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媚怔了一陣,望着手機屏幕内那張張生動清晰的照片,眼底露出無比逞意又尖銳的笑,仿佛下一秒就能跳出來置那人于死地。
“她那麽狡猾,每次都花言巧語的哄騙男生,化險爲夷,這次人證物證俱在,看她還怎麽狡辯!”
“嬌嬌,你是要發給班長嗎?”
王欣欣問道,語氣裏有隐隐看熱鬧的興奮感。
“對,現在就發!”
林媚媚欲搶過手機,被沈嬌嬌一掌甩開。
她緊緊握着手機,目光死死的刺在那一男一女追逐玩鬧的背影上,慘白的臉色襯得唇瓣青紫,眼眶朱赤。
“把帽子還給我,元帥,你幼不幼稚!”
被雪花鋪滿的公園鵝卵石腸道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女生笨拙拔腿去追惡作劇的男生。
松枝上的雪花一片片抖落,落在男女生的肩上,浪漫又唯美,像渲染了一種獨特的氛圍。
青春的活力,和隐藏在心底不爲人知的秘密。
元帥一邊掂着帽子跑,一邊轉臉去看她。
白茫茫的雪地上,小女生像一支綻開的紅梅,紅色的圍巾,紅色的鞋子,紅色的羽絨服,還有殷紅的唇,粉紅的臉頰,唇鼻間呼出的熱氣似雲霧般缭繞在臉前,時不時拍手取暖,那張靈動又魅惑的小臉,清晰又模糊。
漸漸地,漸漸地,他停了下來。
月亮追到了,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帽子,帽子外檐還覆着一層細細的雪。
“都怪你,把我這帽子的熱氣都給散了。”
月亮嘟囔着,理了理準備重新戴上。
元帥忽然低下頭,雙手側過她的削肩,攏起那一襲散下的烏發。
手上全是她的溫度。
“咔嚓~”
畫面像是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月亮愣了一下,擡頭去看他。
男生忽然把她的頭揉的稀巴亂,發絲遮住眼睛,轉身跑了。
一路上嗓間發出清朗無比的笑聲。
淩亂的月亮,“……元帥你給我等着!”
“月亮!”
遠遠地,公園入口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
月亮轉過臉去,隻見道路旁停下一輛花家的保姆車,花枝全副武裝的從車裏走出來。
一頭跳躍的小髒辮,黑色皮靴皮衣,皮手套,大冷天的露出白皙修美的脖子,脖子中間不知道挂着個什麽銀色挂件,一扣一扣的,在月亮看來跟狗鏈子似的,頗有點路邊殺馬特搖滾樂團賣唱的意味。
不出意料,花枝又要作妖了。
果然,緊随其後的還有花家兩名保镖,分别從車裏提出一台手拉移動音響和麥克風。
月亮一看那架勢,眼皮子動了動,搖頭扶額。
她就不應該答應她這樣無理取鬧的要求,還不如去棋社陪老大爺們下棋。
“大小姐,您看還需要些什麽?”
“不需要了,你們回去吧。”
花枝揮了揮手,像大姐大似的,惹來旁邊不少目光。
事實上,雪白的大地上,她這一身濃黑色皮衣就吸睛的很。
“欸欸欸,别回去。”
月亮走到跟前,連忙制止了。
“怎麽了?”
花枝看着她穿成一個小紅帽,忍住不笑。
月亮知道她在笑什麽,但是覺得她這個古惑仔沒有嘲笑童話故事的資本。
“因爲……你今天可能會被揍。”
小女生餘光瞥了瞥她的‘賣唱’工具,暗示性十足。
估計她嚎一嗓子,公園裏的所有遊客都會沖上來一頓大亂揍。
保镖聽了,也深以爲然,面色凝重道,“我們覺得月亮小姐說的對……”
“對什麽對,趕緊回去。”
花枝氣憤的把他們推了回去,整個人炫酷的在賣唱工具中間擺了個造型,“怎麽樣,帥不帥?快給我拍一張。”
月亮冷漠的雙手插兜,“手機沒電了。”
“元帥,你跑那躲雪呢?還不快過來拉工具。”
花枝雙手攏成喇叭狀喊他,眯緊的眼睛卻像是看見了什麽似的,順勢把月亮的頭也扭向河中咖啡館。
“你看,元帥對面站着的是三朵綠奇葩吧?”
“大雪天的,我别眼花了。”
月亮眺望過去,眼臉間漸漸露出來‘冤家路窄’的表情。
“好了,這下真有人會嘲笑你了。”
“真是有緣千裏來相見,到哪裏都能遇到她們!”
