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市,眠風一中
“當目标函數形如Z=(y—a)/(x—b)時,可把Z看作是動點P(x,y)與定點Q(b,a)連線的斜率……”
“嘩嘩嘩~”
教室外,寒風攜裹着暴雪,肆虐的卷席着整個校園,玻璃門窗被推開,一陣刺骨冷風掀起兩側偌大海藍色窗簾,絲綢铮铮飄飛,風聲滔滔湧進教室,砸在每個人的臉上。
汪夏止聲,和大多數學生一樣,朝它投去目光。
北風将鋪天蓋地猶如絲衾的雪花揚起,撞開那方束縛在牆角的窗簾,一副巨大的童話世界被他釋放,湧入眼簾,上面有城堡,有汪洋,有草地,有一隻小白狗,一輪明月,一隻躍出水面親吻月亮的偌大藍色鲸魚,還有一隻正用雙鳍鼓着掌的小鲸魚,滿臉惹人喜愛的歡愉之态。
冰雪成千上萬片覆在上面,但很快就滑了下來,順着真絲,緩緩滴落在泛着一層白光的空蕩蕩課桌上。
‘陸景雲,你這作文到底是怎麽寫的?爲什麽每次都能拿滿分?’
‘字好’
‘去你的,少自戀點能死啊?’
汪夏出神的望着那處空空如也,風轉兒帶着雪花一圈圈的在門口繞,繞到牆壁後那張課桌處,竟顯出幾絲别樣的溫柔。
像是在呵護什麽。
漸漸地,漸漸地,那安靜寂寥的一處,映現出兩個活靈活現的身影,越來越生動,越來越鮮活,存在于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時刻。
‘來來來,進入正題之前你們倆先合張影,有史以來全市并列第一名都到咱們學校來,值得紀念’
‘二位同學坐近點’
‘咔嚓~’
‘老師,您有所不知,你們班的班長陸景雲和我們班體委浩瀚,就是我後面這位同學是好朋友,所以他想換到後面和浩瀚一排,方便兩個人溝通交流’
‘這怎麽行,升旗這麽神聖的時刻,景雲,不能任性,身爲班長要做出表率……’
‘嘿嘿,謝謝老師~’
‘我的同桌,不需要努力,不需要感恩,她就是最優秀的,最耀眼的,最好的,所有擁有她的人,都應該感到榮光’
‘欸,陸同學,注意點啊,你超過了……三八線。’
‘衣服蹭髒了,你給我洗’
‘憑什麽啊?!’
‘你畫的線’
‘那你不超過不就行了嗎?’
‘心已經超過了’
‘大哥哥!加油!戰勝小姐姐!’
‘姐姐漏油,乖乖認輸吧!’
‘十秒才擰成一個魔方,有什麽好值得驕傲的,欸陸景雲,你有沒有看過上一季腦王桂冠?就是我一個隊友叫黃歡,後來也進入十強了,他速擰魔方的本領,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還原到你面前,能把你吓死……’
‘沒興趣’
‘陸景雲,你幫我看着老師,我要睡一會兒’
‘朝我這邊來點’
‘把衣服給我了,你不冷嗎?’
‘看到你就不冷了’
‘我去,班主任來了你居然不告訴我,我還在睡大覺……’
他薄唇輕抿,邊角溢出一絲淺淺的寵溺壞笑,那笑容溫和,漸漸将雪花笑容,也漸漸将一雙人影也透明。
周海洋貓着腰,跑到前面把門窗關緊實,重新束縛上窗簾。
呼呼的風聲消失,雪花還在窗外徘徊流連。
汪夏收回目光,不覺雙眼已經溫熱濕潤。
第二排,有個女生低着頭,握着筆的手微微顫抖,浩瀚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了,别哭。”
那一年,正趕上穿越劇盛行,她一定是穿越了,穿越到一個充滿幸福、快樂的地方。
……
2013年初,Mystic别墅
“咚咚咚~”
“浩瀚,薛凱,你們來了……”
别墅内,男人打開門,嘴邊微微生出一抹笑,卻蓋不住嗓間、面容上的疲憊。
浩瀚和薛凱拍了拍身上的雪,放下書包,“叔叔,鲸魚他……”
陸啓生搖了搖頭,無聲的朝樓上指了下。
“嗞啦——”
“咣當……”
一絲微光順着門闆細縫探入房間時,明晃晃的刺眼,仿佛将無邊黑暗都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
門闆碰觸物體,門後豎躺的酒瓶子倒落一地,酒水撒出,各色液體在地面上流淌,泛着幽幽的光,極其刺激的味道撲鼻而來。
薛凱趕緊彎腰撿起。
浩瀚進屋,冷不丁置身于一個貼滿女生照片,毫無餘縫的房間裏,面神愕然。
“鲸魚?”
