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一側,施霞攏着卡其色及膝風衣走過來,氣色滿滿的臉上冁然而笑,腳底碾碎的枯木枝葉嘎嘣脆響。
被抱懵了的汪夏,一聽這話,登時愣住了。
施霞這是什麽意思?
老蔣不是要和她結婚的嗎?
蔣寒垂着頭,抱着汪夏的手稍稍僵住了,臉上有幾分被拆穿的難堪。
汪夏腦子活,不到一會兒就反應過來了,氣急之下,反手一把推開他,“老蔣,你騙我?”
“我……”
蔣寒張口結舌,一時間束手無措,活像個被捅破了惡作劇無地自容的孩子。
月亮手裏撚着一片細長的長青竹葉,微微抿着嘴笑,難得見兩個平時再穩重不過的老師,此時卻像對熱戀中的情侶般在小河邊吵架。
“好啊好。”
“你有本事……”
汪夏見他解釋不出來什麽頭緒,面子一撂,眉眼間有幾分被人戲弄的惱羞成怒滋味,轉身就要走。
不想,蔣寒不由分說又抱住了他。
他嘴笨,又總會說出些讓人氣憤的話,通常都是越解釋就越抹越黑,倒不如不解釋。
“你幹什麽呢?快松手!”
汪夏冷不丁又被抱住,心裏一動,後知後覺月亮還在身後,隔河對岸還有一群不明所以的學生,正伸頭疑惑的看過來,羞得伸手就欲推開他。
誰知道今天的蔣寒如此無賴,說什麽不肯松手。
“老夏,你别走了。”
半晌,蔣寒才憋出來那麽句話。
真心實意的一句話,讓汪夏忽然想起他剛才在河裏找他找紅了眼的樣子。
真不敢想,他要是真走了,這個固執呆闆的男人會做出來什麽事。
“快放開我,有什麽話回去說,這兒都是學生呢!”
他壓低着聲音呵斥幾下,原本的怒氣聽起來也降了幾分。
蔣寒卻仍不肯松手,松手他就走了。
“除非你答應我不走了……”
“你……”
“怎麽跟小孩子似的!”
汪夏被他整得一句話說不出來,胸膛不住起伏。
最後不得不緩兵之計。
“好,不走了。”
“你拿小吉人發誓。”
“老蔣你找打是不是,怎麽能拿小吉人發誓!”
“不拿你最在乎的發誓,我怎麽信?”
“那我就走!”
二人莫名其妙的吵吵了起來,不過聽起來倒更像打情罵俏。
施霞笑意吟吟的拉着月亮離開,把私人場所給他們騰出來。
“這回班主任應該走不了了吧?”
“還能往哪走,其實他的心一直沒走,不然你以爲以汪夏的本事,會留在眠風十幾年?圖什麽啊。”
月亮一想也是。
蔣寒的性子是有點一根筋,确實不适合混職場,可汪夏就大大不同了,十幾年的功夫,就是在名校也不止是個年級主任。
“這個招是你想的?真聰明。”
“不是。”
月亮搖了搖頭,将手機塞進兜裏,擡頭朝對岸看去,“是我同桌……”
咦?陸景雲呢?剛才還在對岸。
同桌……
施霞正走的歡快的腳步,随着這句話漸漸緩了下來,女人目光在對岸逡巡一周,最後停在教育超市門口的一處涼傘之下。
神采英拔的男生坐在那裏,對面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她盯着那處引人入勝的清隽背影,眸光漸漸發亮,裏面像被人點燃了熊熊的愛慕火光。
月亮朝對面掃了一眼,沒看到陸景雲,反而看到了枇杷樹底,浩瀚濕身從水裏蹿了上來。
“那個,施老師,今天多謝你了,我先去看看我同學!”
“沒事,我也隻是在幫自己的老朋友而已。”
施霞說完,月亮就急急忙忙的朝她擺手道别,朝花枝和浩瀚那兒跑去。
“快,快穿衣服!”
“毛巾,還有暖寶寶。”
“怎麽樣了?”
月亮跑到跟前的時候,浩瀚冷的渾身打顫,一個勁的裹着羽絨服跺腳,牙齒不由自主的磕動。
寒冬臘月的,悶在水裏真他娘的刺激,他放假非得拉鲸魚再去試試。
“還行吧,我先回宿舍了。”
“那行,你先回宿舍換衣服,把空調打開暖活一陣,我和花枝去超市給你買點白酒。”
“白酒?”
