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處理的？”
“誰……警察啊。”
“你告訴他們了？”
“他們？”
張叔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沒有，此事老爺和夫人毫不知情，保密措施應該也是警方做的，或者……是月亮小姐要求的。”
張叔其實覺得有點奇怪，這明明是一樁好事，就算曝光了，也隻會爲陸家門庭添光，可是少爺爲什麽看上去并不想讓老爺夫人知道，而且神情好像也不大對勁？
難道，是在擔心老爺和夫人會注意到月亮小姐？
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少爺，老爺和夫人已經知道月亮小姐的存在了。
不是他們……
一樁蓄意猥亵案一夜之間蛻變成學生智擒嫌犯。
陸景雲沉默了一陣，像是想到了什麽。
半晌，男生長睫微覆，斂去眼底所有波動的情緒，一張清隽動人的面龐上表情諱莫如深。
“對了。”
張叔後知後覺想到了還有一件事，連忙從兜裏掏出手機。
“這是中午警方郵過來的月亮小姐一份證詞，請您确認一下，我看上面按着月亮小姐的手印，就直接替您确認了，您看？”
“不用了……”
“發過來吧。”
張叔怔了一下，連連點頭，“好。”
方紹風半個身子倚靠在窗邊，手裏轉着筆，一副饒有興趣的盯着陸景雲的表情，這小子今天很不對勁。
反反複複，深加隐諱，還有一種……心甘情願淪陷深淵的感覺。
他愈加确信，事情并沒有網上說的那麽簡單，或許直接是……天差地别。
張叔将郵件傳過去，陸景雲隻掃了兩眼，便按滅了手機。
“少爺……”
張叔看着面無表情的男生，不禁納悶了。
他在陸家當了七八年的管家，自诩無論是對老爺還是少爺的脾氣、秉性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可是今天……他發現他一點都沒看懂少爺的心思。
心裏還莫名有點兒大不中留的悲傷。
陸景雲長眸微阖，薄唇輕抿，病房頂一盞炙熱的白熾燈散發出層層迷離的細澤，映在棱角分明的側頰時被額前柔密細碎的黑色短發斂住幾分，最後在英挺的鼻側打下一小片陰影，将男生精緻的面龐徹底分隔成一道分水嶺。
黑與白的交替，記憶與現實的沖擊，千萬股情緒重複交織、纏繞，将他們屢屢裹攜融合在一起。
‘鲸魚哥哥，鲸魚哥哥你摸摸我，摸摸亮亮，那個壞女人手上的味道就沒了，就跑到亮亮身上了，壞女人摸得不是鲸魚哥哥，是亮亮，這樣鲸魚哥哥就不生氣，不難過了，好嗎？’
‘亮亮會一直守着鲸魚哥哥，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摸鲸魚哥哥一下。’
‘在此期間，施霞對年級第一的我，表現出了極大興趣，無論是在公衆場合，還是私下裏，她總是想方設法的接近我。’
‘那個保安大叔因爲不知内情，隻能按照自己看到的理解報案，讓警方誤以爲了施某是誘—奸我同桌，但實情，并不是那樣的，我同桌隻是個見義勇爲的好孩子。’
呵。
時隔多年，她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還是那麽喜歡騙人，喜歡把他當成小孩子。
方紹風半坐在窗台上，正悠閑自得的轉着筆打量他，忽然看見男生嘴角那抹生扯出的笑容，吓得簽字筆差點砸在了地上。
爲什麽這小子的笑容，給人一種……瘋了魔的感覺呢？就像狂熱的、扭曲的瘾嗜上了某種東西。
“景雲，從昨晚開始，我就一直有點不太理解，雖然你吸入的是高純度‘香水’，但以你的反應力和耐力，不至于吧？一個女人都撂不倒？”
這小子散打練了多少年了，省市級的獎都一個接着一個拿到手軟，能在散打領域有如此建樹的人，說自控能力弱，誰信啊？
況且這小子在練功房裏一天一夜都沒出來過的變态意志力，他可是親眼目睹過的，昨天的反應着實讓人匪夷所思。
方紹風問完，餘光就瞅見了他手裏的錄音筆，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不禁輕笑，自娛的磕了磕腦門，“瞧我這個豬腦子，你是想留下證據？挺拼啊。”