他試探般輕輕喚了一聲。
“啪嗒。”
最裏面角落,隐隐有窸窣打火機的聲響,和液體低落的規律聲。
浩瀚面色微凝,強忍着越來越濃郁味道帶來的不适,朝那裏靠近。
薛凱俯身,不知道在地上撿起了多少個酒瓶子,堆在一處,望着滿屋透着濃重頹唐和靡廢的氛圍,幾乎忘了班長當初是多麽一個潔癖、強大的人。
一縷淺藍色火焰像黑夜裏的妖精,點燃的那一瞬間,閃爍而逝,須臾,青白色煙霧袅袅升起,缭繞在悶重迷亂的空氣中,像張牙舞爪的魔鬼,千姿百态,遮蓋了主人的面貌。
“鲸魚。”
浩瀚走到角落,腳步極輕,看着傾頹靠在牆上的男生,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眉間輕皺。
他手裏摸着一隻毛茸茸的玩具,神色溫柔,嗔極癡極,吸煙的時候,眼睛是閉着的,仿佛還産生了什麽幻覺,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大半年下來,他早已形銷骨立的不成樣子,手指瘦削,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眼圈深深,底下泛着淤青,下颌骨幾乎清晰可見,胡茬不知幾日沒修理,在一張清隽的臉上滋生絕望,手掌、肘臂、腿,遍布着青青紫紫的傷痕,沒人知道經曆了什麽。
可他知道,這半年來,鲸魚像瘋了一樣。
不,他就是個瘋子。
所有人都說月亮沒了,唯獨他不信。
他找遍了每一個月亮可能存在的角落,挖空了每一條她的信息、每一個她認識的人,他去了岐山,找了李穗穗,甚至不顧違法,攻擊了各大網站,張貼尋人啓事,直至最後追蹤到那五百萬的動向,找到了這所别墅,看到了月亮一年前的留言,親自爲他設計的房間。
他整個人都被擊潰了。
後來沒辦法,叔叔阿姨怕他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沒了,就把他關在房間裏,可他抽煙、酗酒,成瘾,沒有一日不在機械重複着這兩件事,抽煙抽到昏厥,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在醫院裏,靠着一瓶瓶營養液支撐下來。
不願意和任何一個人說話。
他人還在,可是好像隻剩下一個空殼了。
“鲸魚。”
‘鲸魚哥哥~’
‘你不是忘了小時候的事嗎?誰教的你叫鲸魚哥哥?’
‘浩瀚啊。’
‘你們還真是互相學。’
‘怎麽,你不服?’
她莞爾,瞳光清靈,巧笑倩兮,轉瞬間,身影卻越來越透明,一陣風就吹散了。
他的臉瞬間白了。
‘亮亮’
‘亮亮~’
‘亮亮……’
男生蓦地睜開眼,停下了一切動作,煙霧缭繞後,是他一雙殷紅到駭人的眸子,顔色極深極重,瞳子擴散,像一把斧頭劈出來,将最裏面潰爛的靈魂和瘡口都劈出來。
浩瀚心髒猛烈震顫,輕輕去觸碰他。
“鲸魚。”
“呵呵呵呵——”
一切的虛影被揮散,幻境被擊破,他忽然爆發出癡癡的笑聲,嗓音幹啞低沉,笑容撕破了唇角的弧度,最後猛烈的咳出聲,有鮮血暈染在地闆上。
每一天,她的身影,她的聲音都在他耳際環繞,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那麽真實,真實到好像就在身邊。
可她就是不讓碰,一碰就碎了。
她沒了。
爲什麽啊……
招惹的是她,抛棄的是她,誘哄的是她,最後要他命的還是她。
一次次希望背後,伴随的是比絕望更劇烈傷痛,痛的好像把五髒六腑都從體内掏出來,一點點淩遲。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她要丢下他……
“嘭!”
酒瓶從他手中揚落,砸在地闆上濺落無數碎渣,紮進他麻木的肌膚中,臉上。
送你上天堂,帶你下地獄。
這就是她。
這就是月亮。
“鲸魚,鲸魚!”
“薛凱,快去喊叔叔阿姨,叫醫生!”
浩瀚轉臉的空子,被一腳踹遠。
“滾!”
