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半。
第一縷曦光從東方天際躍出,沖破層層疊疊濃稠雲霧的束縛,徑直射向半山腰,百年參天紅杉樹枝葉搖擺,漏下一片片斑駁跳躍的金色光圈,籠罩在宏偉豪華的半山别墅之上。
“少爺,少爺您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少爺,早餐已經做好了,您看……”
大廳内,張叔手中拿着一件外套,匆匆忙忙的追出來。
他一早接到少爺要返程回家的消息,早早便備好了沐浴和早餐。
不想,少爺回來隻是放下了東西,連身衣服都沒換就要走,臉色看着應該是通了宵。
不知道什麽事,這麽着急?
“不用了。”
十幾級白玉大理石台階之上,男生匆忙擡手看了眼時間,眸光明銳,像是在等着什麽重要的人。
“蕭山區濱湖環山東路7号,欸?!就是前面!”
“嗡——嗡嗡——”
環山公道上,蓄着一頭紅色短發的少年興奮的加大摩托馬達,方向直沖向别墅門口。
逆着陽光,遠遠的,他便見别墅台階上站着一個身形隽秀挺拔的男生,上身一件寬松黑色襯衫配着一條淺灰色長褲,手腕處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半截肌理分明的腕骨,清晨熹微照拂下,給他那張雅人深緻的精緻輪廓鍍上一層熠熠迷人的清冽光澤。
這不是那天奪他車……哦不,冬季杯散打王得主,又是誰!
那天在機場門口,他奪走他的車,他便隐約覺得他帥的過分……眼熟,回去一百度,才發現,陸景雲——可不就是那位蟬聯三年渝州市散打王冠軍的大名鼎鼎陸家大少爺嗎?!
“咡……”
火紅色摩托車停靠在半山别墅門口時,張叔微微驚愕的看着大少爺朝車上人走過去。
這位……看着眼生得很,是哪家的公子,沒見過啊?
“東西。”
“你好,經超。”
紅發少年取下頭盔,友好的朝他伸手。
“陸景雲。”
“我知道你……”
“東西。”
他重複道,經超的話被打斷,見他羽玉眉微凝,神色不耐,似有急事的樣子,便不好意思再說話,将面前一包東西扔給他。
“你檢查一下,錢包和手機都在,對了,昨晚有個女生打電話給你,我看那備注,應該是你女朋友,你回一下吧,還有啊,其實我特别崇拜你,不知道你能不能賞臉給個……”
經超激動的還未下車,便急着喋喋不休的表達着自己的崇拜之情。
陸景雲恍若未聞,接過背包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下意識的,手指點進設置,去查看小女生定位,可是……
原本明亮閃爍着光芒,清晰标注定位信息的地方,此刻,卻灰白白一片,隻有空空無力的六個字:未檢索到信号。
男生神色微怔。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學校操場,她出事的那個夜晚。
經超興緻勃勃的正說着,忽見男生神色變幻,攥着手機的指骨漸漸發白,一對深瞳底泛起絲絲寒意,周身氣息更是一層層而下的可怕。
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嫌他煩了?
“張叔,開車。”
他迅速轉身,嗓音裏含着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起伏,身影很快隐入車艙。
張叔聽這語調,愣了一下,連忙跑下來。
不出一會兒,純黑色轎車便駛遠别墅。
期間,一直呆愣愣坐在摩托車上的經超,這才反應過來,“什麽情況?這也太沒禮貌了吧?難道不應該說聲謝謝?不過看着好像有什麽要緊事要發生,能是什麽事呢?”
正好閑來無事,不如跟去看看,和小汽車飙速度一向是他最愛做的事,更何況是車中王者邁巴赫。
經超想罷,利索的重新戴上頭盔,腳踩油門,一路緊随黑色轎車疾馳而去。
……
“嘟嘟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寂靜的車艙内,手機系統客服女音更顯得響亮冷漠,男生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複撥着。
車裏氣溫,一時間降到了最低。
昨夜TAXI一路從B城駛向渝州。
他入侵城市居民局域網,調取水岸林邸小區監控,卻不想那麽巧,那天的監控一掃而空,連絲影子都沒有。
沒有緩存,沒有備份,隻有一個可能,攝像頭直接被掐斷。
如果真的像亮亮所說那樣,保镖是阿姨爲了阻止她去參賽,而請來的,又怎麽會向他動手,怎麽會那天的監控不翼而飛?
