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啊?”
“開車這麽快,也不怕撞死人……”
“嗡嗡嗡——”
一輛寶馬BMW—F800R火紅色重型機車,從水岸林邸小區中沖出,像發了瘋似的駛向寬闊大道,短短幾秒過後,嘴裏碎碎念抱怨着的路人便看不到了那抹鮮豔車影。
“蹭蹭蹭……”
經超大汗淋漓的從樓上跑下來時,已經不見門口的摩托車和人。
“卧槽!”
他不禁懊惱的踹了一腳旁邊的石頭,繼而把腳踹的抱在懷裏疼。
“真他媽硬!”
“怎、怎麽回事?”
一直守在轎車旁的張盛管家,望着那抹風馳電掣、絕塵而去的摩托車影漸漸消失在眼簾,吓得登時講話都不利索了,“我家大少爺,這是怎麽了?”
經超看向他,打眼就看到那輛安靜停靠在一旁的邁巴赫,腦子一熱,快言快語,“快上車,我來開!”
“不行,這可不行!”
張盛連忙攔着。
“還不行?你沒看見他開的有多快,要是出了什麽事,車上我的,責任全落在我頭上!”
經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鑰匙,他發誓,這絕對是他最後悔的一次多管閑事。
什麽散打王,簡直不要命大王。
張盛徹底迷怔了,也來不及多做思考,滿腦子都是大少爺剛才浮光掠影駭人的側臉,直接坐上了車。
……
岐山道,事故現場。
一輛殘破的小型面包車懸挂在百米懸崖之上,車輪底滾滾冒着灰黑色煙塵,長達幾十米的山路段,被熒綠色警戒帶團團圍住。
“滴嘟——滴嘟——”
“讓開讓開……”
警車、救護車、消防車接踵而來,十幾個警察守在外面,面無表情的攔着人群、車輛,痕檢科法醫、消防員、救護醫生和交通警察各自帶着白色手套在出事地點巡查。
“怎麽回事啊?”
“不知道,聽說昨晚死了三個,屍體全落河裏了,現在都沒打撈上來。”
“哪有這麽容易撈上來啊,蕭山河道綿延幾百裏,橫亘好幾個市,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滾下去的,現在飄到哪了。”
“飄了就算了,要是被魚啄了,那更慘,全屍都留不下。”
“你看那車還在山崖冒煙呢,咱們得離遠一點,否則爆炸了不是殃及無辜?”
“是啊,這年頭人開車都太快了,不聽勸誡,自食其果,路标上面都寫着呢,蜿蜒山路,減速慢行,這裏的圍欄還挂着維修牌,愣是不注意。這回死了三個,家人該多傷心啊……”
“行了行了,死者爲大,還是少說兩句吧。”
一群不知情的圍觀群衆站在外面,個個伸着頭,面色惶惶的讨論着。
不一會兒,還有地方記者聞訊匆匆趕來,妄圖捕風捉影一些信息,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還是近來年頻發的車禍,一經爆出,絕對轟動。
可大大小小幾十号人忙碌半天,終究是徒勞一場。
事發現場,除了發現一些零碎的出事人身外之物,和一些構不成線索的蛛絲馬迹外,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獲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起碼有三個遇難者。
半山腰,車挂在那裏,徐徐的冒着煙,沒有人敢靠近,還是英勇的消防員探過頭,發現裏面早已沒了人。
人沒了。
視線落下。
肯定是從車中滾落,墜入百丈高的蕭山河道中。
而一旦墜入河中,生還的可能,幾乎爲零,更不遑是從這樣的高度滾下去的。
“趙隊長。”
一名小警察像發現了什麽,連忙用透明帶将證物包住,交到趙炳乾手中。
是一部手機。
算是個不小的發現了,起碼能确定死者身份。
“嗯。”
趙炳乾接過,“交到隊裏,立即核實身份。”
他話音剛落,拇指無意碰觸到開機鍵,手機屏幕陡然亮了起來。
男人目光劃過,刹那間,動作頓住,眼神微怔,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
锃亮的屏幕上,是一個年輕少婦抱着一個漂亮活潑女孩的合影。
照片中,女孩笑的很燦爛,眼睛微微彎起時,像一輪小月亮。
“趙隊長。”
“趙隊長?”
法醫伸着白手套在他眼前晃悠半天,見他沒表情,最後奇怪的朝屏保上看了一眼,不确信道,“你……認識?”