他巨大的嘶嚎,像困獸嗚咽,從嗓中咆哮,周身兇戾氣息讓人看着膽戰心寒。
浩瀚扶着手臂,跌落一側,愣了愣。
薛凱呆呆的站在門口,眼睛盯在黑暗處那抹身影上,仿佛不認識裏面的人。
浩瀚緩緩站起,忽然一把扯開他身後幾米冗長窗簾。
天光映着雪光一齊強烈的照下來,打落在頹唐的男生身上,像照進了深淵,照進了地獄。
“陸景雲,你過來,過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人嗎?!”
他伸手拖過男生,将他削薄的身體甩在窗前,暴露在雪光之下,面容前所未有的兇狠。
“浩瀚,浩瀚你幹什麽?”
薛凱慌張的跑過來,被他一把甩開。
浩瀚蹲下,咬着牙,揪着男生衣領,劇烈的光照的他睜不開眼睛,“你以爲你在這醉生夢死,活在她的幻境中,欺騙自己,折磨自己,她就能回來了?她就能看見,就能感動?我告訴你,你做夢吧!”
“浩瀚,你别說了!”
“嘭!”
男生眼神裏盡是死氣,揚拳,狠狠的将他按在身底厮打。
浩瀚也不甘示弱的還手,二人很快扭打成一團,亂得讓薛凱都無處插手。
“你們别打了,浩瀚!”
“怎麽,你還不承認?陸景雲,你承認吧,你其實就是個懦夫,膽小鬼,沒有她在身邊你就不行了,這樣下去,出不了一年你就死了。”
“月亮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浩瀚抹着唇邊的血迹,邪氣的譏笑他。
“你不是相信她還在嗎?你是想等着她回來給你收屍是嗎?正好,給你收完屍,她就再找個配得上她的優秀男人……”
“嘭!”
這一拳下去,浩瀚覺得自己牙齒都松動了。
他毫不留情的還手,眉頭聳動,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我說的難道不是嗎!你既然信她沒死,那你現在在幹什麽?你根本就不信,你比誰都不信她還活着,你要是信,你就站起來,振作起來,你活出個樣子,等她回來……”
他一拳一拳打着,忽然發現男生不還手了。
他靜靜的躺在透明雪光下,微笑着。
“回來。”
“回來……”
……
2013年,秋分。
别墅,沙發上。
“老爺。”
張叔從外面走進來,俯下身,小聲地在陸啓生耳邊呢喃。
男人聞聲,放下報紙,神色微凜,“請他到書房。”
“咚咚咚~”
“進。”
“校長好。”
一個西裝革履,笑容楚楚的年輕男子,提着東西走進來,露出了久違的表情。
陸啓生連忙起身迎接。
“鄭專員,快快快,坐。”
“校長真是折煞我了,還親自沏茶。”
“哪裏的話,今天難得過來,我得好好招待一下。”
“不必了,今天過來,是知道令郎的情況,特意帶個東西來給校長看看。”
“哦?”
關于景雲的。
陸啓生神色微怔,從他手裏接過袋子,裏面隻有一張泛黃了的信紙,和一張老舊照片。
鄭樹和端起茶,擔憂問道,“令郎現在狀況如何?”
“慢慢地,好多了。”
陸啓生邊說,邊打開那封信。
信紙上,是密密麻麻力透紙背的鋼筆字。
“鄭樹和先生:
您好
當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我是中國時代先鋒報社的一名記者,一名十幾年前、一直碌碌無爲的記者,您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但請您相信這封信的真實度。
我想在生命的盡頭,爲這份崇高的職業貢獻出一份力量……”
洋洋灑灑一整篇,用樸實無華,邏輯缜密的言辭,将一件十幾年前的事娓娓道來。
陸啓生看到最後,紅了眼睛,幾乎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座椅上。
“這、這是真的?”
鄭樹和放下茶杯,“聽說校長夫人曾是死者的幼年心理醫生,這張照片,想請夫人辨認一下。”
陸啓生拿過那張照片。
照片上,一個男人牽着一個女人,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騎在男人的脖間。
他搖了搖頭。
“不用辨認了,我見過。”
“是她。”
信上,這名記者實名檢舉渝州市現任高官江明遠,十幾年前包養情婦,誕下一女,舞弊官場,迫害人命等一系列暴行。
蕭山大橋撈屍的那天,除了打撈上來兩具女屍,還有一具無人認領的無名男屍。
沒有身份、臉被劃了數道,與他信上所述,販賣煤礦多年被死亡,出來被追殺的描述一緻。
這樣說來,月亮竟是被他親生父親害死的。
“這名記者,我應該認識。”
“您認識?”