不過他還是不信，他想做一件事情，需要以身試險？
不知是他那句話撥動了心弦，陸景雲原本風平浪靜的眸底有一絲波瀾劃過。
他确實想留下證據，确實想以身試險，确實試圖在曆史重演的時候，盡力克服掉那層心理障礙，徹底抹去那片肮髒的陰影，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還是沒能做到，還是要倚靠她……
依靠那束最明亮的光，在他需要的時候，照進人生最黑暗的一隅。
而她，從來都沒遲到過。
方紹風正尋思着，又從他臉上看到了那種表情。
那種……想把自己身體剖開，将另一個人完整裝進去的表情。
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上大學的時候，曾經也是一名心理專業的佼佼者，畢業後更是和師傅在醫院研習過兩年心理學，知道這種表情，是一種迷戀渴求和占有欲望到極緻的畸形病态表現。
通常都是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才會讓醫生通過表情和神态就能輕易察覺出來。
一般表現在……戀人身上。
不會吧？
這小子不僅戀愛了，還一頭紮進去爬不出來了？
這不是他的作風啊。
方紹風委實想象不出來這麽個清貴冷冽的大少爺，會爲一個小女生化作繞指柔的樣子，甚至是不敢置信。
一定是假的。
爲了驗證他的猜想，他也決定……以身試險一下。
“那個，景雲啊。”
方紹風清了清嗓。
陸景雲擡了一下眼皮子，見他滿臉的欲言又止，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手機。
‘叮——’
兩秒鍾後，方紹風白大褂兜裏一震，摸出一看，臉登時黑了。
——您尾号5334卡于2月16日18：22網上銀行收入……
“你什麽意思？”
病床上，男生長腿随意交疊，态度慵懶冷漠，神情矜貴無雙，搭配着他随手放下手機的動作，活脫脫……打賞你的。
“張叔，走了。”
陸景雲起身，拿過一旁的羽絨服。
“欸欸欸——”
方紹風急了，一把攔住了他，“在你心中，我就是缺這五位數的人？”
“方醫生，我們少爺已經一天沒……”
“張叔這裏沒有你的事啊，我非要和他說話。”
張叔，“……”莫名感覺方家小少爺又要作死。
陸景雲不耐地睨了他一眼，挂在手肘的羽絨服都跟着主人一起散發出淡淡清冷的意味。
“……”
方紹風瞅見那眼神，仿佛又回去了往日裏被他輕蔑鄙視的日子。
好歹他現在也是他的救‘苗’恩人吧？态度就不能好點？
看來果真隻有關于那個‘亮亮’的，才能激起他臉上出現點正常人的表情，那就别怪他不客氣了，忍氣吞聲這麽多年，報複這一下子，也夠爽一哆嗦的。
“景雲，我這話一出來，你是不會想走的。”
張叔，“……”感覺方小少爺在持續作死。
門外，一衆護士趴在透明玻璃朝裏望着，活脫脫快把門都擠開了。
“哇——你們快看，小哥哥足足比方醫生還高半個頭欸，那腰身，那腿長……不行了，我的鼻血。”
“方醫生這個診草的名頭，真的是毀于一旦了。”
“我可算知道，什麽叫人比人氣死人了。”
“說。”
或許是因爲方紹風‘有功在先’，比起平時，陸景雲今天明顯多給了他幾分耐心。
陸景雲不待見方紹風，從來都不是無迹可尋的。
早些年的時候，陸家還在起步，先生太太事業忙得很，二人見兒子的次數，遠不如見自己學徒、學生們的次數，所以每每沈清璃把方紹風帶回家順道吃飯，樓上的小少爺見到都是冷笑一聲。
誰都不願意自己的親情被瓜分給無緣無故的人，隻是日久天長，親情被漸漸磨淡了，便不太在意，也生不出恨來。
反正沒有他，還有别人。
對于他這個過分理智的人來說，認可他的專業水平，便是對他最大的贊賞了。
方紹風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他放下了手中的筆，不懷好意的指了指他的手機，“今天早上，你那個亮亮，給你來電話了，我幫你接的。”
話落，方紹風果然察覺到他身形微繃，看着他的眼神也漸漸正色了。