如果亮亮在撒謊,那又會是誰做的?
對手?不可能。
連節目組都不知道她的地址,一定是更熟悉的人。
知道外婆一事是她虛構,沈清璃又郵過來一份信息,信息表上,除了‘父不詳’一欄,沒有提到任何親人。
她爲什麽要撒謊,到底爲什麽要欺騙他?
明明,他們已經那麽親近了,有什麽事不能告訴他。
後座一片陰影籠罩下,男生愈發施力的指骨青白,眉峰聳動,無數疑雲湧上心頭,交織成千頭萬緒。
而此刻,他隻想知道,她的定位爲什麽消失了。
定位消失,隻可能是手機銷毀。
她在哪裏?她在做什麽?發生了什麽?手機隻是不小心壞了,是嗎?
爲什麽,不能給他打一個電話。
他很擔心,很擔心她。
駕駛座,張叔一邊踩逼油門,目光一邊小心翼翼的從後視鏡裏窺觑着大少爺。
男生指骨發白,突兀喉間弧度克制滾動,下颌緊繃得像一條鋒利的線,眼神漆黑晦暗。
執着的撥了十幾通電話後,他換了一個号,可對面傳來的,依舊是無法接通。
“快點。”
陸景雲嗓音微砂,變了些許味道,唯一一絲克制被擊潰。
阿姨的電話,怎麽會也打不通。
不祥預感像一道閃電,從空白的大腦間,一閃而逝。
“好好好。”
張盛一個勁的點頭,也不管超不超速了,踩着油門直接飛快馳向水岸林邸。
“校草大人啊,怎麽了?月亮……沒有啊,我們昨晚還在一起吃燒烤來着,她可能酒喝多了,還在睡吧,現在一大早的……嘟……”
花枝正講着,通話陡然被掐斷。
“咦?”
女生躺在大床上,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奇怪的看着屏幕。
校草大人,語氣聽起來不太對勁啊,怎麽了這是?
**
水岸林邸,13棟。
“您輸入的密碼有誤……”
“您輸入的密碼有誤,請重新輸入。”
“您輸入的密碼有誤,還剩三次機會。”
“咚!咚!咚!”
經超順着男生的身影爬上樓層時,喘息未定,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在輸密碼。
重複輸入。
動作抑制而狂亂。
經超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有幸見到這樣一面。
面前這個曾高高屹立于不敗擂台上的衛冕冠軍,在看向最兇狠的敵人時,眼皮子都不會擡一下,此時動作竟瘋狂的……手指都在微微顫動。
最後一次機會。
他沒有輸入,直接開始砸門。
“亮亮,開門!”
材質結實的不鏽鋼門被他砸的開始松動、搖擺。
經超看着,先前的熱血沸騰漸漸熄滅,隐隐生出一絲膽戰心驚的味道。
不知道房子裏面住的是什麽人,有什麽急事,能讓他失去一切理智和風度,但已經這樣了,想想就能猜到其重要程度。
他站在一旁,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幫他,或許……一起砸門?
大抵是他的動靜太大,驚擾了隔壁,鄰裏有個小女孩怯生生的打開了門,表情像被吓着了似的,眼神怔怔的看着陸景雲的背影。
“小朋友,你知不知道這家人去哪了?”
經超見勢,蹲下身子,詢問小麗。
小麗搖了搖頭,隻定定的看着陸景雲的背影。
“帥氣大哥哥?”
“那這家人,還在屋裏嗎?”
“不知道,昨天晚上,亮亮姐姐好像回來了,屋裏有吵架的聲音。”
“那你知道,密碼是多少嗎?”
