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去南宮府可能會有危險,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接近謝逸辰和南宮清的機會本來就不多,主動湊上去容易惹人懷疑,現在有理所當然的條件,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複仇本來就是一場戰鬥,如果她不敢冒任何危險,不上去和對方交手,一直明哲保身地縮着躲着,那她永遠也不會赢。
李氏最終還是拗不過甯霏,勉強答應讓她去赴宴,但仍然不放心,千叮咛萬囑咐地讓甯霏在南宮府裏一定要跟緊穆氏,然後又讓紫菀和辛夷寸步不離地護着甯霏。有旁人在,南宮清就算要下手,也總會有所顧忌。
第二天,甯霏跟上次去參加珠玑宴一樣,梳了一個雙鬟,額前垂下一顆紅寶石石榴花墜子,穿了一身淺玫瑰色半臂珍珠白齊胸襦裙,裙角一片尋常十歲以上少女都不太愛用的小金魚刺繡圖案,顯得特别稚氣。
南宮家出了一個文臣之首的丞相南宮易,又出了一個睿王妃南宮清,還有個長子南宮澤官居工部侍郎,正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家族勢力最鼎盛的時候。
這次南宮老夫人七十大壽,雖然南宮府前不久出了四嫡子南宮銘失蹤的事情,至今沒有找到人,但也壓不過大壽的喜氣。南宮府一大早起便熱鬧非凡,賓客滿座,道賀之人往來不絕。
李氏雖然交代甯霏跟着穆氏,也跟穆氏說過要照顧甯霏,但穆氏還帶上了小孫子甯浩,這注意力就大半都在甯浩身上,對甯霏隻不過是順帶留心一二而已。
壽宴設在晚上,賓客們大多下午就到了,送過壽禮之後,在南宮家主人們的招待下,男客和女客們分别在外院和内院喝茶小坐,或是在南宮府的花園裏遊玩。
今日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又有涼風時來,不覺炎熱,大多數人都願意待在戶外。
甯霏在外院看到了謝逸辰,卻沒有看到南宮清。據說是南宮清雖然來了南宮府,但身體不适,一到府上就不得不回屋去休息,無法參加壽宴。
南宮家的幾位年輕小姐,正在湖邊的一座亭子裏陪着賓客中的閨閣千金們閑聊說笑。已經出嫁的夫人們,更高一輩的幾位老夫人們,則是各自三三兩兩聚成一處,都在這花園裏面。
甯霏頗爲意外地在南宮家的幾位姑娘中,看到了南宮瑤。坐在衆人後面的角落裏,臉色蒼白憔悴,眼睛下面有兩圈發青的陰影,妝容服飾顯然都隻是敷衍了事。而以前她自覺容貌出衆,應天書院裏雖然有服飾方面的限制,她也都是精心打扮的。
南宮瑤在珠玑會上失敗後,南宮家迅速給她說了一門親事,要她嫁給一位五十多歲的上州刺史做繼室。那上州刺史雖然是個三品官,但不僅年紀大,而且體型肥胖容貌猥瑣,前面已經娶過兩任正室,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一大堆,甚至都有了孫子孫女,嫁過去面對的就是一大家子。
這種條件,南宮瑤如何肯嫁,在家大吵大鬧了一番。但南宮家的主母和老夫人都不是性子軟的,對她這區區一個庶女也不怎麽重視,哪裏容得她如此放肆,把她狠狠教訓一頓,直接關了起來。
現在親事已經定下,兩家交換過庚帖,就等着日子一到,把南宮瑤強行嫁過去了。
最近這段時間南宮瑤一直都是被關着的,今天南宮老夫人壽宴,估計是因爲少她一個不好看,才把她放了出來。
甯霏就坐在南宮瑤的對面,但南宮瑤似乎是自己煩惱纏身,根本沒心思理會她,蹙着眉頭,垂着目光,一直望着自己前面的地闆,看都沒看甯霏一眼。
千金閨秀們聚在一起,聊的還是那些一成不變的話題,甯霏沒有什麽談得來的人,也不上去湊熱鬧,就低調地坐在一邊吃點心吃水果。
南宮家不愧是大元數一數二的高門世家,底蘊不淺,單是這些待客的茶點,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拿得出來的。其中一樣酥油鮑螺,用奶油制成,形狀精巧,入口即化,她以前吃都沒吃過。
南宮府的丫鬟們又給衆人各自端上了一小碗荷葉羹,南宮家排行第七的小姐南宮柔笑着道:“這是我們家裏自己琢磨着做出來的,别處沒有,也不是什麽精貴吃食,大家就嘗個新鮮。”
這荷葉羹應該是以新出的嫩荷葉熬制而成,湯色澄碧,清澈見底,裏面有蓮花、蓮蓬、菱角等好幾種花樣的面花兒,每碗湯面上還飄着一瓣淡紅淺白的荷花瓣,顔色清新悅目,一股荷葉和荷花的清香撲鼻而來,
甯霏也挺感興趣,然而舀了一勺起來正要喝的時候,動作微微一頓。
她剛才吃了那麽多樣東西都沒吃出問題,但南宮府果然還是不會讓她平平安安過了這場壽宴,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可惜了這碗荷葉羹,她本來還真是想嘗嘗的。看來隻能等回家,讓豆蔻也照做一份了。
甯霏把勺子送到嘴邊,裝作喝了一口,但嘴唇緊緊抿着,勺子在碗邊飛快朝裏一側,裏面的湯羹全部倒回了碗中。
這碗荷葉羹裏面,被下了大量無色無味的催情藥,常人察覺不出來,但對于她來說,哪怕隻是一絲一毫,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和鼻子。
手段平常無奇,甚至可以說是俗不可耐,但關鍵在于這裏面下的藥分量很大,而且藥性極烈,隻要喝上一口,就足以讓她意志潰散,失去控制,誰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是想要讓她身敗名裂的話,這是宅門後院裏面百試不爽的辦法,簡單而有效。
甯霏擡起頭,正看到南宮瑤本來正在衆人後面,偷偷看着她這邊,一見她擡頭,便飛快地轉開了目光,仍然是那一副滿懷愁悶的樣子。
甯霏暗暗勾了勾嘴角。這種沒新意沒水平的手段,也就是南宮瑤這種段位能用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