花枝氣惱的掐着腰,月亮緩緩轉過臉來,用驚悚又克制的眼神看着她。
這閨女現在從成語禍害到了諺語。
元帥在咖啡館附近的小店裏拿了三杯奶茶沖劑,三人一路把賣唱工具拉到公園中心的老年鍛煉區。
由于大雪,這裏正好空下一片地方,周圍的座椅也多,是零星人流最聚集的地方,按照花枝說的,十佳歌手評委和聽衆衆多,她唱的本來就不好,全靠舞台表現力吸粉,得提前鍛煉鍛煉。
月亮覺得她爲了這次歌唱比賽,确實費了不少心力,倒很想通過這次比賽,看看她心目中的男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花枝拿着話筒測音,又蹲下身子擺弄音響。
月亮懶散的坐在一旁,像個疲憊的老大爺,元帥遞來了一杯香飄飄奶茶。
“我看那兒有賣紅薯的,你吃嗎?”
月亮接過奶茶,搖了搖頭,“剛才遇見她們了?”
“湊巧。”
元帥口吻淡淡,沒說什麽,迳自坐到了她旁邊,
“今天全公園的人怕是都要遭殃了。”
他像是在轉移話題。
“你喜不喜歡沈嬌嬌?”
月亮喝了口奶茶,噴吐出的氣息都散發着濃郁的奶茶香。
她轉向他,單刀直入。
這一瞬間,元帥有強烈擁她入懷的念頭,繼而搖了搖頭。
月亮又問,“那花枝呢?”
“咳——”
一聲話落,元帥一口奶茶都噴了出來。
月亮看着他這麽大反應,笑着遞過去一張手紙,語氣裏有稍微的得意,“說中了吧?”
小姨說過,青梅竹馬的感情最靠譜。
可惜……那不是她的小姨,王八蛋的青梅竹馬也不是她。
元帥接過紙,心裏暗歎一聲。
有時候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你今天穿的,和花枝真是風格迥異。”
元帥随口說了句,放下奶茶去幫花枝一起倒騰音響。
月亮望了一眼他放在長椅上的奶茶,風格迥異?
恍惚間,她心裏蹦出來一個想法,總不會是她吧?
想了後,又好笑的咧了咧嘴,那畫面太恐怖了,自己大概是太缺愛了。
音響和麥克風調試好後,二人開始拿出歌詞稿練習,聲音一出,方圓半裏的人都循聲望來。
月亮已經腦補了驚恐的衆人:什麽聲音?!
元帥:“又是一個安靜的晚上,一個人窩在搖椅裏乘涼,我承認這樣真的很安詳,和樓下老爺爺一樣Yeah~”
花枝:“聽說你還再搞什麽原創,搞來搞去好像也就那樣,不如花點時間想想,琢磨一下模樣,今夜畫了美美的妝~”
元帥:“我相信是美美的妝~”
花枝:“我搖晃在舞池中央~”
元帥:“那種體态可以想象。”
花枝:“我做我的改變,又何必糾結~”
元帥:“那就拜托别,和我碰面……”
元帥唱到最後一句時,音調磕絆了一下,花枝從歌裏走出來,看了一眼他灼灼盯着月亮的目光,咳了兩聲。
“專心,重來。”
月亮喝完奶茶,反手将空殼扔向了垃圾桶,百分百的命中。
她欣喜的擡起頭,卻發現公園裏四面八方的人都感興趣的朝着這裏圍聚。
“……”
果真是世風日下,人民群衆的口味越來越重了。
“花枝,你前面少個東西。”
“什麽東西啊?”
“少個碗。”
“去你的,待會過來合唱!”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還會有感覺,當年素面朝天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不畫扮熟的眼線,不用抹勻粉底液,暴雨天,照逛街,偷笑别人花了臉~”
這一段,元帥唱的動人,平淡溫和的嗓音如水流瀉,喉間又夾雜着點微砂的淡淡思念感覺,聽着倒真有點許嵩的味道。
周圍攏聚過來的人,也紛紛鼓起掌來,有小孩子過去拉他的衣服,氣氛一時熱鬧了起來。
月亮微微轉臉,居然看到奇葩三人組也站在了人群後,應該是随着沈嬌嬌來看元帥的,三人看到她轉臉時,一個個都擺出翻白眼的架勢。
仿佛三條死魚。
“我就說,這肯定是我們班學生的聲音。”
不想,此時人群外忽然傳來一道十分耳熟的聲音。
聽在月亮耳裏就是威嚴和命令的象征了,元帥和花枝都呆了,放下麥克風看着人群外,沈嬌嬌林媚媚王欣欣心裏也不由咯噔一下,轉過了臉。
小石橋中間,汪夏手裏牽着一個渾身雪白羽絨服的小姑娘走過來,臉上帶着笑。
小姑娘約有六七歲,頭上綁着兩個羊角辮,胸前耷拉着兩個絨毛球球,走路的時候一跳一跳的,小手緊緊攥在汪夏的手中。
“哇,好可愛啊——”
林媚媚率先反應過來,轉臉跑過去喊了聲老師好,就蹲下身子摸小姑娘的臉。
“老師好。”
“老師好。”
沈嬌嬌和王欣欣也跑過去,臉色恢複最初的喜色,彎腰一人拽住小姑娘的一隻手。
小姑娘卻像是被她們三個人的熱情吓到似了,臉上有稍許驚訝和防備,緊緊的貼着爸爸的腿。
“你們都在啊,這麽熱鬧,我來看看花枝表演的怎麽樣。”
汪夏輕笑,擡頭倒先看到了長椅上的月亮,笑着招了招手。
沈嬌嬌三人幹笑着,也沒表現出什麽異常,隻是朝鍛煉區指了指。
花枝苦着一張臉,恨不得跑到大樹後面把自己藏起來。
穿成這樣,要被汪夏罵成狗。
月亮看她那個慫樣子,笑着直不起腰,被她一個勁的使眼色,“快去給我攔着!”
