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渟伸手在那泥巴球上面隔空一拍,已經被燒成硬殼的泥巴球裂開來,露出裏面的東西。
是一隻用荷葉包裹的野雞,毛已經被處理得幹幹淨淨,色澤金黃,油潤光亮,一打開便有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不僅是濃郁的肉香,裏面還帶着醉人的酒香,以及一點新鮮荷葉的清香。
甯霏更加詭異地又看了謝淵渟一眼。
“這……該不會是你自己燒的吧?”
謝淵渟一臉得意:“當然了,不然我拿過來給你幹什麽。”
甯霏換了一種目光打量他。看不出這家夥身爲天潢貴胄,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居然還會烹饪,而且做的是這麽接地氣的菜。這叫花雞燒得至少賣相相當不錯,色和香兩項上都算是一流,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嘗嘗看……這裏正好有粥,可以就着吃,不然早上隻吃這個太油膩了。”
謝淵渟幫她從之前的那個食盒裏拿出一碗清粥,然後一臉嫌棄地把另外兩個小菜不客氣全都倒了,把叫花雞切開,擺到空盤子裏。
叫花雞的味道也毫不遜色。外皮香脆微酥,肉質肥嫩細爛,裹着濃郁的汁水,大概因爲調料腌制得夠足,連肉最厚的地方都沒少入味,鮮美可口。
“不錯。”甯霏吃得滿意,倒是不吝惜誇獎,“很好吃。”
謝淵渟笑眯眯:“我會的不隻這個,以後再給你做。”
甯霏一邊吃雞翅一邊打量他:“七殿下很閑啊?有那個工夫天天給人做菜?”
謝淵渟糾正:“不是給人,是給你。”
他重活這一世就是爲了她,在她的身上,他所有的時間都是空閑。
甯霏這次沒答話,低頭喝粥。
她默認了謝淵渟把辛夷放在她身邊,其實也就是默認了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甚至可以說默認了對他的信任,因爲在一定程度上,她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中。
她不讨厭也不排斥謝淵渟,但她不習慣他對待她的這種态度。
還是那句話,不知是真是假的時候,先保持距離總是最安全的。更何況,就算他的确是真心,她現在也接受不了。
前世裏被踐踏得千瘡百孔,被寒冰包裹,被毒液浸透的一顆心,這一世因爲複仇的執念支撐着,才勉強能夠跳動,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她也無法把一顆這樣的心拿出來,去回應别人。
不過她既然決定了跟謝淵渟聯手,就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試圖跟他撇清關系。他自己願意送這送那,她死活不肯接受的話,不但矯情,以他的性格估計也不會善罷甘休,十有八九是死纏爛打。
反正他的廚藝這麽好,不吃白不吃。
——後來她才知道,她這個廚藝好的結論,下得太早了。
……
剛吃完早飯,院子外面就傳來馬場裏衆人的大呼小叫。
“大小姐回來了!”
甯霏放下漱口的茶水,連忙趕出去。站在馬場院子門口,被一群人圍着的,正是葉盈蕪。她這會兒的樣子頗有些狼狽,衣服被挂破了多處,頭發亂糟糟的全散了開來,臉上還有被樹枝草葉之類劃拉出的一條條紅痕和細小的血印子。
葉盈蕪看見甯霏,撲過來抱着她,差點沒哭出來。
“好了好了。”甯霏其實比她還小兩歲,這時卻像姐姐一樣拍着她安慰,“沒事回來就好。”
“你去什麽地方不好,非跑去回頭谷那種地方幹什麽?”葉盈蕪帶着哭腔沖甯霏嚷嚷,“我本來想追上去告訴你回頭谷那邊不能去,沒想到你居然都已經到那裏了,你是專挑着那個方向走的吧?”
甯霏心說我還真是。賠笑道:“我又不認得這附近的路,就是随便挑了個方向走,隻能說倒黴吧。”
她的目光越過葉盈蕪,看見她後面遠處站着的一個人,吃了一驚。
“靈樞?”
一身黑衣的靈樞站在那裏,淡淡地望着這邊,确切地說是望着她。
早晨的陽光金黃燦爛,帶着柔和的暖意,但照在他的周圍,仿佛都陰冷黯淡了三分下去。他身邊籠罩的,永遠都是一層與外界格格不入的陰氣和寒氣。
葉盈蕪也回頭看靈樞,态度不怎麽好,但勉強保持着禮貌。
“這位……公子,是我在回頭谷附近碰到的,他說他是你的師兄。”
“是啊。”甯霏有些詫異,“是他救了你?”
葉盈蕪一說到這個就沒好氣:“我可沒說是他救的我,他隻是把那些追殺我的人都殺了而已。”
雖然結果是一樣的,但這裏面差别大了去了,所以她對靈樞沒什麽好感激的,最多表面上道個謝罷了。但問題是,靈樞對她的道謝也是一臉漠然毫無反應,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個什麽态度。
她長這麽大,真是頭一回碰上這麽不讨人喜歡的人。
葉盈蕪說着壓低聲音湊到甯霏耳邊:“他真是你師兄啊?一點都不像。你這麽好,怎麽會有這麽個性格怪癖冷血麻木的師兄?”
甯霏:“……”
你這個音量,不用藏着掖着了,以人家的耳力完全聽得見。
但靈樞聽是能聽得到,臉上仍然冷冷淡淡地什麽反應也沒有,他對外人的這些議論一向是完全無視,所以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怎麽樣。
“他就是這個毛病。”甯霏笑道,“不愛說話,不擅跟人交往,不過也不是什麽壞人。你包涵點兒,别跟他計較。”
靈樞的确是冷漠了些,但比起那些表面看上去八面玲珑一團和氣,内裏卑劣腐壞的笑面虎,她還是果斷選擇跟靈樞這樣的人打交道。
她自己也沒有葉盈蕪說的那麽“好”。葉盈蕪這樣單純直爽的女孩子,經曆的世事還少得可憐,哪裏看得到人黑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