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帝涼涼道:“你安排這場假刺殺,就不怕真的一箭射死了朕?”
“臣妾自然不敢。臣妾安排的弩箭是算好距離的,射到高台的時候力道已衰,斷不會要人性命,射中太子胸口時也不過是沒入肌膚一兩分而已。臣妾身上有解藥,即便萬一不小心誤傷了皇上,也會立刻拿出來爲皇上解毒。”
建興帝聽到這裏,頓時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傷了朕你就爲朕解毒,傷了太子你就一聲不吭,任由太子中毒?要不是甯六姑娘救了太子,太子現在早就毒發身亡了!他死了正好順你們娘倆的意是不是?蔣妍姿,你好狠毒的心思!”
蔣皇後自知如實招認,對太子見死不救這一點上她是最說不過去的,必定會惹怒建興帝。但話已至此,她也沒有辦法,隻能盡可能地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後宮的女人,最大的依傍就是兒子。她哪怕是被打入冷宮了都沒關系,隻要謝逸辰能夠出息,總有一天能讓她走出困境,坐到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的位置上;但如果謝逸辰被問罪了,她這個沒有兒子傍身,又失了聖寵的皇後,日子也就到頭了。
“皇上,所有的罪臣妾都認,但辰兒對臣妾用的這苦肉計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他自小聰慧,若是知道臣妾做這樣的糊塗事,一定會勸阻臣妾的。對于太子,也是臣妾一人的私心,跟辰兒毫無關系。求皇上重重處罰臣妾,不要怪罪辰兒!”
說着再次朝建興帝叩頭。
謝逸辰之前是一臉驚訝詫異地聽着,仿佛确實不知道蔣皇後做了這些事的樣子,這時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一樣,連忙也給建興帝叩頭。
“不!這不全是母後的錯,兒臣身爲人子,沒有及時明白母後的心情和想法,阻止母後,兒臣也有責任!求父皇從輕發落母後,一并處罰兒臣!”
他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順水推舟地趁機把罪責往蔣皇後身上推,那是無情無義冷血不孝的表現,給建興帝留下這種印象,他就完了。
适當地表現出對蔣皇後的幫護,替她求情,有罪同當,建興帝對他的印象還能好些。
“好了好了。”建興帝對他說話的語氣果然略緩和了些,“你又不是你母後肚子裏的蛔蟲,哪能猜得到她那愚蠢至極的想法。”
當初蔣皇後推薦素問進皇宮成爲醫女的時候,百般遮掩,十分留意不讓人發現素問和謝逸辰的關系,所以建興帝隻知道素問是蔣皇後的人,并不知道其實謝逸辰才是和素問最親密的。
蔣皇後說那些毒藥是她寄放在睿王府的,他倒沒有懷疑。後宮女人鬥來鬥去,常常用到這些東西,皇宮裏面查得太嚴,外面有地方可以放,自然是沒人還會放在自己宮裏的。
建興帝冷冷地掃了蔣皇後一眼。
“既然皇後已經招認,元宵節刺殺的案子也就了了。皇後的本意雖然并非刺殺朕,但行事糊塗危險,有錯不思如何悔改,反倒意圖用這種歪門邪道的伎倆來取悅朕,險些釀成大禍。且故意對太子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太子險些毒發身亡,殘忍惡毒,毫無身爲嫡母的慈心,不堪爲一國之母,天下表率。另外,在事後還隐瞞了朕這麽長時間,直到朕查出證據才來招認,罪加一等。苗公公,傳旨。”
苗公公上前嗻了一聲。
建興帝冷聲道:“即日起廢去蔣皇後掌管六宮之權,交由德貴妃和柔貴妃兩人協力接管,禁足蔣皇後于永安宮,無朕特許,不得踏出一步,外人也不得随意進入探視。朕初一與十五在永安宮過夜的慣例,在蔣皇後仍爲皇後期間,暫時停止。”
撤權,禁足,見不到皇帝的面,這等于就是剝奪了蔣皇後身爲皇後的全部權力,但卻一個字也沒有提到要廢了蔣皇後的後位,也沒有解釋爲什麽。
蔣皇後原本已經做好了要被建興帝廢去皇後之位,打入冷宮的準備,這時聽到隻是奪權和禁足,她至少還能住在永安宮,至少還有皇後的身份,哪怕隻是形同虛設,也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連忙叩頭:“謝皇上隆恩!”
建興帝沒看她,對謝逸辰道:“你雖然跟這次刺殺無關,但也該罰,回睿王府去閉門思過一個月,把那一屋子的毒藥給朕處理幹淨了,好好想想自己都錯在了哪兒。”
跟蔣皇後的處罰比起來,謝逸辰這閉門思過一個月已經算很輕了。
但現在蔣皇後剛剛倒台,他失去了後宮最堅實的一座靠山,實力嚴重削弱。德貴妃和柔貴妃接過掌管六宮之權,牽涉到兩人背後的勢力,後宮和朝廷上必定又是一番動亂,有很多地方的格局都要重新洗牌。
這一個月是最關鍵的一個月,如果他能在外面好好應對周旋,可以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但他被關在睿王府一個月,不能出門,聯絡不便,這就足以讓他失去大量的機會。
想到他苦心經營多年,一步步地栽培起自己在朝中的勢力,這一次蔣皇後一倒,可能又會掉回三年前甚至五年前的境況,無數心血毀于一旦,謝逸辰隻覺得胸口一陣陣地悶痛。
但他在面上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來,這樣的結果,已經是蔣皇後一個人擔下了所有罪責,好不容易才替他換來的。
“謝皇上隆恩!”
