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師傅,一碗紅燒肉,一份幹煸花菜,再來個清炒土豆絲。”
“好嘞~”
玻璃屏擋後,楊師傅撈着長柄勺盛出了三分菜,放到鐵盤上,順着窗口推了出來。
“喲,汪主任,今個兒怎麽就你一個人?蔣老師呢?”
“他……”
汪夏聞言,平淡的臉上悄無聲息的閃過一絲黯色,轉瞬便恢複了常态,“他今天回家吃。”
“回家?”
“不對啊,這平時寒不離夏,夏不離寒的,怎麽忽然就回家吃了?再說每周三咱們食堂姚大廚都會做拿手的紅燒肉,您最愛吃了,蔣老師不是說過以後每周三都陪你來吃的嗎?”
“……”
汪夏足足頓了三秒,都沒說出話來。
“班主任!”
此時,樓梯口忽然傳來兩道清脆悅耳年輕聲音。
汪夏轉臉,見是月亮和花枝,臉上微微露出了笑容,“你們怎麽來了?”
花枝活蹦亂跳的到了跟前,“我們聽說教師就餐區姚大廚燒的紅燒肉特别好吃,一直都想嘗嘗,可學生卡不能刷,這不剛才看您來了,就跟過來來蹭蹭飯嘛~”
“沒問題。”
汪夏滿口應了,轉臉又朝楊師傅要了兩份紅燒肉。
“謝謝班主任!”
“汪主任對學生真是沒得說啊~”
楊師傅又推出了兩碗盛的滿滿當當的紅燒肉,醬香四溢,色澤紅潤,口味濃郁。
月亮餘光瞥到,眼神一下子直了,差點忘了此行來的目的。
“班主任,我聽往屆的學長學姐們都說,咱們眠風每年高二都會組織一次春遊,是不是下學期就有了?”
汪夏吃飯的時候摘下了眼睛,笑起來眼角有幾絲皺紋,給他整張略顯嚴肅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親切溫和的味道。
“哪有上學期間組織去遊玩的,都是借着寒暑假機會,不過暑假太熱了,容易中暑,咱們學校通常都是選在寒假,小高考之前讓大家放松放松,開始小高考了,你們就是高考預備生了,再有玩心可就不行了。”
“啊?”
“那我們豈不是就剩這一個寒假了?”
花枝同汪夏聊天時,月亮餘光微微瞥到食堂最西側,陸景雲和蔣寒坐了下來。
餐桌位置選在一根方柱後面,一坐下,從這裏根本看不到柱子後面有人。
月亮津津有味的嚼着肥而不膩的紅燒肉,不得不說,陸景雲這厮的心機可比她深沉多了,連角度問題都能考慮到。
“是啊,就剩這一個寒假能有出去玩的機會了,而且王校長他……”
汪夏差點脫口而出說出了王校長摳門的本性,幸好及時收住,隻是笑着搖了搖頭,“要看學校能不能拉來贊助,如果拉不來,春遊每人都要交五六百塊,對于那些家庭困難的學生來說,父母辛苦賺錢不容易,不值當的。”
“我們花家可以贊助啊!”
花枝積極舉手,是真的想出去玩。
汪夏笑着把自己碗裏的紅燒肉夾到月亮逐漸見底的碗裏,“這你要跟校長說,和我……”
他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連夾肉的筷子都頓住了。
寒假他就要離職了,說這麽多幹什麽,說了他也帶不了學生一起去春遊了。
“那個花枝,你不是有個歌唱比賽嗎?開始了沒?會不會影響到期末考試啊?”
汪夏娴熟的轉移了話題,花枝握着筷子連連擺手,“不會不會,我就去随便唱一首,興趣而已。”
“哦,好好唱。”
汪夏點了點頭,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
月亮心裏一直盤算着如何掐準時間、地點,也沒說什麽話。
過了一會兒,兜裏的手機震動了。
【最愛的魚】:可以走了。
月亮唇畔微翹,按上手機,“那個……老師,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套卷子沒做,您吃好了嗎?要不咱們一起走吧?”
“行。”
汪夏點了點頭,揩幹淨了嘴,帶上眼鏡。
月亮和花枝一左一右的随着他走東邊台階下,生怕他發現了什麽似的。
“景雲啊,你怎麽不吃?”
蔣寒夾了一筷子紅燒肉遞到陸景雲碗裏,卻見他自始至終一筷子都沒動。
這孩子,不是說想吃學校裏的紅燒肉才拉他一起過來的嗎?現在不僅一筷子不吃,就連米飯都是一粒粒咽下去的。
這麽高個子怎麽長的?
“看到就沒胃口了。”
是啊,沒胃口了。
陸景雲沒胃口是因爲某個人曾經在食堂裏惡心過他,完全變态類昆蟲。
說完還把一碟子紅燒排骨都吃掉了,就是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能碰食堂了。
蔣寒沒胃口是因爲……物是人非,沒有那個人陪着,即使紅燒肉還是原來的紅燒肉,味道卻再也不複以往的香甜可口了。
蔣寒悶頭吃了好一會兒飯,陸景雲垂眸看了眼腕表,“蔣老師,我們回去吧。”
“好。”
……
眠風一中連接着教學樓和食堂中間的是一條長長的水泥路,路左側有條不寬不窄的河,河兩岸生長着排排長青柏和茂密的看竹林,竹林大多是從一旁的小山丘上蔓延移植下來的。
月亮走着走着,掐着點差不多了,忽然從後面拉了一把汪夏。
“怎麽了?”
汪夏奇怪的轉臉看着她。
月亮拿出事先編造好的謊言,“老師,我有些有關以後大學擇專業的事想咨詢您一下,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到那邊涼亭坐一下吧?”
