千金的?還不快給本公主遠遠滾開!不然本公主報告五城兵馬司,讓衙役把你抓進大牢,治你的重罪!”
小個子男人連聲叫屈:“在下隻是實話實說,沒有污蔑這位小姐!這位小姐在有難的時候,在下救過她,她答應以身相許,現在卻又翻臉不認人,在下隻是前來讨回一個公道而已!怎麽就成重罪了!”
謝明敏一副爲難的樣子,轉頭看向甯霏:“甯六小姐,你看這……”
紫菀在甯霏身邊低聲道:“小姐,跟這種無賴沒什麽好糾纏的,再讓他說下去,隻會把小姐說得更加不堪。要不奴婢現在就去報官,盡快讓人把他抓起來。”
甯霏擡手阻止她,平靜地道:“不用。最近我的流言本來就傳得沸沸揚揚的,把人抓起來還顯得我心虛,正合了敗壞我名聲之人的意。今天正好就趁這麽多人都在場的機會,做個了斷。”
她在那邊說得雲淡風輕,謝明敏全聽在耳中,臉色微變了一變。
甯霏沒有理會周圍的衆人,俯視着小個子男人,一臉認真地道:“那時候我本來是這麽說的,但你那天晚上一連偷了好幾戶人家的總共幾十萬巨款,還殺了七八個人,我見你太過窮兇極惡,所以才吓得逃走。”
小個子男人目瞪口呆地怔住:“在下……你胡說!在下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情!”
甯霏學着他剛才的語氣,也是臉色一變:“這位大爺,你怎麽這就翻臉不認賬了?你搶了那麽多錢殺了那麽多人,還讓我幫你保密,現在就假裝不記得這些了?”
小個子男人激動地叫起來:“在下沒有!你這是誣陷在下!你有什麽證據說在下搶錢殺人!”
“哦。”甯霏輕描淡寫道,“你可以信口開河污蔑我,我就不能無中生有誣陷你?你說我差點被賣進醉情樓,還跟你過了一夜,又有什麽證據?”
“你……”
小個子男人一怔,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又從公主府門口的石獅子後面拉出另一個粗壯漢子。
這漢子塊頭比他大上至少兩倍,但顯然沒有他那麽膽大,見到面前巍峨壯麗的公主府,對着公主府門口一大群高貴雍容珠光寶氣的夫人小姐們,十分畏懼怯懦。哆哆嗦嗦的,整個人看過去都小了一圈。
“這就是那天晚上拐走你的醉情樓龜公,在下把人給抓過來了。這龜公本來想把你賣進醉情樓,是在下跟你共度良宵之後,不忍看你小小年紀就淪爲青樓妓女,才花錢從他手裏把你買出來。”
他踹了那個龜公一腳:“喂!問你話呢!還不快如實招認!”
那龜公吓得全身一個哆嗦,連忙應道:“是!是!小人就是那天晚上拐走這位小姐的醉情樓龜公,本來想把小姐賣進醉情樓,這位大爺花錢從小人手裏把小姐買了出去……”
完全按照小公子男人的話重複了一遍。
小個子男人又底氣十足地大聲道:“在下還有一個證據,就是在下見到了小姐的左邊大腿根部,有一顆紅色的痣!”
這話一出,衆人的騷動和議論就更大了。
大腿根部,那是女孩子家多隐秘的地方,連這種私密部位都給一個男人看了,那還有什麽清白?
甯霏像是看着一個跳梁小醜般,輕飄飄地俯視着他:“我身上并沒有你說的什麽痣。”
小個子男人似乎胸有成竹,隻以爲甯霏是在嘴硬抵賴:“你有!在下親眼看見了!……在場正好有這麽多夫人小姐,正好可以檢查證明一下,在下說的是不是真的!”
甯霏輕嗤了一聲:“好好的,我憑什麽要讓人給我檢查這個?”
