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的荷風榭裏,早已擺好精緻的宴席,男女賓客各自分坐在兩邊。四面開闊,涼風徐來,水榭下方的湖面上,碧玉般的蓮葉層層羅織,随風搖曳。其間點綴着零星數枝荷花花苞,亭亭玉立地擎于一片蓮葉上方,有些已經綻開了嬌柔粉白的花瓣。
珠玑會上獲得前三甲的九位千金都已經到齊,男客們也在陸續落座。
請來的男客都是京都望族權貴的年輕公子,多數尚未婚配。其中身份最高的是益王嫡出的四皇孫謝同軒,以及慶王嫡出的六皇孫謝晉宇。
這兩位皇孫一個十七歲一個十六歲,年紀正好,而且都還沒有納妃,自然成了各位千金們首選的對象。
尤其是謝同軒,益王嫡出的長子,益王現在奪嫡勢頭正盛,要是将來身登大寶,謝同軒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再加上謝同軒本人也是器宇軒昂,一表人才,那種傲然睥睨的氣勢,最是吸引少女們的芳心。
相比之下,謝晉宇就顯得低調許多。
慶王是益王的同胞親弟,同爲德貴妃所出,因爲上頭有益王這個長子在,皇位怎麽排也排不到慶王頭上,所以慶王倒是樂得當個清閑安逸的逍遙皇子。平日裏吟詩作畫,賞花逗鳥,是京都裏第一風雅閑人。
謝晉宇作爲慶王之子,自然不像謝同軒那麽盛氣淩人,眉眼間顯得溫潤柔和許多。倒也有些沒那麽大野心的千金,看中這份溫和風雅,更中意于謝晉宇的。
珠玑會前三甲得主,未必都是高門所出的尊貴嫡女,有些出身實在太低的,就算得了前三甲,也不見得能給人當正妻。所以一些已有家室的貴族男子,也會抱着見識美人才女們的念頭前來參加宴會,看看有沒有機會充實一下後院。
最需要側妃貴妾的,就是被蔣皇後明令要求,不得不來參加珠玑宴的睿王謝逸辰。
謝逸辰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雲紋團花刻絲錦袍,領口和袖口都鑲有密織銀絲的回字紋瀾邊,銀白緞面束腰,挂着羊脂白玉螭龍佩。黑發高高束起,以翡翠白銀冠固定,碧綠的玻璃種翡翠水色極好,華光瑩潤,襯得他一張面容更是潇灑俊雅,如玉如璧。
謝逸辰的容貌風姿,在一衆已近中年的皇子裏是最出衆的。盡管已經有了正妃,但整個京都衆所周知,睿王妃過門四年多了一無所出,還是很有競争餘地的。
睿王府兩個側妃的位置都空缺着,謝逸辰帶着南宮清進場落座的時候,女客的坐席這邊倒有好幾道含情脈脈的眼風朝謝逸辰身上飄了過去。
跟在謝逸辰後面的南宮清,盡管面上維持着得體的儀态,暗地裏卻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将這些千金的眼睛一個個挖出來。
她今天顯然是着意打扮過一番的。正紅色遍地金鳳穿牡丹通袖襖,丹鳳朝陽雲肩,大朵正紅團花鑲金線滾邊曳地緞裙,頭上梳着繁複的高髻,帶着一整套赤金累絲紅寶石鸾鳳頭面,通身的華貴雍容之氣,端莊大方之态。
大元王朝隻有正室才能着正紅色,南宮清這一身的正紅,以及皇子妃的品級才能使用的圖案款式,很明顯是在強調自己的身份,給這些打她夫君主意的千金們一個震懾。
隻是這過分的強調,反倒顯得有些刻意,讓人覺出她其實并不那麽有底氣。
甯霏作爲珠玑會狀元,坐在女客席位的首座,謝逸辰落座時第一個看見了她。那天在應天書院裏見過一次,他對甯霏的印象還是很深的,對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甯霏報以禮節性的颔首微笑,不帶一點輕佻之意,卻笑得極爲甜美可愛。
她的面容本來就是絕色美人的胚子,這一笑猶如含苞待放的萬千薔薇粲然盛開,明豔不可方物,而又純淨得不沾絲毫塵埃。仿佛那些绯紅柔嫩的花瓣,天生隻有晶瑩的露珠和明亮陽光才能觸碰,哪怕伸手去撫摸都是亵渎。
便是謝逸辰二十四年來見識過無數佳麗粉黛,也覺得沒有一人能比得上這般動人心魄的如花笑靥,一時間竟然看得愣了神。
大元王朝世風開化,相識的男女在公衆場合碰面,互相點頭微笑,打招呼行禮,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爲。
然而甯霏的笑容和謝逸辰的愣神,落進南宮清的眼中,卻仿佛劇毒的火焰一般,熱辣辣地灼燒着她,燒得她眼底通紅,全身嫉妒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長長一聲太監的通報:“皇後娘娘到——”
大元王朝皇後蔣氏,在一大群宮女太監的簇擁下,也到了珠玑宴上。
蔣皇後一身金銀絲鸾鳥朝鳳繡紋宮裝,頭上一整套朝陽五鳳挂珠钗,纏絲點翠金步搖,腰間束着五彩攢花結長穗宮縧,被宮女扶着的一雙纖纖玉手上,都帶有尖尖長長的镂空雕花嵌琺琅翡翠金護甲。
盡管蔣皇後已經年過四十,但本就有國色天香之貌,加上保養精心,現在看過去也不過三十多歲。色若芙蓉,面賽牡丹,仍然極有風韻。一身明光輝煌的金珠绫羅,本應該是顯得華貴端莊,但也壓不住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嬌豔和妩媚。
珠玑宴上的男女賓客們全都站起來,齊齊向蔣皇後行禮。
蔣皇後笑道:“今天這珠玑宴是爲了慶賀各位才女們獲得珠玑會前三甲,不是正式禮宴,大家不必這麽拘禮。能來這宴會上的,都是京都年輕一輩裏面數一數二的,趁着這個機會,相互認識一下也好。”
一邊說着,一邊目光就望向了謝逸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