“少喝幾口,能暖和暖和身子。”
浩瀚咧着嘴笑,“可以的。”
“行了,别站在這說了……欸——”
月亮說到一半,身形忽然被一股力量冷不丁的推開了,猝不及防的,半邊身子都撞到了枇杷樹上。
花枝被碰的手裏的奶茶也撞灑了大半,白色的奶茶漬濺落在手背、鞋面上。
“幹什麽啊?!”
“浩瀚,浩瀚,你沒事吧?怎麽掉進水裏了?”
跑過來的人是周蕙,
一貫最沉穩低悶不過的女生,此時像被狗追了似的,慌亂而匆忙,一過來就牢牢拽着浩瀚的手臂,唇瓣抖動着問。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她什麽親人。
浩瀚看着被推撞在樹上的月亮,濃眉一擰,轉手推開了她去拽月亮,“我沒事,你推人幹什麽?”
“神經病……”
花枝白皙的手背上被滾燙奶茶燙紅了一片,燒的人生疼,滿肚子的怒火也蹭的一下升了起來,氣憤的啐了一句。
“我沒事。”
月亮的臉色也不大好,問了句花枝,“你沒事吧?”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莽莽撞撞的。”
浩瀚朝周蕙兇,奇怪了,一向最悶的人,怎麽動起來比潑婦還吓人。
“别說了,你先回宿舍吧。”
月亮道,周蕙卻全然不管月亮和花枝說什麽,拽着浩瀚就要朝醫務室走。
“趕緊去醫務室,你皮膚都凍紫了。”
“去什麽醫務室啊?小題大做。”
花枝越看神神叨叨的周蕙越氣,一把上前扯開了她拽着浩瀚的手,“你這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奇怪?我們事先早都準備好了,宿舍裏暖氣也都打好了,去什麽醫務室?!”
“……你說什麽?”
半晌,周蕙聽到‘準備好了’四個字,原本因慌張害怕的青白臉色一下子變了,瘦瘦小小的一個女生,此時臉色竟能用可怕來形容。
花枝方方意識到自己好像一氣之下失了言,但是那又怎麽了,就算是這事件是他們謀劃的,她跟着激動個什麽勁!
“是你們設計讓浩瀚跳水的?”
周蕙松開浩瀚,牙齒瘋狂顫動着,看着她們的眼神,毒辣的仿佛能吃人。
月亮語氣裏已經有了不耐,“有什麽話能不能之後再說?”
浩瀚看了周蕙半天,凍得有些微僵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你鬧夠了沒?”
他大概知道她喜歡他,但不知道平時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姑娘,崩起來這麽可怕。
“你們這兩個陰包谷,喜歡刺激,喜歡浪蕩,怎麽不去找自己的男人,平時身邊不是一抓一大把嗎,非要禍害他……”
周蕙朝後退了兩步,憋了好一會兒,一張白色的臉被憋成了绛紫色。
最後居然罵起了人,她用的是方言,前面月亮和花枝聽不懂,但後面,卻聽得明明白白。
三個人大抵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人,一時間紛紛都不可思議的愣住了。
還是月亮最先反應了過來,光是猜也能知道她那句方言不是什麽好話,嘴角溢出了一抹不知道是笑還是怒的聲音,“你再給我說一遍?”
她的眼神很懼人,但彼時周蕙氣的渾身發抖,瞪出來的眼珠子頗有點豁出去的意味,“我說……”
“好了!”
浩瀚皺眉吼了一聲,本來好好的一件事,她忽然竄出來鬧什麽幺蛾子。
爲防三個女生因爲這麽點小事吵起來,浩瀚轉身就走。
“我自己回宿舍了。”
周蕙顧不得和月亮花枝吵,立即追了上去,“浩瀚,浩瀚,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握草!”
花枝反應慢了半拍,回過神來時,氣的恨不得從後面一腳把她踹進河裏。
“什麽玩意兒,跟被下了降頭似的,真想用膠帶把她的爛嘴封上!”
月亮抿了抿嘴,拉住了她,“好了,她喜歡浩瀚你又不是不知道。”
“草,喜歡一個人就有理了,就能這樣啊?”
“她剛才嘴裏不幹不淨的不知道在罵什麽你沒聽見啊?枉我高一還把她當小可憐蟲照顧着,真會裝!白眼狼,罵起人來不知道有多溜,沒家教。”
月亮知道花枝被氣得不輕,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就沒說什麽。
不過比起花枝,她似乎更了解周蕙一些。
她不是沈嬌嬌,不是林媚媚,不是趙露,也不是秦依然,是最難對付的蜂子。
惹急了,甯願犧牲自己也要蟄你一下的人,所以從開學那天後,她就知道不要招惹這類人。
“你說校草大人天賜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就算了,浩瀚居然也能……”
花枝掐腰看着那二人背影,憤憤的跺了一下腳。
周蕙喜歡浩瀚?