小個子男人更加以爲甯霏是心虛了,他的口才十分之好,這時更是說得頭頭是道。
“怎麽是好好的?在下花費全部家産救了小姐,而小姐又曾委身于在下,答應以身相許,本來就是應該嫁給在下的!在下今天一定要向小姐讨一個說法!小姐既然口口聲聲說在下污蔑小姐,爲什麽不願意讓人檢查一下,還自己一個清白?還是說小姐正是因爲自知理虧,心虛膽怯,所以才不敢證明?”
衆人的竊竊私語聲更加密集,甯霏輕笑了一聲。
“既然你這麽有信心,那也好,紫菀,現在可以去報官了,把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叫過來,也在旁邊做個證明。要是的确是這位秃頂大爺在污蔑我,抓人也方便些。”
紫菀很快就叫來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指揮使一聽有人污蔑未來七皇孫妃的清白,不敢怠慢,派了足有十來個衙役過來,連枷鎖鐐铐都帶上了。
那小個子男人看見一整隊帶着枷鎖鐵鏈的衙役,排隊站在他面前冷飕飕地盯着他,也不由得心底七上八下地打鼓。再看甯霏那淡然的樣子,更是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想到甯霏身上有痣這件事情是十成十的,不用擔心,這才心定下來幾分,勉強逼自己保持着鎮靜。
甯霏對來客中兩位素日裏跟安國公府和公主府都沒什麽親密關系,而且年紀都偏大的夫人道:“兩位夫人,小女的名聲受到威脅,如今不得不爲自己證明清白,求兩位夫人爲小女當個檢查者。”
那兩位夫人答應了,和甯霏一起去了公主府第一進院落裏的一個偏房,過了片刻後才出來。
“如何?”那小個子男人還沒開口,謝明敏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道,“甯六小姐身上有沒有所說的紅痣?”
其中一位夫人古怪地看了謝明敏一眼,道:“公主,并沒有。”
謝明敏猛然變了臉色,那小個子男人也瞬間大驚,張口就大喊起來。
“不可能!一定有的!一定是你們沒看到!或者你們跟這甯六小姐是一夥的!你們在包庇她!”
“嘩啦!”
紫菀把一杯滾燙的茶水迎面潑向了那小個子男人。小個子男人正張着嘴大喊大叫,茶水有一部分潑進了他的嘴裏,除了臉上被燙得通紅,瞬間起了泡以外,嘴裏和舌頭也被燙傷了,痛得嗚哇嗚哇慘叫起來。
“這是給你洗洗嘴巴。”甯霏冷冷道,“你污蔑我不夠,還要污蔑這兩位夫人包庇我,罪加一等。”
謝明敏臉色更難看了,追問另一位夫人道:“夫人可看清楚了,真的沒有?”
那夫人也是有些懷疑和不悅地望着她,用衆人都能聽到的音量,清清楚楚并且十分肯定地道:“我們都看了,絕對沒有。”
就一顆痣的事情,一看就看到了,她們跟甯府又沒有什麽特殊交情,沒理由包庇甯霏。反應這麽大,這麽不肯相信,難道說安貴公主是一開始就堅信甯霏身上肯定有一顆痣?
謝明敏這時候的确是滿心不可思議。在公主府的時候她故意讓丫鬟用茶水潑濕了甯霏身上的衣服,甯霏換衣服的時候讓丫鬟在外面偷看,看到了甯霏大腿根部有一顆紅痣。
現在怎麽可能就沒了?
痣是不可能一下子被擦掉的。難道說……那顆被她們看到的紅痣就是假的?是甯霏故意點上去讓她們發現的?
她猛然轉頭看向甯霏,甯霏卻沒有理會她,正在冷冷地詢問那個小個子男人。那人捂着臉和嘴巴,痛得滿頭大汗,已經是一副想要逃跑的樣子,但被兩個衙役一左一右地挾住了。
“我跟你從未見過面,無冤無仇,是誰指使你來毀我名聲的?”
小個子男人放下手,露出一張被燙得通紅起泡,慘不忍睹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眼中露出來的目光,看過去竟然帶着恍惚迷茫之色。
“是安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