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閃爍,人聲喧嚷。
“嗚嗚嗚……你他娘的就是個混蛋,一走五年,你怎麽不走五十年,五百年,上下五千年,你還回來幹什麽?”
“你還玩假死,簡直沒良心,你知不知道,老娘這雙引以爲傲的眼睛都差點爲你哭瞎了。”
“你不僅過分、還卑鄙,老娘暗戀了這麽多年的男神,居然是你哥哥,你怎麽不早說?是不是兄妹倆準備聯合起來耍我玩的呢?我當時就想,你要是回來了,我就原諒你,不回來,老娘就恨你一輩子!”
升降椅上,花枝頭發淩亂,禮服褶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死死抱着月亮不松手,憤憤之詞仿佛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櫃台後,調酒師Jack笑着給她們遞過去了兩杯酒,“兩位美女,你們的紅粉佳人和初戀。”
月亮伸手要去拿紅粉佳人,不想,被花枝一把揚起,一飲而盡。
Jack将初戀推到她面前,“初戀,白月光,男人心頭最亮的地方。”
月亮,“……”
“以前上學的時候,總裁總說你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說你最擅長玩弄人心,喜歡紅杏出牆,最喜歡得到過、随手就抛,我起初還不信,月亮……我跟你說,從現在開始,我信了!”
月亮冷不丁從她嘴裏聽到‘總裁’二字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目光下意識的閃爍,轉移了話題。
“好了,你現在是大明星了,注意點形象,待會被狗仔拍去就麻煩了。”
“沒事,誰在乎啊?Jack!再來一杯‘背叛’!”
月亮,“……”
“這個酒吧裏都是公司的人,簽過保密協議的,我看誰敢!”
花枝一副老娘天下無敵、誰與争鋒的樣子,和上學時動不動要撩袖子和别人幹起來的樣子完全重合了。
月亮看着,不禁笑了,“那你聽我給你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我偏不聽!我就是不要原諒你!”
花枝趕緊捂着耳朵。
聽她解釋,她絕對能說的頭頭是道的,指不定還能讓她感動的痛哭流涕,但她現在隻想打她!
月亮搖了搖頭,抿了口初戀。
淡藍色的雞尾酒,冒着細小氣泡,酸酸的,澀澀的,格外辛辣,回味悠長。
最後遺留在口中的,卻是一抹略帶苦澀的甘甜。
“這些年,你過的怎麽樣?”
“你說呢?”
花枝拉着她的袖子,抹了抹眼淚,“我好着呢!就沖着老娘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間車爆胎的美貌,進了娛樂圈,還不得風靡全世界?”
“好到和同行掐架?”
“幹什麽嘲笑我?”
花枝撇着唇,不滿的看着她,“沒良心的,我和許姿容掐架還不知道是因爲誰!”
月亮莞爾,“多少年前的仇,還記得?”
“欺負過你的,老娘永遠都記得!”
花枝豪情壯志的拍桌子時,身後,路過兩個天娛實習生,眼睛跟銅陵似的瞪着:花枝姐,不會是拉拉吧?
月亮定定的看着她,“你過得好就行。”
“欸?我說月亮,你怎麽一點都不愧疚的樣子?”
花枝撐着桌子,一副想動手打死她這個冷血動物的模樣。
“……”
月亮一噎。
她明明表情很感動,眼裏還流露出煽情的光芒。
難道……這麽多年不悲不喜,已經成了個面癱了?
“我很愧疚。”
“你當然要愧疚,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假死的消息傳出來,多少人都哭成淚人了?尤其把總裁害……”
“對了,元帥怎麽落榜了?還和沈嬌嬌結婚了?”
花枝不知道戳到了她那個穴位,月亮悄無聲息的轉過去臉,把話題也轉了。
“元帥?你還好意思提他?自從你出事以後,他就……算了,沒什麽。”
花枝義憤填膺的說到一半,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時過境遷,往事已矣,無論結局是好是壞,都已成定局。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就算說出來了,也隻是在月亮心裏徒增愧疚而已。
月亮卻已經察覺出不對勁,微微放下酒杯,颦眉看着她,“因爲我?”
“不是……”
花枝大剌剌的笑了,那笑容月亮很熟悉,很敷衍,就是因爲她。
“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爲我?”
“都說了不是了!”
“我去找他。”
月亮拿起手機,轉身就要走。
“欸欸欸……”
花枝知道她是故意的,一把拉住她,“不是因爲你,是因爲沈嬌嬌。”
“沈嬌嬌?”
“嗯。”
“有一次同學聚會,元帥喝醉了,和沈嬌嬌上了床。”
“再後來,你應該能猜到,懷孕了。”
花枝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眼底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隻轉身又喝了杯辛辣之極的酒,“瑪德,這‘背叛’真帶勁!”
