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幹爽的秋風吹拂而來,天氣一點點轉涼,響徹整個夏季的蟬鳴聲漸漸消逝,樹梢褪去濃郁的綠意,泛出隐約的金黃和火紅色。湖上亭亭的荷花已經凋落,結成了一個個青翠的小蓮蓬,桂花的馥郁香氣卻開始彌漫在大街小巷中。
大元京都迎來了一隊遠道而來的客人,是從大元北部毗鄰的國家,羌沙,來訪的使團。
說是使團,其實準确來說,應該是羌沙皇貴妃回大元探親的隊伍。
十二年前,大元和羌沙聯姻,因爲當時羌沙還隻是一個小國,建興帝不願意把皇族的女子送出去,就封了南宮家的一位嫡女,南宮易的妹妹南宮華爲郡主,送往羌沙爲妃。
但沒想到的是,這十二年裏羌沙的發展突飛猛進,從一個成了縮在夾縫裏求生存的小國,變成了在漠北占據一席之地的硬實力國家。尤其盛産馬匹、鐵礦和皮毛,如今大元漠北的幾十萬軍隊,很大程度上都要依賴羌沙提供戰馬和軍備。
而南宮華嫁到羌沙後,深受羌沙皇帝寵愛,再加上一連生下三兒一女,被羌沙皇帝封爲了唯一的皇貴妃。要不是異國女子不能爲後,她現在早已是羌沙的皇後了。
但實際上也沒差别,南宮華在羌沙的地位甚至比皇後還要高。羌沙皇帝甚至特地爲她派出一個使團,送她回久别十二年的故國探親,這可是嫁到異國去聯姻的女子極少能得到的待遇。
南宮家自從南宮澤被處死,南宮易被降職之後,就一直處在極爲艱難尴尬的境地中。南宮家這些年來威風了太久,結下的對頭自然也不少,京都殘酷無情的環境下,牆倒衆人推,在沒落的時候人人都來踩上一腳,已經快把南宮家踩進爛泥裏去了。
羌沙使團的到來,一下子扭轉了南宮家的局勢。
家族裏出了一個正得寵的羌沙皇貴妃,而大元漠北正在戰争中的軍隊,又正需要羌沙提供軍備,大元必須和羌沙維持友好的關系。這種時候再得罪南宮家,就變成愚蠢的行爲了。
羌沙使團要在大元停留一段時間,南宮華先去宮裏觐見建興帝,之後回到南宮家省親。第二天,建興帝就當着衆朝臣和羌沙使團的面,将主持秋闱科考事宜的任務,交給了南宮易。
科考是一國大事,南宮易還是丞相的時候,交給他來主持并不奇怪。但他現在已經不是丞相,建興帝還是特地給了他這個權力,很明顯就是表示對他的重視,或者至少在羌沙使團面前,要給這個嶽家一點面子。
南宮家絕處逢生,睿王府這邊,南宮清向謝逸辰妥協之後,處境也已經好了許多。
蔣皇後撤掉守衛,解除了她的禁足,也沒有褫奪她的權力,她還是那個在睿王府裏當家做主的睿王妃。
當然,一切其實都不一樣了。
南宮瑤已經從外面搬回睿王府養胎,但南宮清現在不可能蠢到再去對南宮瑤下手,解除禁足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調查那天在小院裏,誰幫助了南宮瑤。
被關在房間裏的這麽多天,她也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以當時給南宮瑤下的堕胎藥藥量來看,除非她肚子裏懷的那個是神仙胎,否則絕不可能在沒有救治的情況下保住胎兒。院子裏的下人們都沒有及時發現南宮瑤,這就說明,是有外面的人進來救了她。
那麽短的時間内,能夠保住南宮瑤本來非掉不可的胎兒,這個人的醫術必須極爲精湛高明。而且背後還要有不小的勢力,才能查得到南宮瑤住的地方,甚至連她什麽時候給南宮瑤下堕胎藥,以什麽方式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趁着現在南宮家狀況好轉,南宮清立刻調動南宮家的人,開始查那天下午,有什麽行蹤古怪的人進出過南宮瑤住的小院。
南宮家在京都紮根多年,勢力分布極深廣,在民間的人脈也很多。不出兩天,就在小院附近的一戶人家那裏問到了線索。
那戶人家裏的一個老人,在那天的午後時分,曾在窗外見過一個灰衣人,猶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在小巷裏一閃而過。雖然是炎熱的盛夏,那人全身從頭到腳卻包得嚴嚴實實,顯得有些奇怪。
南宮清立刻細問了那灰衣人的特征。但那老人也沒有看清楚,隻知道灰衣人的個子似乎不高,雖然看過去身材臃腫,但從體态來看,更像是被層層衣服包裹出來的,而不是本身的肥胖。
醫術高明,個子不高,背後有勢力,希望南宮瑤保住這個孩子……南宮清隻能想到一個人。
甯霏。
南宮瑤曾經百般辯解,說是甯霏算計了她,把她跟謝逸辰推到一起。南宮清一開始時不信,但她後來想想,南宮瑤對于她對謝逸辰的獨占欲再了解不過,就算不滿意自己的親事想要另謀出路,也應該算計那些正室不那麽厲害的男人,而不會找鐵闆去踢。
南宮瑤說的,應該是真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甯霏設計把南宮瑤送到謝逸辰的身邊爲妾,其實是沖着她來的。而保住南宮瑤的孩子,一是爲了揭露出她這次下手的事情,二是維持南宮瑤的地位,以後好繼續跟她爲敵。
南宮清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官窯冰白瓷杯,因爲太過用力,薄到半透明的瓷杯在她的指間咔嚓一聲碎裂開來,裏面已經冰涼的茶水灑了一地。
碎瓷片紮進她的手心,鮮血随着茶水流了下來,旁邊的丫鬟吓得連忙奔過來。南宮清卻仿佛毫無察覺,隻是死死地盯着前方虛空中不知名的某一處,雙眼中像是有血紅的火焰在燃燒。
甯霏……甯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