呵……浩瀚喜不喜歡她還另一說呢。
心裏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怎麽的,花枝看着那背影,忽然生出一股子……把浩瀚搶到手,讓周蕙哭死得了的陰損想法。
她有什麽想法從來都是擺在臉上,不遮不掩的,月亮睨着眼看了她好一陣,忽然笑出了聲,“行了吧你,你男神不要了?”
“……”
花枝撇了撇嘴,“當然要,浩瀚能跟我男神比?毛都比不上。”
“隻是單純想報複報複周蕙而已,她不是喜歡瘋嗎?讓她瘋到底!”
月亮失笑的臉色漸漸恢複平靜,再開口,語氣裏有那麽幾分凝重的味道,“别犯傻,你玩不過她。”
“切~我玩不過她?”
“怎麽,你難道不相信我有這個魅力?我花枝好歹在初中也是公認的三小校花之一,這麽不給面子嗎?就她那個面黃肌瘦、平劉海的小豆芽,腦子還有坑,能跟我比?”
月亮拍了拍她的肩,“她自然是哪方面都比不過你,但是你别忘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什麽意思?”
花枝腦子轉了個彎,思及她剛才發起瘋的樣子,确實可怕,簡直要把人吃了,和平常在班級宿舍裏懦弱的樣子,完全是判若兩人,現在人都流行有兩副面孔?
“好了,不想她,咱們回班吧。”
月亮收回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食指一側有些刺痛,應該是剛才被推到樹上,樹皮刮傷了皮子。
“現在回班,你不和校草大人一起?”
“嗯?”
月亮詫異。
“他沒回班嗎?”
“沒有啊,我剛才看見他好像朝這教育超市那邊走了,你去看看。”
超市?
月亮跨過小橋,遠遠的朝着教育超市門口看去,待看到門口那一抹熟悉的倩影時候,身形登時僵住了。
沈……沈菀菀?
還是現在應該改口叫小姨了?
完了,自己這個叛變速度超神的人類,小姨待會看到自己,一定會狠狠嘲笑她,畢竟她上次見到她,還一副堅決和陸景雲劃清楚河漢界的樣子。
現在這麽快又不清不楚的搞在一起了,欸……
要不,回班吧,反正她也沒看到自己。
正想着,教育超市門口那一抹倩影忽然站在台階上,拔起一旁促銷酸奶的小紅旗子,高高的朝她揮着手:月亮,過來!
“……”
‘嗡——’
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月亮掏出來看。
【最愛的魚】:過來,我和小姨在等你。
這熟稔的語氣,好像在跟老婆說似的,誰小姨啊……
他小姨又不是自己小姨。
月亮臉色一下子不争氣的紅了。
“好像有人在喊你,你過不過去?”
花枝在後面疑惑的問她。
月亮轉身,一下子挎住了她的手臂,“花枝,咱們一起過去吧。”
花枝剛才被周蕙氣的不清,一口氣窩在胸間還有些恹恹的,“校草大人在那兒我去幹嘛?當電燈泡啊,再說了,萬一再遇見浩瀚和那個神經病折回來,又添堵。”
“不要……”
月亮撒嬌也沒用,花枝滿肚子氣的往班裏走。
……
教育超市,涼傘下。
“好久不見,我的小天才寶貝越長越漂亮了,也會打扮了。”
沈菀菀走過來,風姿綽約,馨香迷人,一邊攬着她的肩膀,一邊朝陸景雲看去。
“告訴小姨,是不是女爲悅己者容?”
月亮,“……”就知道她會調侃她。
“才不是呢,是……我媽最近閑得慌,老是給我搭配衣服。”
“都見家長了啊?”
沈菀菀滿眼驚訝的看着她,這喜人的進展!
月亮嘴角動了動,看着她:小姨,你的腦洞太大了!
“快過來,坐下,小姨這次來給你帶了禮物。”
沈菀菀把她按坐在陸景雲對面,朝超市裏喊了句,“逸堂,兩杯優樂美!”
“好的。”
說完,她迳自朝超市裏走,提出自己帶來的禮物。
“菀菀姐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再喊一句?”
男生眼睛眯了眯,透出一絲危險的味道,月亮看着,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稱呼什麽的,不重要,不重要。
“咳……”
她尴尬的咳了一聲,看周圍風景好美啊。
“打算怎麽感謝我?”