花枝是個什麽樣的人,月亮再了解不過。
面對這種事,面對她最讨厭的人,她最在乎的朋友,該是像剛才怼許姿容一般的嚣張氣焰,而不該是這麽平靜,平靜的不正常。
元帥爲什麽會落榜,又爲什麽會醉酒後和沈嬌嬌在一起……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卻又好像清晰的放大在心裏。
月亮走過來,輕輕的拍着她的肩,“對不起。”
花枝轉臉望着她,一雙美眸流轉,目光定定。
“别這麽說,還記得以前我們三個在一起說過什麽嗎?三個人中,無論是誰做錯了事,都不需要說對不起。”
氣氛一時凝滞了下來。
月亮坐在座椅上,一隻冰涼的杯子被掌心捂得滾燙。
“行了,剛回來,弄得這麽傷感幹什麽?”
“真不知道你在國外都學什麽玩意了,把我都給傳染矯情了。”
花枝勾了勾唇,将手裏酒杯在她面前初戀上碰了下。
“人元帥現在在市區開了個四星飯店,白天外面應酬一大堆,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别提有多爽了,前兩天我還去參加剪彩儀式呢,要你這個單身狗在這悲春傷秋?”
“喝了喝了,趕緊喝了。”
花枝擡起她的酒杯,月亮一飲而盡。
“……不是,你喝這麽猛,初戀很烈的。”
“沒事。”
月亮剛說完,就猛烈的咳嗽了好幾下。
花枝在一旁嘲笑她。
“好幾年沒喝過酒了吧?”
“你呢?和浩瀚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就那樣呗,大男子主義,打死都改不掉。”
由于咳嗽了幾聲,小女生面色稍稍紅潤,眼睛裏嵌着幾絲水潤,倒比冷冰冰的白色好看多了,“他不讓你入娛樂圈?”
“這倒不是。”
花枝像想到了什麽似的,不爽的喝了口酒,“就前幾天,接了個愛情片,剛好拍吻戲,被他探班給看到了,吵架了,到現在還冷戰呢。”
她不爽的說完。
月亮卻嘴角彎彎的笑了,“挺幸福。”
“幸福個屁!”
“欸對了,還沒問你,你回來沒去總裁……”
“那個,我好像有點餓了。”
月亮按亮手機,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
花枝眼睛眯了眯,不懷好意的看着她,“躲,再躲,問你好幾次都被你岔開了,快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你去總裁那了嗎?”
她說完,就發現月亮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顫抖。
花枝好笑,“小樣,這麽多年過去了,提到他你還是這麽慫。”
“有、有嗎?”
月亮看着她,眼神強裝鎮定,可聲線都抖了。
“哈哈哈~”
花枝趴在桌子上,笑的不可開交,她先前還覺得月亮這回回來變得成熟穩重了不少,結果一提到某人,就差腿抖了。
“你……你笑什麽啊?”
月亮臉色微微黑了。
“你還沒去見吧?”
花枝撐着哭花的臉龐問她。
月亮的反應,不言而喻。
“我就知道,你要是去了,就不會活着回來見我了。”
“……”
月亮望着她的瞳子都擴大了一圈,心裏咯噔一下。
“幹嘛這麽驚訝?”
花枝揚眉,好像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沒、沒什麽。”
“月亮啊,你可真殘忍,心真狠呐,你知道,你把總裁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嗎?”
花枝捧過她的小臉,掌心微微用力,神色說不出的又愛又恨。
“……什麽樣?”
月亮想躲,卻躲不開。
“人不人,鬼不鬼,就像個活死人。”
她定定的看着她,口吻很淡,卻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月亮怔住了,半晌都沒說話。
“雖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這件事,确實是你做錯了,當年無論有什麽隐情,你都該跟總裁說,哪怕他和你一起承擔,一起背負,就算是負了傷,也總比現在的狀态好。”
“他……現在,怎麽樣了?”
月亮微微低頭,牙齒微不可察的輕輕打顫,仿佛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艱難問出這句話。
“好,特别好,你愛财,他就夜以繼日,不眠不休的工作,一年進幾次醫院,終于爬上了福布斯富豪榜,你善妒,他就扶持了天娛帝國,裏面養的全是‘他的女人’,逼着你回來,你喜歡背叛,他就要以前你身邊所有的人都過得很好很好,讓你後悔,每年你的生日、你們戀愛紀念日、第一次出去約會……”
“别說了。”
月亮捏着玻璃杯的指尖發白,渾身緊繃,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量。
花枝止住,長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第一個去看他的,哪怕早一秒,他的人生都會少痛苦一秒。”
“咣當~”
杯盞落地,月亮拿起桌上的手機,轉身就走。
“欸欸欸……”
花枝見勢,一把拉住她,“幹什麽呢?”