方紹風，“……”這麽神奇？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尊嚴！
這才是人人平等的目光嗎！
他平時看他，那副視若麻瓜的樣子，實在是讓人跳腳了，尤其是他這麽優秀的人，怎麽忍受得了！
“她說什麽了？”
方紹風又是一驚，按照往常他一定會說‘說什麽了’，可這次前面居然加個‘她’，可見他對那輪小月亮的重視程度。
“沒什麽，就随便問了問你的身體情況。”
“嗯。”
陸景雲沒多說什麽，朝門口走去。
身後，方紹風惬意的轉着眼鏡，悠悠的來了後半句，“我告訴她，你不大行了，爲了自己的後半生‘性’福着想，還是早點脫離苦海……呃——”
最後一句話沒說完，方紹風整個人都被提了起來。
張叔，“……”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面前，男生眼神陰鸷，輪廓冷冽，淩厲的墨色羽玉眉幾乎要嚣張的飛入雙鬓，幽邃眸底射出兩柄湛湛寒刀，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殺死。
“不是、不……跟你開玩笑呢！你還認真啊！”
方紹風見他這副渾身都散發出戾氣的模樣，俨然是要動真格的，立馬就慫了。
倒不是單單被他這眼神殺吓得，而是……他身後可是窗戶啊，要是二十六樓他也不怕了，反正他不會将他扔下去，這二樓就極有可能啊！
很顯然，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欸欸欸，景雲，你别逗我玩啊，我晚上還有兩台手術呢，聽話！”
張叔看方小少爺玩火燒身了，不禁好笑，在後面勸道，“少爺，老爺和夫人快要下飛機了，現在趕去機場還來得及。”
“對對對，快去接師傅！”
陸景雲放下了他，迳自走出診所。
方紹風拂了拂被弄褶皺的白大褂，看着他清蕭冷冽的背影，格外儒雅的笑了，“真是沒大沒小的，看他對他身邊那幫兄弟的寬容度都比他大，難道……真的有代溝？”
“欸不對啊，景雲，我答應幫你治療的前提是你得教我散打！我不管啊，下次直接去找你了！”
方紹風站在診所前提着嗓子喊，黑色邁巴赫直接揚塵而去。
一衆平時擁趸在他身後的那群花癡小護士們，現在一個個都捧着臉眼冒桃心的朝着陸景雲背影看去。
“小哥哥好帥啊，都沒來得及加個微信。”
“小哥哥很有鬼畜攻的傾向啊，看的本抖m心甚歡喜！”
“方醫生啊，你認識陸家大少爺的？能不能留給聯系方式啊……”
方紹風直接黑下來臉，正了正白大褂朝病房走去，這小子，來一趟把自己的診草名頭都搶走了。
**
晚上九點，水岸林邸。
月亮一整天都沉浸在月珍遲來的母愛關懷中，又是頓頓大餐，飯後甜點的，又是帶她去社區醫院看腿，花園裏遛彎的，還順便去超市買了個香柏木木桶，特意來給她泡腳，讓她不得不懷疑……
“媽，香奈兒又出新包了？還是愛馬仕搞活動了？”
“你這孩子……”
月珍一聽就知道她又是在奚落她，伸手又給了她一個爆栗。
“嗷~”
月亮吃痛，摸着頭，“你下手輕點，您女兒就剩這個中用的腦袋了，打傻了咱娘倆喝西北風去啊？”
“怎麽就喝西北風了~”
月珍一邊朝她的木桶裏添加中草藥，一邊露出驕矜的表情，“咱們不還有你……”
她講到一半，神情頓了頓，猛地刹住。
月亮低頭，眯着眼睛懷疑的望她的臉色，“還有我什麽？”
“還有你……你這張臉嘛！”
月亮，“……”
“除了賣女兒，您還能有點新意嗎？”
“這泡腳待遇不是心意啊？”
‘叮——’
兜裏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月亮不和她瞎貧，掏出手機直接朝屋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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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倒計時……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