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風,輕輕掀起玻璃邊海藍色薄紗窗簾,幾塊簾布如蟬翼般翩然飛起,挾裹着校園小河畔一株株白玉蘭散發出的清冽幽香,打在臉上,沁入鼻尖,涼陰陰的,香郁郁的。
教室内,幾十個學生埋頭書寫,筆聲歘歘,有的時而交頭接耳讨論問題,有的時而彎身撿起一兩件文具,和同桌說幾句悄悄話,書香氣息遍布整個房間,懸挂在黑闆上方的圓形時鍾,在白牆上一分一秒的走動着,仿佛在靜靜看着這一切。
月亮摸着下巴,正潛心笃志的沉浸在《算法與應用(第3版)》中認真研習,忽然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從書中拔了出來,小眼神若有若無地在身旁做試卷男生身上打轉。
試卷是汪夏拿來的,說是讓他測試一下難度。
真不知道汪夏是怎麽想的,這麽想不開,讓陸景雲測試一下難度,能測試出來什麽,不都是一樣簡單?
要說這基因的力量就是強大,有個A大校長的爹,腦子構造就是跟别人的不一樣,人家都是一馬平川,他怕是九轉回廊的蜂巢結構,一張卷平均30分鍾也是沒誰了。
上次期末考試,嘴上說着沒發揮好,最後硬生生的超過了她十分,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越來越‘傷仲永’了。
小女生正津津有味的咬着筆頭,欣賞自己寶藏同桌,忽然發現她好像有點跑題了,現在的問題是……該怎樣和他開口說要換位的事呢?
這好不容易才安生兩天,提這種要求,這厮百分之百肯定不會同意的吧,說不定,還會連帶着還把她打一頓。
這可如何是好?
月亮爲難的凝眉深思。
後排,花枝乒乒乓乓收拾桌子的聲音,火藥味十足,好似在無聲的催促她。
浩瀚做完化學老師布置的作業,擡眼就看到自己的某位同桌,把抽屜裏所有的書本都掏了出來,整整齊齊的摞在一旁,就連釘子上的固定垃圾袋都卸了下來,俨然一副要換位走人的架勢,氣的他将黑筆朝桌子上一砸。
浩瀚這幾天很煩、很惆怅。
不爲别的,就是被這幾個女的煩的。
本來離開稻花香的那晚,就是個誤會,可他卻平白吃了個啞巴虧。
周蕙受了無妄之災,他按照月亮的吩咐,把她帶到旅遊處的醫務室檢查,醫生說她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和驚吓,沒什麽事,靜養就好了。
可她倒沒什麽事,他有事了,好心在病床前守到黎明,卻被當成救命恩人,要舍身相待了。
他可受不起。
這周蕙以前在他面前就喜歡忸忸怩怩的,不知道存了什麽歪心思,受傷之後,更是正大光明的纏着他,弄的好像他們彼此郎有情妾有意似的。
他可不是特意去救的她,更沒興趣和她這種肉肉歪歪的悶葫蘆談戀愛,不夠累的慌。
可施暴行徑對于女生來說,的确是種不小的打擊,當時爲了顧及她的情緒,他也沒多說什麽,還被花枝願望,用那種特别惡心的看着,事後再要解釋,人家幹脆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就非你不可了。
他招誰惹誰了?
這個花枝也是,平時大老爺們的很,什麽事過了三秒就忘得一幹二淨,最近幾天耍起性子來,比誰都狠,居然能忍住多天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弄得他有時候興緻勃勃的和她分享趣事,碰了一鼻子灰,有必要嗎?
覺得他哪裏做的不對,哪點讨厭,就直接說,娘們唧唧,憋死人了,一點都不像她平時的風格。
萬花叢中過這麽多年,第一次掉陰溝裏面去了。
一個不依不饒,一個不聞不問。
這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
浩瀚這憤怒的一摔筆,花枝依然面不改色的收拾着書本,月亮卻無端被吓得脊梁一顫。
看來得快點說了,再晚一點,浩瀚和花枝說不定能打起來!
“咳~”
月亮放下書本,清了清不太舒服的嗓子,‘有事’眼神從某人身上蜻蜓點水的一掠而過。
兩秒後,沒有反應。
今天還挺認真?