趙炳乾愣了好久,最後僵硬的搖了搖頭,“不認識,待會對、對,對了……通知消防隊下去打撈屍體。”
他講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了,法醫眼神愈加奇怪。
真的不認識?
一旁站着的小警察聽了,一臉的莫名其妙,“隊長,咱們應該要先聯系家屬,再确認……”
“服從命令!”
趙炳乾眼神定定的看着他,聲音漸漸降低,“已經确認了。”
小警察一臉狐疑。
已經确定了?
“咡——”
此時,一輛重型機車的巨大轟鳴聲從人群後傳來,響徹山腰。
圍觀群衆以及公務人員紛紛朝聲源投去驚吓的目光,隻見,一個身形挺拔,輪廓清隽的少年扔下摩托車就朝人群中闖來,倒下的摩托輪還在轉,衆人還未愣過神來,他身形快的讓人抓不住。
“欸欸欸……”
一衆警察沒反應過來,差點就被他闖入了警戒線。
随即,十幾個公務人員齊齊過來攔他,有記者見情形不對,以爲有料,趕忙拿着話筒怼過來,“請問您是死者家屬……”
話還沒問完,麥克風連着線都被甩下了山崖。
“啊……”
“你幹嘛啊!”
“怎麽回事?這人是誰啊?”
“這麽激動,不會真的……”
衆人見勢,紛紛指指點點,原本寂靜一時的現場忽然又鬧哄哄了起來。
“隊長,我過去維持一下秩序。”
小警察望了一眼,皺眉要走過去。
趙炳乾一動不動的站在徐徐滾黑煙的車前,目光怔怔望着人群中少年那抹身影,默默将手機收進口袋。
他來了。
“車裏是誰?”
一路的風塵迷了他的眼睛,似将一夜未眠的症狀都激發出來,全全擁擠到瞳孔,那一雙殷紅可怕的漆黑眸子,在煞白煞白的臉上襯托下,駭人之極,嗓音卻極輕極啞。
“死者身份目前還未确定,請退到安全警戒線之外,配合我們的工作……”
“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否則将會按照違法治安管理處以行政拘留。”
“滾。”
“欸欸欸……”
“危險地帶,不要推搡!”
衆人沒想到,區區一個少年力量居然如此之大,他們五六個警察都攔不了。
人群後,已經有警察掏出警棍。
“讓他進來吧。”
久久,趙炳乾收好手機,整理一番情緒後,邁開步子朝他走來,臉上還挂着絲相熟笑容,“你怎麽過來了?”
“車裏是誰?”
“車裏……我們目前也在調查……”
趙炳乾還未說完,便被男生一把推開。
幸而他當年在警校練習格鬥也是佼佼者,不至于一把就被推得老遠,見男生目标顯然是直沖着車過去的,連忙一把拉住。
“車裏是什麽人,關你什麽事啊?兩男的,喝醉酒救駕……”
趙炳乾話落,旁邊的法醫和小警察愣住了。
兩男的,救駕?
趙隊長什麽時候得出的結論?
趙炳乾沒空去管别人,一雙亟亟的眸子隻盯在男生的背影之上,那筆挺的身形像拉直的弓弦,聽到這句話後,陡然撤去一切力量。
他真擔心,他這種狀态,如果知道真相,會不會直接跳下去。
“真的?”
他轉臉問他。
那神情,那面容,讓趙炳乾竟說不出别的話,“真的。”
印象中,他是多麽高傲清貴的少年,竟也會露出這麽可憐的一面。
“你趕緊回去吧,再呆一會兒就真的要拘留你了~”
趙炳乾将他從山崖陡坡邊緣拉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大片陰霾從少年眼底撤離,顯得他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陸景雲沒說話,他還要繼續找亮亮。
趙炳乾見他狀況還算穩定,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謝了。”
陸景雲輕聲,卻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看到幾米遠的一塊尖銳岩石之上,熒熒的冒着一絲藍光。
經超從車上下來時,還未來得及第一時間去扶自己的摩托車,便被男生面上那神情結結實實吓到了。
他站在那裏,臉色白的像一張紙,飄搖在簌簌山風中,讓人擔心風再大一點就能把他帶下去,一對漆黑至極的瞳子縮成看不見的光亮小點,因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劇烈晃動着。
陸景雲錯過趙炳乾的手,一步步朝那塊岩石走過去。
“景雲……”
工藝精美、切割漂亮的藍色锆石項鏈,鈎挂在岩石角,随風搖動,映着晨輝,迸射出萬道金光。
‘我的锆石呢!’