陸景雲放下手裏幹淨明亮的玻璃杯,透過氤氲盤旋在瓶子上的水汽,靜靜的看着她。
月亮從他眼底瞄出了那麽幾絲不懷好意的暧昧味道,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厮要什麽沒有……唯一缺的就是一具可供玩弄的身體。
“喂,你好像忘了,憑什麽是我感謝你?早就說了那是我們共同的老師,再說了,這回隻是你提供了方法,咱們真正實行起來,總共有五個人好吧?你怎麽不找他們感謝你?”
“想耍賴?”
陸景雲根本不聽她廢話,舌尖輕抵着左腮,明明是一個輕佻的動作,在他臉上卻無端顯得禁忌又誘惑。
“不是我想耍賴,是你待人不均。”
月亮撐着小臉與他對視。
面對這麽一張如詩如畫的臉龐,本應是一種享受,但她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一束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身體燒出來一個窟窿似的。
一轉臉,沈菀菀提着香奈兒包包出來了。
“寶貝,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好東西。”
“待人不均?”
陸景雲唇畔輕勾,“當然,我會把所有好的,都留給你。”
他咬重了好的二字,月亮腦子一下子就歪了,不理會流氓,專心去看沈菀菀的禮物。
“手帕?”
“是啊,這是你王叔叔前幾天出國帶回來的,午馬意外粉紅色絲綢手帕,我看這抽象美感的圖像,就想到了小寶貝你,送你了。”
月亮翻過手帕看牌子。
“愛馬仕的,不便宜吧?”
沈菀菀寵愛的翹起唇角,“什麽貴不貴的,你這小腦袋瓜子,能不能裝點其他東西,快收起來。”
王逸堂從超市裏端過來四杯優樂美,熱騰騰的奶氣在涼傘下彌漫開來,四人間,一時充滿了莫名的溫馨,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氛圍一般。
月亮莫名享受這種感覺,眼角眉梢一直流連着笑,熱氣将她的雙頰熏紅,看起來鮮嫩可口,誘人生吞。
“景雲的眼珠子都快盯上去了。”
王逸堂坐下打趣,想當初月亮到他們家做客,他是真沒看出來景雲對月亮有興趣,現在一看……恨不得揣在懷裏啊。
月亮一擡頭,果然撞進了他那種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剝的眼神裏,磨着牙警告:你丫收斂點。
“寶貝,什麽時候再到我們家做客,小星星想你都要想哭了。”
“我……”
“不用。”
月亮還沒答,陸景雲便替她拒了。
月亮本來是想拒絕的,可一變成他幫她拒絕,她心裏頓時就不爽了,什麽意思嘛?不想讓自己去,上次去後悔了?
“景雲看來是有别的想法。”
王逸堂一眼就看穿了他。
“什麽想法?”
月亮吸溜着優樂美奶茶,好奇的問他。
陸景雲定定的望着她,眼底神采流轉,什麽都沒說,像是在盤算着什麽。
月亮在他的吸管上看到了一道淺淺的咬痕,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聽說……和飲品咬吸管的人,性—欲極重。
看來春天快到了,本來就躁動的某人,愈加的開始不安了。
真可怕。
“欸,月亮,超市裏那個美女,是你們老師?”
王逸堂朝着超市裏揚了揚下巴,忽然問道。
沈菀菀在桌子底狠狠的踢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色心又犯了,剛才一直盯着人家看!”
王逸堂連忙握住了她的手,“老婆,冤枉啊!我隻是覺得……那打扮有點不像。”
更像經常出入風月場所的女人,可是她刷的确實是教師校園卡。
女人?
月亮一轉臉,剛好看到提着一大袋子東西從超市裏出來的施霞,笑着朝她打招呼。
女人笑的很得體,揮手的姿勢也很優雅,無端的……就生出來幾分做作的感覺。
月亮覺得自己挺奇怪的,平常看到施霞都覺得挺正常、挺好的,一旦有陸景雲在場,總覺得她哪裏别别扭扭的,到底是自己太在意陸景雲,連這種離譜的飛醋都吃,還是她真的不對勁?
可她一個媽媽輩的女人,怎麽會像自己想的那樣,看上陸景雲?
沈菀菀也轉過臉去,看到施霞的時候愣了一下,好奇這真是月亮的老師?
衣品不錯,化妝技術也挺高超,就是這保養做的不是很好,皮膚狀态很差,厚厚的妝也蓋不住疲态,看上去應該很缺男人。
沒有比女人更了解女人了。
剛才她朝超市走,走到涼傘下還撩了下頭發,當時就逸堂一個人看她,不是撩給逸堂看的,是撩給誰看。
------題外話------
昨天追劇追到五點,直接導緻今天老年癱在了床上……欸,再熬夜就越來越像滿清人了。
哥手裏颠簸着一份新鮮出爐的盒飯,你們看下一個發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