月亮揚眉,又拿起黑筆在手裏悠哉的轉着,平時精妙絕倫的轉筆技巧,今天卻三番兩次的掉,摔在桌子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可是,陸景雲依舊目不轉睛的演算着冗長的數學公式。
月亮納悶了,平時無意望了他一眼,他都能腦補出自己對他肉體有肖想,今天這麽淡定,吃素了?
還是……入定了?不會吧,這麽專注,看來這道題還挺難。
月亮咬着唇,微微傾過身去,動作大大剌剌的從他面前拿過水杯,纖細的手臂陰影打在男生潔白試卷上,小女生喉間動了動,喝了口男生不熱不涼的水,不留意還打了個嗝。
陸景雲,還是無動于衷。
月亮看在眼裏,有點小生氣,自己在這搔首弄姿、調皮搗蛋的,已經對他一點兒影響力都沒有了嗎?
月亮不信邪,喝完水後,放下杯子,開始施大招。
小女生一隻手鬼鬼祟祟、悄無聲息的伸到男生腿上。
刹那間,陸景雲手中的筆尖果然頓了下。
月亮唇角得意微提,指腹在上面一寸一寸的摩挲起來。
男生呼吸漸漸加重。
小樣,還想和我鬥。
不摸腿就不能說話,不給甜頭就不幫忙解決問題,真是奸詐!
月亮指尖跳起了一支舞。
“朝裏面一點。”
月亮,“……”蹬鼻子上臉是吧?
他開了口,小女生朝他靠近,一臉的春光爛漫。
“那個,陸景雲,我有個事窩在心裏,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那就别說了。”
“……”
“喂,你什麽意思?”
月亮臉一黑,掐了一把他的腿,“故意的是不是?”
陸景雲放下筆,眸光莫測的看着她,正在月亮察覺不妥,想要掙脫時,男生握着她的小手朝被撩起的灼燙火源處覆蓋過去。
“你……”
月亮臉一紅,打了一下他的手掙開,熱氣差點從頭頂冒出來了。
這禽獸……燈光锃亮,同學滿室,他、他居然都能石更起來!
陸景雲狠狠的攥住了她逃跑的小手,不客氣在掌心蹂躏着,“上次給你的資料書呢?”
月亮看到他的目光從她面前的《算法與應用》上掃過,眼底覆上了幾分寒意和質問,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自己這算是豬八戒吃敗仗,倒打一耙嗎?
“啊?”
“我、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它們在……在家呆着呢。”
她說完,眼神有些躲閃着他的X光線掃射。
這男人,怎麽有點像測謊儀,什麽都知道似的。
“這星期帶過來吧,該還了。”
“這星期?”
月亮微微有些驚訝,上次問程浩天,那懶人說才剛開始看。
“嗯,時間夠他郵回來了。”
“夠郵回來是夠,主要是……欸?!”
月亮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面露驚恐的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你說呢?”
陸景雲眸子眯了眯,黑漆漆的透出一絲精光。
小女生癟着唇,貓着頭,有些可憐兮兮的看着他,俨然一副認錯狀。
小女生委屈巴巴的拽着他的衣角,“對不起嘛,都是爲了集體利益,我發誓~”
“下不爲例。”
不是爲了集體利益,她現在就不在這了。
“嗯嗯嗯!”
月亮格外乖巧的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甜美的笑容,像被喂了糖的寶寶。
“剛才想說什麽?”
“剛才想……”
月亮說到一半,陡然卡住了。
握草?
這剛做錯了一件事被原諒,就提出來換位,自己也太不要臉了吧?
小女生想着,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陸景雲見她一口氣梗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的樣子,眸底劃過一絲促狹光澤,将她的手按在腿上,繼續做題。
月亮,“……”
等下,感情自己在這造勢半天,是在跟他瞎扯淡呗?
“景雲,教務處有個會,你上去看一會紀律。”
汪夏從外面匆匆拿着個本子進來交代一句。
陸景雲上了講台。
“欸~”
月亮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撤回來的餘光不小心又斂入了花枝‘見色忘義、重色輕友、有異性,沒人性、友盡愛絕’的眼神,心裏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
浩瀚眼神不耐煩的在這兩個女人間打轉,最後從作業本下扯下半張紙,朝月亮窩去了一個小紙條。
圓滾滾的紙團停在面前時,月亮疑惑的打開。
——她這幾天犯什麽病?
