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妹不必這樣。”甯雪笑着拉起她的手,“過去的都過去了,人哪有從來不犯錯的,隻要真心悔過,無論什麽樣的罪過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左右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麽,六妹妹也不用太把過去的事放在心上,咱們都是一家人,今後姐妹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她這一段話,表面上和藹可親,溫柔大度,其實句句不離甯霏以前犯過大錯。尤其是說她現在好好的,聽着像安慰,實際上正是把甯霏以前下毒害她的事給刻意強調了出來。
安國公府外頭隻知道甯六姑娘是因爲犯了錯而被送到莊子上去思過,這在世家望族裏面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至于到底是犯了什麽錯,當初安國公府不讓此事外傳,怕有損府上名聲,知道的人倒是寥寥無幾。
現在被甯雪這麽一說,周圍便有百姓交頭接耳起來。
“聽這甯五姑娘所說,甯六姑娘當初犯的罪好像不小啊……”
“現在好好的……難道甯六姑娘那時是想要傷害甯五姑娘不成?”
“這甯五姑娘倒真是心胸寬廣,一心爲家裏和睦着想……”
甯雪拉着甯霏,耳中聽着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嘴角微微彎起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
甯霏在那偏僻的莊子上待了三年,又有她特意囑咐錢氏的多多“照顧”,居然還沒有死在莊子上,命倒是挺硬。母親心腸太軟,隻聽人說了幾句情,就把她給接回來了。
不過接回來也沒什麽,區區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成不了多大氣候。她今天特意主動來門口接甯霏,除了表現自己作爲嫡姐的寬容大度以外,更重要的是在甯霏剛回來時就給她一個下馬威,讓衆人想起她以前犯下的大逆不道的罪行。一開始把人壓住了,以後就不用擔心她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五姐姐……”
甯霏顯得更加惶恐愧疚,又像是被甯雪這番話感動,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中盈盈蓄滿淚水,幾乎要哭出來。
“紫菀!”
甯霏突然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朝後面喚了一聲,紫菀立刻從馬車裏面端出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來,遞給甯霏。
甯雪以爲甯霏是要向她敬茶賠罪,正想客氣,不料甯霏并沒有要把那杯茶獻給她的意思,而是自己端在手上,淚水漣漣,哽咽着朝她、李氏和蘇姨娘深深一拜。
“母親,五姐姐,姨娘,我知道錯了……我一路上都在自責愧疚,悔恨不已,你們雖然願意原諒我,但我心裏還是……這一杯茶是用夾竹桃花泡的茶,我當初犯下大錯,如今便同樣自罰一杯,以此向五姐姐賠罪!”
“霏姐兒!……快攔住她!”
三人頓時大驚,跟着的丫鬟婆子紛紛搶上來,要奪下甯霏手裏的夾竹桃花茶。但甯霏早有準備,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一整杯花茶喝了進去。
蘇姨娘把杯子奪過來的時候,杯子裏隻剩下底部一層泡開的幹花花蕾,她一看就變了臉色:“真是夾竹桃花!”
李氏一看,那杯子裏至少有十幾枚夾竹桃花蕾,三年前甯雪喝的那一杯花茶裏面隻泡了兩三枚,喝下去後就腹痛不止,現在這一杯還不得要人的命?
連忙吩咐:“快請窦大夫過來!”
窦大夫是專門給安國公府上看病的府醫,已經有不少年頭了,當初甯雪中毒就是他診斷的。李氏雖然不喜歡甯霏,但也不可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中毒而死。
甯雪在旁邊看着,總覺得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又說不分明。
衆人趕緊把甯霏送進了安國公府,先安置到蘇姨娘的院子裏。紫菀和豆蔻急得團團轉,都哭了出來。甯霏躺在床上,還在低聲啜泣。
蘇姨娘抱着甯霏也一直哭:“霏姐兒,夫人和五姑娘都已經說原諒你了,又沒有把你往死裏逼,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姨娘怎麽辦……”
甯老夫人穆氏聞訊也趕過來了。本來她聽到甯霏自飲一杯夾竹桃花茶,向甯雪賠罪的時候,還被驚了一跳,覺得這丫頭的悔罪之心倒也真切。但聽到蘇姨娘這話,又覺得有點不快。
甯霏就算要賠罪,做得未免也太過了些,要是她真的當場中毒而死,安國公府豈不是要傳出逼死庶女的刻薄名聲?
“好了好了,别哭了。”穆氏沒好氣地道:“上次窦大夫不是說要把喝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嗎?先催吐試試看。”
“對對!先催吐!”蘇姨娘連忙吩咐紫菀豆蔻,“你們給霏姐兒摳喉嚨,看能不能讓剛才喝的茶水吐出來!”
甯霏沒讓紫菀豆蔻動手,自己把手指伸到喉嚨深處,摳了半天,隻是一個勁兒幹嘔而已,折騰得滿身大汗狼狽不堪,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吐不出來就先别吐了。”蘇姨娘一臉心疼的模樣,“還是等窦大夫來吧。”
窦大夫住得離安國公府不遠,不過大夫出門不可能什麽都不準備,每次請他過來,時間一般在一盞茶到一炷香之間。其實也不算長,但衆人在情況緊急時等着,就覺得特别慢。
剛剛從官衙回府的安國公甯茂也過來了:“怎麽回事?”
李氏連忙迎上去,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甯茂年輕時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容貌俊美儒雅,李氏當初對他就是一見傾心,非君不嫁。如今剛過而立之年,成熟男人的氣質沉澱下來,看過去倒顯得越發有魅力。
安國公府上有五位姑娘,對于自己這個最小的女兒,甯茂都已經快忘記了長什麽樣子,但剛剛回府就鬧出這麽大動靜,他也不得不在這裏看着。
甯霏就隻是在那裏默默流淚,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什麽反應。紫菀和豆蔻急得不行,一直問她有沒有哪裏難受,肚子開始疼了沒有,她一直都是搖頭。
随着時間慢慢過去,紫菀豆蔻問了一遍又一遍,李氏第一個感覺到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