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甯雪尖聲怒道,“我哪來的這麽多錢!你既然是懷孕要保胎,去向府裏公中支銀子不就行了!祖母和父親又不會不給你!”
蘇姨娘無奈:“公中支銀子是可以,但這樣一來,助孕方子就會暴露出去,夫人和惠姨娘她們就也都能用上了。人人都能懷孕,那姨娘肚子裏這一個還有什麽金貴的……”
說着便上前拉住甯雪的衣袖,低聲下氣地軟語懇求。
“雪姐兒,你幫姨娘這一次,姨娘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的。你看邱姨娘懷孕之後嚣張跋扈成那個樣子,要是再被她生下兒子,整個甯府還不得全落到她的手裏。姨娘沒有兒子傍身,将來會被她活活踩死的……”
甯雪重重甩開她的手,更加惱怒。
“那你以爲我就有用不完的錢?一個月三四百兩銀子,你說的輕松,我每月月錢也就那麽些,上哪給你去弄!”
蘇姨娘期期艾艾地:“雪姐兒,那個……你那裏不是還有不少貴重首飾麽,賣一些應該就足夠了……”
甯雪簡直要氣炸了。
“你懷孕是你的事情,想生孩子就自己去想辦法,居然還想要我賣首飾幫你!想得美!一兩銀子都沒有!”
蘇姨娘有這個孩子,對她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她身爲安國公府嫡女,手頭是有些貴重東西,但很多是撐門面根本不能變賣的,三千兩銀子要湊出來,得把她的私房搜刮得一幹二淨。她憑什麽要爲這個把自己弄得拮據不堪!
自己想生孩子,還不願意讓别人生,不能向公中拿銀子就跑來她這裏要,當她是冤大頭麽!
這些年她已經給過蘇姨娘多少好處,幫過蘇姨娘多少次了,但就像填一個無底洞一樣怎麽都填不滿。現在更是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三千兩銀子,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蘇姨娘見甯雪一臉盛怒,拒絕得斬釘截鐵,臉色也沉了下來。
“雪姐兒,你是決意不肯幫姨娘這一次了?”
甯雪還在氣頭上,沒注意蘇姨娘的臉色:“不幫!你平時讓我幫扶照顧你一二,這沒什麽,但也别太過分!”
蘇姨娘眼中光芒便是一冷,沒有再說什麽,一言不發地起身走了出去。
甯雪這還是第一次毫無轉圜地拒絕她,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次提的要求的确不容易,但她在這件事情上也不會讓步。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對她實在是太重要了。
看來甯雪當這個嫡女當得太安穩,都快忘記自己真正的身份了,那她就隻能提醒提醒甯雪。
當天晚上,采薇齋那邊便派了一個蘇姨娘的心腹婆子出安國公府。
而那婆子從角門出去之後,一直悄悄尾随在後面的一個人影,也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
……
應天書院女學的珠玑會在即,甯霏在書院裏當着衆人的面,沉迷學習無法自拔,回到安國公府之後也是如此。
雨霏苑房間裏的燈光每天晚上都要亮到很晚才熄滅,看過去好像她正在勤奮刻苦挑燈夜戰,其實都是外頭點着燈,裏面床上厚厚的帳子一拉,照樣睡覺。
蘇姨娘最近自己都焦頭爛額,對甯霏幾乎是不聞不問。倒是李氏,經常看見雨霏苑這邊燈光亮到半夜,還特意過來了一趟。
“霏姐兒,勤奮用功是好事,不過也要注意休息,晚上别太遲睡覺,熬壞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最近甯雪對李氏十分疏遠冷淡,除了早晚一次例行問安以外,幾乎不怎麽踏進李氏的琴瑟居。李氏好幾次想找甯雪好好談談,都被甯雪以忙碌于準備珠玑會作爲借口,敷衍地推了開去。
李氏看得出來,甯雪其實是對她心懷怨怼,不免有些心寒。
從小到大,她作爲一個母親,該給甯雪的關心疼愛一點也不少。雖然不明白甯雪爲什麽會長歪,但還是盡力想把甯雪的品行掰正回來。而甯雪非但執迷不悟,不思悔改,顯然還恨上了她。
李氏現在也不知道該拿甯雪怎麽辦。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管當然是不可能,但終究還是有了隔閡,讓她無法像以前一樣那麽疼愛甯雪。
倒是甯霏這個庶女,從莊子上回到安國公府以來,一直表現得很好。也不知道爲什麽,本來對庶出子女都不大喜歡的李氏,對甯霏卻并不排斥,甚至似乎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甯霏微笑:“母親說得是,謝母親關心。”
她本來就對這位正直明理的嫡母頗有好感,有了她可能是李氏親生女兒的猜測之後,對李氏的态度自然又更好幾分。
“我讓廚房那邊也給你送一份銀耳紅棗湯過來。”李氏說,“喝了就早點去睡覺。”
送走李氏之後,其實也到了甯霏平時睡覺的時間。這次她就不裝了,喝過甜湯之後,直接滅了燈去睡覺。
夜深人靜,安國公府門口懸挂的一對大紅燈籠紅彤彤地映着夜色,門樓和門前的石獅子在燈籠光芒下靜靜矗立。四下裏一片萬籁俱寂,隻有暮春初夏時節最早出現的一兩聲蟲鳴,在園中水畔低低地響起。
甯霏的房間外面,隔着碧紗櫥點了一盞小小的夜燈,微弱搖曳的光芒透過輕紗帷帳,朦朦胧胧地投在房中。
因爲今晚房間裏沒有點燈,甯霏的床上也沒有放下帳子遮光。碧紗櫥外的燈光,映照在她沉睡的面容上,顯得那白玉琉璃般的小臉半明半暗,在幽深夜色裏精緻美麗得近乎透明,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虛幻之感。
在這幽暗而阒靜的憧憧火光燈影之中,突然從甯霏房間上方的房梁上,無聲無息地飄下一個人影來,落在她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