“老師好!”
元帥和月亮兩個擋槍的,主動朝着汪夏走去。
緊緊抱着汪夏腿的小姑娘,透過人群隐約看到月亮的身形時,喃喃了一句,“小紅帽。”
待她走到跟前,小姑娘才眼前一亮,嘴裏磕磕絆絆的,好像不可置信,“這……這不是月亮姐姐嘛!”
她顯得有些激動,兩邊白嫩嫩的臉頰都稍稍紅了起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月亮,像是會發光似的。
“你好。”
月亮彎着一雙新月眼角和她打招呼。
“沒錯,就是月亮姐姐。”
汪夏蹲下來,拉了拉女兒的衣服,看着月亮的眼鏡後笑眯眯的,“吉人經常和老蔣在一起看你的節目,所以認識你,也算是你的小粉絲。”
“急人?”
元帥一聽這個名字,登時奇怪了,還有叫這個的。
“吉人自有天相。”
月亮朝着他,牙縫裏小聲吐出幾個字。
“哦哦哦~”
“月亮姐姐!”
吉人後退了幾步,确信是電視上的明星姐姐跳到了現實裏後,撲騰着藕節雙手抱住她的大腿。
沈嬌嬌林媚媚王欣欣三人默默的收回手,臉色一時間都不怎麽好看。
剛才怎麽碰她和她說話都沒回一句,現在居然眼巴巴的去舔月亮,這個女人果然具有欺騙性。
“花枝呢?”
汪夏朝着音響那邊看着,空蕩蕩一片,尋思着花枝怎麽不一起過來,難道是不好意思了?
花枝在大樹後面偷摸摸穿上了黑色羽絨服,她現在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整天保持的乖乖女形象,要被看到這殺馬特造型,頃刻間就全毀了。
“不要聽歌,我要和月亮姐姐在一起。”
吉人固執的抱着月亮的腿不放松,生怕她跑了似的。
元帥咧着嘴,轉臉朝她笑了笑,“你的魅力可真大啊~”
汪夏無意間看到元帥眼底閃過的光芒,嘴角微微笑着,尋思着這小子果然對月亮動了心思,怪不得景雲要換座,不過……對啊,景雲爲什麽要換座?
一定是怕自己競争對手不認真學習,來監督的。
“月亮你有沒有空?”
“嗯?”
月亮揉着吉人的兩個小羊髻,擡頭朝汪夏笑道,“我沒什麽事啊。”
“那你帶着吉人到處轉轉吧,這孩子稀罕緊你了。”
“好好好!”
還未應道,吉人便高興的舉起手,拉着月亮朝天橋上指,“月亮姐姐,我們去天橋上滑雪吧。”
“不行,很危險的。”
汪夏低聲阻止,月亮擡頭望了公園西側的天橋,原本的綠皮被雪花包裹的銀白一片,像一條蜿蜒的雪龍盤卧在那裏。
“沒事,我拉着她。”
或許是從心底覺得月亮可靠,她這麽說,汪夏也放心了許多。
“乖乖聽姐姐的話,不許亂跑。”
“好的!”
“那咱們去聽唱歌吧。”
汪夏望着元帥和沈嬌嬌三人,朝着鍛煉區走去。
“月亮,你個沒義氣的!”
花枝看着她拐走小朋友的背影,氣的直跺腳。
……
“月亮姐姐,你喜歡下雪天嗎?”
“還行。”
“月亮姐姐,你爲什麽那麽厲害?”
“遺傳。”
“月亮姐姐,你好美啊。”
“吉人也是。”
“月亮姐姐,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大哥哥呢?”
月亮之所以回答的這麽心不在焉,是因爲她在想,爲什麽寓意是吉人自有天相呢?
雖然這句話很好,但一般不都是對身臨困境的人說嗎?
“嗯?”
“你說哪個大哥哥?”
她回過神來,以爲她說的是元帥。
“就是這個!”
吉人興沖沖的從羽絨服裏掏出來一款粉紅色朵唯翻蓋手機,一打開,屏保赫然是……她和陸景雲的牽手照!
月亮驚了一下,伸手拿過手機,仔細擦了擦眼睛。
她想起來了。
這張照片是當初開學的時候,汪夏在機緣巧合照下的。
她看的一直是學校公告欄裏那張‘祖上有仇’的合照,卻從沒注意過這張,王八蛋的眼裏……有波瀾,有光芒。
當初初見,可能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再看,怎麽有種……他早就認識自己的錯覺?
果然人家是一見如故,他們是一見似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