小山丘上的涼亭,四周被竹林環繞,密密實實的包裹着,看不清外面,環境清幽雅緻。
汪夏本來覺得石亭裏四下漏風,有點冷,要談不如到辦公室談,但轉念一想,自己馬上就要離開眠風了,若是在辦公室裏說被其他老師聽到,難免會落下假惺惺的口柄,便點了點頭。
“那我就先回班了!”
花枝朝他們擺了擺手,順着小河朝前跑。
浩瀚正在小橋上做拉伸熱身運動,身上穿的是上次演講學校給鲸魚配的小西服,鲸魚當時嫌棄面料差,就沒穿,剛好這西服撞上了汪夏今天的西裝顔色,正好拿來僞裝一下。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花枝順手從小賣部買了兩瓶熱乎乎的香飄飄奶茶遞給他。
浩瀚擰開瓶子一飲而盡,胃裏頓時暖洋洋的,但是低頭看着那冷冰冰,顫巍巍,寫滿了:敢跳老子,老子凍死你的小河,身上還有點打顫。
鲸魚啊鲸魚,什麽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都是假手假腳,老婆軟香玉懷在握才是真的。
“應該沒什麽問題,待會我跳下去掙紮一陣,你就在岸上喊,蔣老師一下來,我就紮進水去,然後從最北邊那顆枇杷樹下出來,你拿好圍巾在那邊接應着,别把我凍死了!”
“沒問題!”
花枝信誓旦旦的比手指,爲了他這個大功臣,她今天還特意多拿了一件羽絨服和一個暖寶寶。
“就是……你呆會下去不會抽筋吧?”
“少給我烏鴉嘴啊。”
“不是我烏鴉嘴……”
花枝扭扭捏捏的,心裏總是放不下。
浩瀚無所謂的扔了瓶子,“沒事,瞎擔心什麽,就算我抽筋了,不還有鲸魚嗎?他還能不把我撈上來?”
花枝抿着嘴沒說話,私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
畢竟這寒冬臘月的,河也不淺,水又那麽冷,不能拿性命開玩笑。
校草大人和月亮都屬于那種敢玩也玩的起的,可是她到了關鍵時候就慫了。
“你就這麽信任班長?”
花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話落,浩瀚頗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跟久了,你也會信。”
花枝想來也是,就元帥的那件事來說,校草大人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跟月亮解釋,可是他沒有。
足見他是一個爲身邊人着想,有信譽的人。
‘嗡——’
正說着,兜裏手機一震。
浩瀚掏出來看了一眼,将手機和錢包都放到了花枝懷裏,隻手翻過小橋欄杆,就跳了下去。
“……”
花枝驚呆了,這麽毫無猶豫的嗎?
彼時,陸景雲和蔣寒正走到主幹道小河一側,月亮在涼亭裏拿着耳機忽悠汪夏帶上,花枝瞅準時間,清了清嗓子,大聲喊了起來。
“班主任!班主任掉河裏了!”
“來人啊,救命啊!”
正午冰結的河面融化了,刺人肌骨的河水裏,忽然傳來一道巨大噗通聲,主幹道上零星有幾個人走過,聽到動靜後,皆疑惑的面面相觑,像是不敢相信似的。
蔣寒被那聲音吸引去了,定睛朝橋上看去,不是花枝又是誰?
班主任?
老夏!
老夏不會水!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
水裏,浩瀚将臉埋進水中,盡量不露出破綻,露出小半截身子在外面。
蔣寒下意識大步流星跑過去,看着那相差無幾的衣裳,吓得驚叫一聲,“老夏!老夏!”
沒有别的話,直接就跳了下去。
花枝被那場面驚住了,一時動彈不得,陸景雲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顫巍巍的回過神來,轉身一個勁朝着小河北邊跑。
“他們在幹什麽啊?”
“慌慌張張的……”
文具店門口,周蕙和幾個女生一齊走出來,看一貫最拿架子的花枝,此時匆匆忙忙毫無形象的狂奔着,不禁奇怪的愣住了。
浩瀚聽到了蔣寒下水的動靜,憋了一口氣,猛地紮入水中朝北邊枇杷樹下遊去。
陸景雲沿着河畔走,直到确定浩瀚從北邊露出身影才回去。
月亮連忙摘掉耳機,戲精上身似的站起,大驚失色的朝着小河那邊指着,“哎呀,班主任,你看,蔣老師怎麽落水了?!”
“什麽?!”
汪夏一聽,臉色都變了。
這數九寒冬的,人掉在河裏可怎麽得了!
汪夏心急如焚的跑出去,失了神般,腳下差點被竹林絆了一跤。
他跑到河岸邊,看到蔣寒遊在小河中央,整個人像瘋了一般四處摸索着,嘴裏不隻是被凍得,還是吓得,一個勁的喊着他的名字,“老夏,老夏你在哪?!你别吓我!”
汪夏足足愣了好幾秒,才放聲喊去,“老蔣,你在幹什麽呢?!”
河中央的蔣寒擡起頭,冷水中,眼珠子都紅了,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像看到了救命的丹藥般,眼睛透亮,一口氣遊了過去。
月亮抖動了一下施霞的窗口,女人穿着一身性感的風衣,濃妝豔抹,扭動風韻身姿朝這邊走。
蔣寒一上來,汪夏就脫掉了衣服要給他披上。
不想,蔣寒直接跑過來抱住了他。
月亮覺得這個畫面還是比較有沖擊力的,默默的拿着手機給拍了下來。
“我結婚了,你他媽就想不開跳水了是吧?!”
“我離職了,你他媽就想不開跳水了是吧?!”
出乎意料的,二人竟異口同聲的罵了對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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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我粗不粗,長不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