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盈蕪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子裏跋涉。後面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距離她隻有短短數十丈了。
剛和甯霏她們分開的時候,她一頭紮進了一片密不透風的荊棘林,雖然自己被劃得滿身血痕,狼狽不堪,但也借着荊棘林的掩蔽,将追兵甩開了一段距離。
可沒過多久,後頭就又追了上來。林子裏沒有地方可以躲藏,她的腳程又不快,再走下去,隻怕很快就要被追上了。
前面一片黑暗的樹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閃爍的火光,盡管其實很微弱,但在夜色中卻顯得出奇地明亮。
葉盈蕪頓時精神大振。有火光就說明有人,盡管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但這種時候有那麽一線希望,總比沒有的好。
她加快速度趕過去。靠近了才發現,那火光着實是很小,就是一堆已經熄滅了一大半的篝火,隻剩下一點點餘火,在猩紅的木炭和灰燼中緩緩地燃燒着。
篝火旁邊有一個全身黑衣的俊美男子,靠在一棵參天巨木的樹根處,之前大概是在睡覺,此時早已醒了。但對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眼神漠然無波,就像是看到一片葉子從樹上飄落下來。
葉盈蕪雖然是将門之女,但畢竟閱曆太少,毫無涉世經驗,黑夜裏在深山老林中遇到一個陌生男人,有些忐忑不安。
從對方身上的服飾和那種特殊的姿态來看,她猜測這應該就是一個傳說中的江湖中人。大半夜在這種野獸出沒的深山裏,一個人露天過夜,想來是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身手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這位……”葉盈蕪一開口就卡殼了,拿不準對一個江湖中人應該怎麽稱呼。少俠?大俠?大哥?
看對方年輕俊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帶着些許文弱病态,看過去不像是說書裏那些粗犷豪放的江湖豪客,葉盈蕪還是用了最習慣的稱呼。
“這位,呃,公子,有人正在後面追殺我,因爲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他們馬上就要追上來了,您能不能……”
她硬着頭皮,一路磕磕絆絆地說下來,對方毫無反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隻是自顧自地往快要熄滅的火堆裏添了幾根木柴。
葉盈蕪尴尬地站在那裏,說不下去了。
這江湖中人果然就是性格怪。正常人看見一個姑娘家半夜三更獨自在深山老林裏跋涉,哪怕不想多管閑事,怎麽也得問一句吧,這黑衣男子完全不搭理她,她一個人唱獨角戲根本就唱不下去啊。
就在這時,黑衣男子背靠的大樹上,緩緩地盤繞下來一條手腕粗細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朝黑衣男子的肩膀上遊過去。
那條蛇從頭到尾都是鮮豔得出奇的紫晶色,豔麗而妖異,夜色都無法掩蓋住它那一身耀眼的鱗片光澤。就算不認識,一眼也能看得出肯定是有劇毒的。
葉盈蕪被吓了一大跳,驚叫起來:“你的背後有蛇!”
她說着便随手抓起一根樹枝,沖過去飛快地把那條蛇挑開,遠遠甩了出去。
黑衣男子再次掃了她一眼,俊美的臉上仍然像冰山一樣毫無表情,目光陰冷漠然,看得葉盈蕪心底一陣發毛。
“怎麽……”
後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葉盈蕪猛然回過頭,樹林裏三三兩兩出現了總共十來個人影,正是追殺她的那些回頭谷守衛。
葉盈蕪連忙跑到了那黑衣男子靠着的大樹後面。她停下來耽擱了這麽半天,結果提前被追上了,現在就隻能指望他能幫她一把。
那些守衛乍然見到深山老林裏出現這麽一個神秘的黑衣男子,又見葉盈蕪躲在他後面,也有些忌憚:“喂!我們要殺的隻有那個丫頭,跟你沒關系,不想死的就給我讓開!”
靈樞終于擡起頭,淡淡地掃了一眼對面的衆人,又把目光落回到火堆上面。
“你們随意。”
葉盈蕪大急:“你怎麽能這樣!好歹我剛剛也救了你,不然你早就被蛇咬了!現在你居然見死不救!”
靈樞沒有理會她,隻是朝着遠處被甩出去的那條紫蛇,伸出了一隻蒼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那條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遊過來,順着他的手臂盤繞上去,遊到他的肩膀上,像一隻溫順的寵物一樣,把腦袋低了下來。
靈樞手指間夾着一隻朱紅色的小蟾蜍,送到紫蛇的面前,紫蛇張開大口,一口将它吞了下去。
葉盈蕪看得目瞪口呆。
這條蛇……居然是他養的?
守衛們見這黑衣男子雖然沒有讓開,但這态度顯然是不打算插手,放下心來,朝葉盈蕪圍了過去。
其中一人借着火堆的光芒,看清了葉盈蕪的容貌,猥瑣地笑着攔住其他人。
“這小娘兒們長得不錯,别直接殺了,死前還能讓咱們找點樂子。”
葉盈蕪吓得臉色發白,一步步慌亂地往後退去,飛快地想着該怎麽辦。眼角餘光看見坐在那裏的靈樞,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氣得直咬牙。
這麽慘不忍睹的暴行眼看就要發生在他眼前,他不幫她就算了吧,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白長了一張那麽好看的臉,原來這麽冷漠麻木!
難怪能養蛇,都是一樣的冷血動物!
這時,靈樞終于站了起來。
回頭谷守衛們動作一停,警惕地望着靈樞,葉盈蕪心下也是一喜。
這冰山臉是終于良心發現了?
靈樞站起身,似乎是嫌這裏太吵,毫無表情的面容上終于略微露出一點不耐煩,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
就這麽走了。
走了……
了……
葉盈蕪又是目瞪口呆,等到反應過來,差點沒被氣死。
那些回頭谷守衛見靈樞離開,徹底松了一口氣,也不急着動手,甚至圍着葉盈蕪說笑起來。
“要我說,滅口也不一定非要把人殺了。割了舌頭廢了兩隻手,還可以賣到外地的窯子裏去,這長相身段,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老劉他們最好能機靈點,另外那兩個也不錯,可惜就是其中一個年紀小了些。”
“你懂什麽,有些變态怪癖的,就喜歡這種沒長開的雛兒,隻要找對路子,說不定還能賣得更好……”
葉盈蕪聽不下去了,怒道:“你們做夢!甯霏她們肯定已經逃走了!”
遠處背對着他們的靈樞,突然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