鄭樹和微微驚訝,
“嗯,他是一名了不起的記者,敢說真話,敢揭露醜惡,我曾在學校接待過他,也見過他的文章,一模一樣的文風,時間也對得上,時代先鋒的主創人之一,劉躍。”
“可後來,報道出來的新聞觸怒了不少權貴、富商,消失了。”
“校長……”
“樹和,答應我。”
陸啓生忽然抓緊那張照片,目光怔怔,竟帶着點乞求的看着鄭樹和,“先不要告訴景雲,還有這個案子……”
“校長您放心。”
鄭樹和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輕松的笑了笑。
“隻是事關令郎,給你過目一下,告不告訴,您自己抉擇。
還有,這雖然是證據,但畢竟是十幾年的事情,有關人事都抹的太幹淨了,檢舉人和當事人也沒了,根本無從調查。
況且月亮這樁案子,已經定性爲意外了,她是公衆人物,影響力又這麽大,去了大家都很傷心,人們接受不了還有這麽深的内幕,會引起恐慌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陸啓生微微松了口氣。
否則,被景雲知道了,會殺人的。
“對了,你今天來找我,不單單是這麽簡單吧?”
“校長明慧。”
鄭樹和點了點頭。
“自我調到檢察院這兩年來,一直在秘密調查江書記的案子,可他在官場盤踞太久,根紮的太深了,還有夫人一家助力,背景太大,實力又雄厚,涉案官員又不少,要想一下子連根拔起,太難了,可若是拔不起來,那倒下的隻能是我。”
“明白。”
陸啓生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這信裏叙述的其他罪名?”
“罪名都是十幾年前的,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年,江明遠貪污受賄、中飽私囊,作奸犯科的事也沒少幹,上面嚴肅dang紀,清查風盛行,這個關口,哪一件揪出來,都夠他進去了,所以我想盡快動手。”
“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鄭樹和笑了笑,臉上寬慰了不少。
“校長,不,陸廳長能幫忙的地方多了。”
陸啓生臉色鄭重。
“竭盡所能。”
……
2013年底,陸景雲進陸氏集團,浩瀚、薛凱等人考入A大,元帥落榜,花枝考入A城重點戲劇學院。
2014年,李衛國去世,李穗穗一家檢舉渝州市高官,江明遠落馬,夫人被查。
2015年,陸景雲擔任陸氏集團史上最年輕首席執行官,創立雲月大廈(主營互聯網商業信息發布、電子商務),花枝進軍娛樂圈,元帥結婚。
……
2016年
美國,東北部Radar封閉式試驗基地。
Genometest實驗A小組成員,美籍華裔陸森美在隊友宿舍裏翻到一篇日記——《我在歲月裏等你》
由于在第一篇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隊友又相交甚密,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翻看了起來,一看就沒停下來。
直至日落,陸森美才從日記裏抽出,久久不能回神。
她拿出手機,撥打隊友電話、實驗室電話、組織人辦公室電話,均沒有人接,又在基地裏轉了一圈,最後匆匆忙忙趕到正在開會的辦公室。
“Professor,the—moon—is—gone”(教授,找不到月亮了)
“Do—you—know—where—she—is?”(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教授肅了肅面容,起身,“Why,is—not—each—team—assigned—a—task—and—checked—in—sixdays?”(怎麽會,不是每個小組分配任務,六天後檢查嗎?)
“Yeah,but—I—just—got—to—her—apartment—and—there—is—no—sign—of—anyone,and—it—is—been—days”(是啊,但是剛剛我到她的公寓沒看到人影,而且痕迹顯示,已經好幾天都沒人了)
“There—is—no—way—anyone—from—the—base—will—go—out—unless”(基地不可能有人會出去,除非……)
威廉姆斯教授說到這,臉色一變,陸森美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麽。
怎麽可能?在實驗室六天?!
她轉臉,拔腿就往實驗室跑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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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筆帶過四年很棒棒了,明天讓我再帶兩年順便……嘿嘿~
昨天沒更,被編輯罵成狗,嗚嗚嗚,補償你們,今晚十二點前留言獎勵20xx币币~
(有些事會在後面或者番外解釋,不下蝦幾把亂猜,每次看到你們亂猜後,沉浸在自己的猜測中生氣,就像磨刀霍霍向豬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