“不知道,但是亮亮姐姐說過……”
亮亮兩個字出來時,男生一切狂躁的動作,蓦地止住,粗喘氣息在安靜氛圍中清晰可聞。
“密碼是她喜歡人的生日。”
刹那間,男生背影緊繃,像一張拉直的弓弦。
“5、2、0、5、2、0,open—sess——”
終于,門被打開。
“嘶……”
經超松開小麗,緩緩轉臉,待看到裏面的場景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啊?”
小麗見勢,也微微驚詫的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怎麽會這樣?
“歡迎回家~歡迎回家~”
1007室門口,一隻花臉機器貓滾落出來,身體已損壞大半,揚起的白瓷胖臂還在一下一下的搖着,音響裏發出重複交疊的系統設置音。
地上有水,有摔碎手機的殘骸,杯盞的碎片,被扯出多媒體盒斷裂的網線、啪嗒啪嗒滴在金屬上的聲音、一把滾落桌底的閃閃菜刀,甚至有幾絲不入微察覺不到的發絲。
四壁空蕩蕩,搬的搬,碎的碎,所有東西仿佛在一夜之間忽然荒廢,就連空氣中都透出一絲人走茶涼的頹唐味道,唯有靠近明窗的幾株綠植,搖擺着被風吹亂的殘敗葉子,尋覓陽光縫隙,拼命向外生長着。
‘要是我有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就在裏面種滿發财樹、金錢樹和黃金萬兩,你知道寓意是什麽嗎?’
男生邁進去,水漬粘連着鞋底,擡起的時候濺出一朵朵水花。
屋内,正中間圓桌上,有一大樽透明玻璃瓶側倒,瓶口安靜的傾吐出星星,五顔六色的,映着從窗外透出的微光,一閃一閃,熠熠生輝。
‘欸,陸景雲,我有别的禮物送給你,保證你看了肯定高興!’
他走到跟前,輕輕扶起那隻瓶子,瓶子背後,是一個安靜的齒鲸公仔。
‘我要這個公仔!’
‘不要踩,這可是咱們的……你的縮小版。’
她擡起頭,目光乞求的看着他,像山澗裏一隻瞳眸無辜的小鹿。
微風拂亂窗簾,透出的一縷縷陽光映射在他的碎發上,閃閃爍爍迷人眼,光亮與陰影将他切割成兩個完全不一樣的面孔。
經超漸漸站起了身,看着氣質甯靜的男生,有種下一秒這個人就會消失在光影中的錯覺。
他輕撫着公仔,拿起摔落在桌角的手機殘骸,屏幕已經碎裂,從他手機上扒下來的藍色外殼卻完好無損。
碎了。
“怎麽會這樣,亮亮姐姐呢?我昨晚在樓下遇到她,她還跟我打招呼了呢~”
“你沒事吧?”
小麗和經超走進來,一隻腳不經意踩到了桌底菜刀柄,擡起的那一瞬間,刀面嘩啦啦的響,一絲血迹滲入男生眼底。
頃刻間,那血光映陽,染紅了他的眼睛,像一記重錘直接朝他大腦夯來,擊打的一陣陣懵。
經超再低頭,就見男生深不見底的幽邃瞳子像回流的漩渦,急劇緊縮,越縮越小,最後不知怎麽的,掌心就提起了他,嗓音低沉嘶啞的像一頭困獸嘶吼,“昨晚,她在電話裏說什麽了?”
“她、她……她什麽都沒說,就挂了。”
經超渾身哆嗦,被他吓得毛骨悚然,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沒說,沒說……”
男生望着他,像是把什麽東西望穿了,嘴裏默念着,眸眼低垂,嘴皮不可抑制的抖動,“岐山,一定是去岐山了……”
鑰匙明明在他手裏,下一刻就到了他手中。
經超微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哪?”
被他一把狠狠甩開。
“呃……”
男生捂着胸口,眉間有痛苦,望着他的背影,“岐山道是嗎?你去不了了,那裏發生了車禍,道路被封鎖了。”
“你說什麽?”
他轉過臉,目光如寒刀湛湛,淩冽逼人。
經超緩緩舉起手機,“剛才頭條推送的最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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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定時還有兩更(什麽時候寫出來什麽時候更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