‘給你買粉鑽。’
‘不要。’
‘價值千萬。’
‘考慮一下。’
‘這麽貪心,那要是隻能選一個呢?’
‘锆石。’
‘你知道,它爲什麽對我這麽重要嗎?’
‘當時我短暫性失明,隻有記憶。低頭那一瞬間,隻能看到他閃耀出來的光,每一個切面折射出來的圖形,把我腦海中的記憶也構造出來了。’
‘你說的沒錯,它是幸運之石,謝謝你,給我帶來的幸運,這輩子,就算我死,也不會讓它離身。’
他蹲下身,極度的驚懼在那張精緻絕倫的面容上撕開一道口子,傾倒刀尖,盛滿絕望。
‘請月亮發表一下你的獲獎感言。’
她微微一笑,低頭親吻。
趙炳乾轉過臉,側過他的身形,也看到了那塊湛藍色寶石。
“亮亮……”
“亮亮……”
男生低喃,沉緩柔啞的嗓音被山風沉澱,隻剩下侬侬柔情。
遠遠的,張盛管家和經超放下手裏的東西,腳步朝那裏邁去。
時間如抽絲般被拉長,他手裏牢牢攥着那根镌刻她名字的項鏈,像一隻被掏空的困獸,朝着晴空發出消沉空洞的嘶嚎,巨大的痛苦寫滿了少年再清浚不過的面容,那目光最後傾軋在百丈山崖底的滔滔河水中。
“大少爺!”
張盛幾乎是狂奔過去,看見他的側臉,像是怕極了什麽似的,大吼出聲。
“嘭!”
一道淩厲的掌風順着他的肩頸劈下去,黑暗湮沒了一切,包括比黑暗本身更可怕的東西。
像悲切,似死亡。
“大少爺,大少爺……”
張盛上前,跪在地上,一把牢牢抱住少年昏沉的身體,吓得手腳冰涼,渾身都在抖,差那麽一秒,他感覺他就要跳下去了。
趙炳乾心神未定,言辭厲聲,“趕快帶他去醫院,打強力鎮定劑!聯系父母,看好他,千萬不能再放他出來。”
……
“本台記者報道,7月4号清晨6:30分,于蕭山區岐山道發生的一起車輛墜崖事故,遇害者身份已經确認,其中一名未滿18歲的少女,正是前幾天在B城榮膺腦王的天才選手月亮,事件一出,引起各方媒體、電視大力追蹤、調查,網傳各種死亡流言、陰謀論,還等待有關部門撈屍後,進一步了解。
但可以确定的是,經由事發現場一部手機和一條被月亮節目當衆親吻過的寶石項鏈,可以确鑿身份。”
一代天才的隕落,一個花季少女的消亡,一條鮮活生命的蒸發,在這個網絡信息極爲發達的年代,不胫而走。
一時間,大街小巷,城市鄉鎮,電視台、微博、新聞……凡是有通訊工具存在的地方,都在報道着這一樁噩耗,感歎天妒英才。
頭條推送出這一條消息的時候,花枝還在翹着腳染指甲,悠閑計劃着他們三人暑假事宜,報道結束時,指甲髯從手中脫落,染紅了一片棉絨被褥。
“趙炳乾,趙炳乾,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吧?這不是真的!”
電話那頭,薛凱情緒激烈,聲音嘶啞,硬生生要捏碎手機。
“小凱,逝者已去,生者要學會堅……”
“你胡說,你騙人!嫂子那麽厲害,她怎麽可能死,怎麽可能死……”
薛凱說到最後,崩潰大哭。
“小凱,好好安慰景雲。”
電話被挂斷,餘有聲音在耳際一圈圈打轉。
“不會的,肯定是誤會,嫂子不會死的……”
屍體未打撈出來,仍有許多人不肯相信,圍繞在蕭山大橋邊夜以繼日的看守、打撈着的,不僅有消防員,還有學生、朋友。
“家屬注意保持病房通風,如果患者還有其他什麽症狀,記得一定要及時喊醫護人員。”
“好。”
“沈主任。”
沈清璃提着一個食盒進來時,小護士恭敬的朝她點了個頭。
“他怎麽樣了?”
“還沒醒過來,初步診斷……”
“亮亮呢?”
此時,一道砂啞低沉的嗓音,從未愈合的撕裂聲帶中,緩緩溢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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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