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夏來班裏巡查的時候,看到空位也沒多問一句,像是早就知道了。
月亮抱着書默讀,卻莫名有些不習慣了,渾身像長了虱子似的左動右動,怎麽動都不舒服,目光還時不時不受控的朝着窗外瞥去,尋思着這人是膽大包天的賴床還是生病了?
如果是前者,也太狂妄欠削了,如果是後者……真是蒼天有眼啊。
臨近下課,陸景雲終于出現了。
月亮躁動了一個早自習的心也無端平靜了下來,小女生佯裝收拾書本,餘光卻有意無意打在他的臉上,好似在觀察他今天有什麽特殊情況。
果然有異常。
男生自打出現,周身就冷的吓人,面部輪廓較以往更爲生硬,十米之内,生人勿近的戾氣,仿佛隐隐彌漫在陰郁的眉宇之間。
就連一貫幹淨整潔的衣襟,此時看起來也有幾分淩亂,額前的碎發稍冗,眉峰處有凝結的水滴,胸膛扣子扯開幾個,像是沒來得及扣,就連裸裎出來的性感鎖骨都透着一股子冷涼的質感。
月亮看着看着,心裏不禁敲起了警鈴,神奇的女生第六感告訴她……這貨今天有點危險。
像一隻被惹怒了隐忍頹然又瀕臨爆發的獸。
正想着,男生歸位,看他的架勢原本是打算趴倒直接睡的,可睡之前,桌面中間那條惹眼的黑色三八線卻攝入了他的瞳眸。
登時,身軀僵住了。
月亮小心肝也随之咯噔一下,身體出于自我保護意識的朝牆壁挪了挪,他今天肯定是遇到什麽不稱心的事了,那她的三八線……不會火上澆油了吧?
陸景雲擡起頭來,漆黑銳利的冷眸在一圈淺淡青紫的烘襯下更添幾分殘戾,像幽幽的蛇瞳,紅色血絲綻開一朵朵妖娆的死亡曼陀羅,暈染了視膜,其中包含的森然,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眼前的小女生拖過來掐死。
“……”
月亮被他看得脊背一涼,身子無端一顫,怎、怎麽了?他難道……打算發洩在她身上了?
“你……”
小女生警告的話音剛出,這陣死亡凝視便忽然風停雨歇。
男生曲臂俯在桌上,微微阖上了眼。
他像是已經很疲憊了,疲憊的沒有精力再收拾她。
月亮總覺得,等他醒了她就倒黴了。
小女生後知後覺的伸出手,将自己的文具、書本都朝牆壁摟着,盡量遠離這個氣息不穩定的危險人物。
桌面上的三八線變成了正宗的三八線。
他八,她三。
“嗨!”
浩瀚倏的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惹得月亮心髒一滞。
“要死啊你?”
“沒做虧心事,怕什麽鬼敲門?”
“你也知道你是鬼。”
“……”
“不跟你瞎掰扯,鲸魚怎麽了?”
“不知道。”
月亮無聲的搖了搖頭,我怎麽知道他又犯什麽病了,情緒經常性不穩定人群。
“那你幫我把他試卷拿來一下。”
“不不不,你還是自己拿。”
月亮聞言,頭搖得更歡快了,這厮今天太吓人了,她可不敢過去招惹。
“怎麽了?”
“你挺抗揍的,我就不行了。”
“啊?”
“沒怎麽,抄我的吧。”
月亮怕他再繼續比比,把他吵醒了,逮到他們一起揍,便抽出自己的試卷塞到了他手裏。
浩瀚哼了一聲,斜睨着她笑,一副老子早就看出來貓膩了,“我就猜肯定是你把他惹生氣了。”
“……我、我?”