建興帝不耐地揮了揮手:“都下去吧,帶皇後回永安宮,老十二也回你的睿王府去。朕現在看見你們就煩得很。”
苗公公在旁邊很有眼色地道:“皇上,您剛剛下旨将掌管六宮之權轉給了德貴妃和柔貴妃,這兩位娘娘聽完旨,應該都正盼着皇上過去,好給皇上謝恩呢。皇上要不要去瑞德宮坐一坐,随便讓德貴妃給皇上調一爐清曉香,給您靜靜心順順氣?”
德貴妃一雙妙手擅長調香,偏建興帝又是個愛香之人,他寝宮中點的爐香,衣服上的熏香,身上懸挂的香囊,大都是德貴妃親手爲他調制的。
建興帝想了想道:“也好,有好一段日子沒聞過她的清曉香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更長進了些。”
說着便下令起駕,出了龍泉宮大殿,朝瑞德宮那邊過去。
蔣皇後剛剛的心理準備做得太過,乍聞建興帝的處罰時,還在慶幸自己沒有被廢掉皇後之位,沒有被打入冷宮。
但這時眼睜睜地看着建興帝走出去,走向其他妃嫔的宮殿,她才意識到,建興帝已經把她永遠禁足在永安宮,她不能出來,他也不會再進去。若是謝逸辰最終沒有成功的話,這一輩子,她也許再也見不到建興帝。
在建興帝身邊幾十年,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天。她每天做的,一大半都是觀察他的臉色,揣摩他的心思,想着該如何籠絡他的歡心。他的一句語氣贊許的話,就能讓她狂喜不已;他的一個微微涼下來的眼神,就能讓她如墜深淵。
縱然更多的是利益所驅,不得已而爲之,但把一整顆心放在一個男人身上這麽多年,她對他,終究還是有感情的。
而她最後一次望着他的背影,竟然是他走向别的女人的懷抱。
那背影冰冷漠然,頭也不回,毫無留戀之意,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他剛才說,看着她就感覺煩得很。
蔣皇後的心髒一瞬間猶如刀割劍絞一般,劇痛得無法呼吸,等到建興帝的背影走得看不見的時候,終于承受不住,痛哭起來。
建興帝留下來帶蔣皇後回永安宮的兩個太監,站在她旁邊,冷冷地俯視着她。
“皇後娘娘,走吧。”
……
蔣皇後被削權禁足囚在永安宮,德貴妃和柔貴妃接過掌管六宮大權的事情,在朝中也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現在朝中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眷在後宮中的,都在談論這件事情。
蔣皇後一倒,睿王必定勢弱下去,原先太子、益王和睿王三足鼎立的局面,怕是要發生傾斜了。
安國公府,甯茂、李氏和甯霏三人正在琴瑟居吃飯,也在飯桌上說這事。
甯茂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隻有慶幸甯霏還好沒嫁給睿王。
建興帝雖然沒有重罰謝逸辰,但厭屋及烏是人之常情,蔣皇後做出那種蠢事來,謝逸辰作爲蔣皇後之子也被牽涉其中,建興帝心裏對謝逸辰必定不會毫無芥蒂。
不得皇帝的喜歡,是皇子奪嫡最可怕的事情。謝逸辰的根基跟太子和益王比起來算是較爲薄弱的,之所以能跟兩人抗衡,是因爲建興帝以前在所有皇子中,最喜歡的就是謝逸辰。
沒了這份寵愛,又沒了蔣皇後在後宮的幫助,謝逸辰再想成功上位,便是難上加難了。
“但皇上爲什麽不直接廢了蔣皇後的後位?”李氏問道,“按照她的罪行,直接打入冷宮都足夠了。”
甯茂思索着道:“大概是還念着蔣皇後的幾分舊情,不忍心吧。”
甯霏低頭吃她的糖蒸酥酪,不吭聲,但心裏好好地鄙視了一番自己這個便宜爹。
不但渣,而且腦子似乎也不怎麽樣,跟建興帝君臣幾十年了,對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的性情都還是摸不清楚。
從她前世裏的了解來看,建興帝對蔣皇後根本沒有什麽情分。在孟皇後死後,建興帝之所以封了當時還是貴妃的蔣皇後爲後,是因爲另一個本來最應該封後的人,德貴妃,娘家勢力實在太大了。
德貴妃之父是鎮西王,掌握着大元将近三分之一的兵權,是大元西方邊境絕不可缺的一員重将。建興帝若是再封了德貴妃爲後,本來就權重勢大的鎮西王一族就會更加不可一世,成爲一個嚴重的潛在威脅。
建興帝老謀深算,怎麽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當時用點手段,讓德貴妃犯了點小錯,失去封後的機會。皇後的位置,則落到了當時跟德貴妃鬥得最厲害的蔣貴妃身上。
睿王勢弱,這樣正好平衡兩黨之間的關系,不至于過分地傾斜向哪一方。
這是建興帝最擅長玩的帝王制衡之術。
而現在蔣皇後倒台,按理說皇後之位空出來後,終于應該輪到德貴妃坐上去。其他人誰都不夠這個資格,若是封了别人爲後,難免惹人诟病。
但建興帝不可能讓德貴妃爲後,所以幹脆就隻奪了蔣皇後的權力,卻不廢掉她的皇後之位,讓她占着這個位置,這樣還省了他另外封後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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