“去見他。”
她語氣定定,眉間神色焦急,好像一刻都等不了了。
不敢第一個去見他,是因爲害怕,害怕不知從何解釋,害怕自己見到他會忍不住。可是現在,心裏的那頭猛獸被徹底放出籠,她再也等不了了,再也不能這麽自私了。
“……”
花枝愣了下,笑了,“你還真信我說的話啊?”
“什麽意思?”
“意思你沒有第一個去見他,是明智的選擇。”
“拜托,你剛才忽然出現在化妝間,都快把我給吓崩潰了,更别說心心念念你五年的總裁,你要是現在就這麽去了……後果有點難以預測啊。”
月亮頓了頓,眉眼低垂,“要不……你打個電話,幫我把他約出來。”
“欸,不不不!”
話落,花枝瘋狂的搖頭,好像聽到了死亡要求。
“不帶你這樣的,一回來就坑害朋友啊。”
月亮疑惑的看着她,“怎麽了?”
“我打電話?要是讓他知道,你回來見的第一個人是我不是他,那我又要從一線乖乖滾回十八線了,而且……家暴不可外揚吧?”
月亮抿了抿唇,“那怎麽辦?”
“好辦!”
花枝嘚瑟挑眉,“我先給我經紀人打電話,讓她幫你聯系一下保險公司,制定一套全方位的保險,無論是被打殘、打死……”
月亮臉色黑了。
“花枝。”
“哈哈哈,跟你開玩笑呢,坐坐坐。”
“講真的,你得選一個總裁心情好點的時間、地點,去見他吧?”
不過心情再好,也逃不掉一頓打。
“心情好?”
時間、地點。
月亮黛眉微蹙,似乎真的在思考。
時間:記得有一次,他們還在冷戰,她在二班授課,他初初醒來,心情挺好的。
地點:……家?
“他現在住在哪裏?”
“呵呵,你背着我們買的那座高級别墅——MYSTIC”
他……找到那個地方了?
“我過去了。”
花枝一愣,“等等,你去哪?”
“去MYSTIC”
“哦豁,可以啊,真正的勇士,敢于剛出虎口又進狼穴!”
“天色不早了,我要過去了。”
花枝,“……”她怎麽又找到了她重色輕友的一面。
“你小心點啊,大半夜的,我可不想再聽到一次你抹脖子的消息。”
“放心,我有辦法。”
“我送你。”
花枝摟着她出去,快意十足,一直以來,心裏那塊大石頭終于墜地了。
“小樣,在國外吃快餐還能豐胸細腰?”
“……”
**
雲月大廈,66樓
“相關的款項,合同上已經列的很清楚了,轉告路易斯,明天早上八點,我們陸總會親自飛到美國,參加貴公司的十周年慶典,并且簽下這筆訂單。”
“好,好,明白了,恭候大駕。”
電話那頭,負責人連聲應到,浩瀚挂斷通話。
電腦屏幕上,一串亂碼伴随着藍屏忽然蹦了出來。
“0×0000000A,什麽鬼?鲸魚……”
浩瀚擡起頭,才發現外面已經黑了。
偌大的辦公室内,照明燈灑滿了一地銀輝,亮如白晝,和外面漆黑如幕的夜空形成強烈反差,男人站在透明玻璃窗前,半邊身影埋沒在黑暗中,手插于兜,指骨的形狀都清晰可見。
浩瀚看不見他的表情,隻循着他的目光朝外看。
夜幕低垂,蒼穹如蓋,有幾顆調皮的星子點綴在濃稠色幕布中,一閃一閃,好似在映襯那半輪熠熠發光的娥眉月,她安靜的懸于半空,恬淡、明亮,卻又不可觸不可及,美好的那麽不切實際。
明天就是七夕了,每逢一些特别的日子,鲸魚總是格外的‘忙’,像是要把整個人掏空了似的。
他阖上電腦,輕輕朝他走去。
大抵是因爲下午剛過一場雨的原因,正值盛夏,此時的夜晚竟生出幾絲涼意,尤其是走到他身邊,更顯得一絲溫度都沒有。
“鲸魚,明天還要坐飛機,今晚早點休息?”
“回去吧。”
男人清冽低磁的嗓音裏沒有一絲起伏。
浩瀚想說什麽,但終究是喉間動了動,面對這種強制的命令,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他能振作,能偶爾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作息,已經很不錯了,還能奢望什麽呢?
“那好,你也别耽誤太晚。”
浩瀚轉身,把電腦收進包裏,轉身進電梯的那一刻,卻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子消沉的死氣。
他心裏不由咯噔一下。
幾百平方米的偌大辦公室内,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沒有人的氣息存在一般。
他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仿佛與黑夜融爲一體。
最終,涼薄的唇角扯出一抹森然哂笑,“五年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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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狗蓮(伸話筒):請問胸大腰細的兒媳婦,您所說的有辦法……是指?
亮亮:見到他的時候,把腰挺直,頭擡高,目露倔強不屈的光芒,這樣……會死的有尊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