“……”
同桌都快要走了,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男的情商果然一個比一個低。
月亮咬下筆帽,剛想回過去。
面前,一片深重的陰影覆過來,像重重雲叢裹住了月亮。
小女生緩緩擡起頭來,面色驚悚,不會是王校長來巡查了吧?
“呼~”
“你幹嘛?吓死我了?”
“看書。”
男生嗓音清淡冷冽,月亮抿了抿嘴,管紀律管到她頭上了,伸手翻開書本的空子,就發現自己的小紙條被順走了。
嗬~醋精男人。
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有第三隻眼睛,專門長在自己身上的。
不過……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啊,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用她費盡心機的說了。
‘鈴鈴鈴——’
月亮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第一時間就偎到從講台上走下的陸景雲身邊,滿眼期待,“小紙條呢?”
“扔了。”
“?”
“你沒看?”
“沒空。”
“……”
“不是,那個浩瀚扔來的!”
陸景雲沒理她,仿佛這是件無關緊要的事,重要的是,任何一個男生的紙條,她都不能打開。
月亮看着他這幅‘事不關已,高高挂起’的樣子,一臉無所謂道,“既然你這樣,我就直接說了,咱們分開吧……”
小女生一口氣說完,就發現男生緩緩轉過臉,一潭深眸淬出來的幽光像是從冰窖子裏剛撈出來似的,口吻涼薄的讓人毛骨悚然,“再說一遍?”
月亮被他這死亡眼神看的登時慫了。
“不、不是,我剛才話沒說連貫,我的意思是,咱們暫時先分開坐一陣子,花枝和浩瀚在鬧矛盾呢,花枝非要換位,讓我過去陪她~等她回心轉意了,就回來。”
“下次再不連貫,小心頭和身體也暫時分開了。”
陸景雲森森的望着她,指腹不知何時摩挲在小女生脖間跳躍的動脈,仿佛稍不留意,就能把它掐斷。
月亮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大佬,别吓我了……你同意了嗎?”
“同意什麽?”
“同意……暫時分開一下啊。”
他到底有沒有在聽她的話?
“趁早死了這條心。”
“?”
這輩子都别想和他用‘分’這個字。
“爲什麽啊?”
現在能用分坐,以後是不是還能分房,最近真是太慣着她了,欠日。
他不理她,月亮無奈的朝後排瞅了眼,浩瀚去上廁所了,花枝大概跑去跟元帥哭訴了吧。
“你看,花枝連東西都收拾好了,我被你逼得就剩她這一個朋友了,連元帥都……”
“和元帥斷了?”
陸景雲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中頗有幾分認真。
月亮磕巴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昧着良心道,“對啊。”
“什麽事?說吧。”
男生心情在一瞬間明朗了不少,連話都好說了。
這麽神奇的嗎?
“就是我懷疑花枝好像有點喜歡浩瀚了,可是周蕙也喜歡浩瀚,浩瀚心那麽大,又不懂的拒絕,花枝就吃醋了,想換位,又不想太孤獨,就要把我拉上。”
“現在咱們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分坐;二,撮合他們。”
第二條是她下了好久的決心才決定的,雖說周蕙這人陰,可花枝既然喜歡浩瀚了,總不能一味的退讓吧,該出手時還是要出手,公平競争!
“我提出的這兩點,你覺得怎麽樣?”
月亮興緻勃勃的問他,陸景雲睨了她一眼,薄唇掀起一絲譏诮弧度,“對别人的事,倒挺上心。”
月亮,“……這不算别人的事吧,一個是我閨蜜,一個是你兄弟,也算種緣分,我們要祝福他們,說罷,你選哪一種嘛?”
“你說呢?”
“誰讓我有一個醋精男友,肯定是後一種咯~”
“老公。”
陸景雲糾正她。
月亮輕輕捏了他一下,“在班裏能不能正經點,班長大人。”
“我問你啊,你和浩瀚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肯定特别了解他,他……喜歡花枝嗎?”
“穿一條褲子?”
陸景雲目光危險的看着她。
月亮搡着他手肘,“開玩笑的,快說快說。”
“沒興趣了解,不過……”
月亮見他停頓,微微伸過頭去看他表情,待從男生眼底看出‘現在不喜歡也得給我喜歡’的神情後,咧着嘴開心的笑了。
第一次覺得這變态變态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