月亮納悶又委屈又不可思議的指着自己,她做什麽了她?她一句話還沒說呢。
三八線?他們關系本來就不好,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兩下歡喜。
昨晚的拉黑?她覺得自己做的挺棒棒的,繼續。
“不然呢?以前鲸魚睡覺臉都是朝着你的,現在朝着走廊了。”
月亮,“……”
*
校長辦公室。
“咚咚咚~”
“進來。”
王校長正在有條不紊的核查着學校季度财務支出情況表,聽到敲門聲後,頭都沒擡,直接應了。
“校長,門外有位先生說是您的故友,今天特地來拜訪您的。”
門衛大叔的聲音傳來,要是換做以往,有人點名來找學校的高層領導人,除了學生父母,沒有老師出來接應的,他是絕對不會放行進來的。
可今天這位特殊的很。
一輛奧迪官車停在學校大門口,下來的是一個神情恭敬的司機,緊接着,車的主人走下,隻是一瞬間,氣場就立馬和周圍人高下立見。
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披着一件過膝的黑色西裝,身形很高,面容冷靜嚴肅,有棱有角,服飾禮儀兼備,舉止彬彬有禮。
走近的時候,還可以仔細觀察到他的五官,一抹驚豔閃現在眼底,雖然歲月已經在男人容貌上镌刻了不可磨滅的痕迹,可俊美如刻般的五官和超凡脫俗的氣度,仍是抹殺不了半分,反而更添積澱和神韻。
最重要的是,他一開口,就無端給人一種身居高位,權貴勢浩的感覺。
門衛見了,第一反應便是教育局上面派下來的突襲官員,連忙恭恭敬敬的就領着他去了辦公室。
“哦?”
王校長一聽故友,眉毛微颦,心中頗有些納悶。
這年頭,他們那一輩的兄弟朋友,早就天涯海角,四處爲生,他工作繁忙,更是沒時間相聚,關系早就淡的沒了影,現在能專程來拜訪的故友,還真是想不到。
校長微微放下筆,朝他點了點頭。
“請他進來吧。”
話落,門衛大叔出門伸手請男人進了去,很奇怪,他爲什麽要像他的司機一樣低頭哈腰的?
或許是有種人,天生的身上帶着威嚴氣息,讓人不得不服。
王校長微微擡頭,一見來人,沉穩的臉色立馬變了,眼底又驚又吓又喜,出來的時候差點把闆凳都給帶翻了。
“哎呦哎呦哎呦,陸廳……”
他伸着雙手,稱呼還未出來,陸啓生便伸手示意停下。
“哦、哦……”
王校長明白了他低調的意思,磕巴了一下,連忙去倒水。
陸啓生,既是他最尊重的學長,又是他最敬愛的偶像,A大戲劇學院的校長,屬國家廳局級領導人物。
就像是個傳說人物似的,一下子降臨到了他的面前。
“您快坐快坐。”
王校長有些激動的遞過去一杯水,眼底盡是亮光。
“有勞了。”
陸啓生接過水,客套的熱絡了一句。
“哪裏哪裏。”
王校長仍沉浸在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陸廳長大駕光臨,我這、這真是有失遠迎,不如下午的時候,讓小張在歐聚安排……”
“不必了,今天不是爲公而來。”
陸啓生放下水杯,雙手交叉在腿上,目光别有所指的望着他。
王校長愣了一下,立即反應了過來。
“陸廳長放心,貴公子在我校的學習、表現,那簡直是眠風标杆,優秀的都成了全校學生的偶像,生活方面也都是由陸家親自打理,您大可不必擔心,我們眠風一定會竭盡全力好好培養。”
其實後年A大的五個保送名額他早已想好了,陸景雲和月亮,不可或缺。
怕就怕陸廳長是爲了上次學校恐怖暴力事件而來,雖然他事後一直想要安撫陸景雲,但陸景雲顯然有息事甯人,把這件事徹底塵封的意思,比起一個孩子,受驚的明顯是他。
“我這次來,确實是打算看看景雲,不過并不想驚擾他。”
“明白,明白,明白。”
官家權貴的孩子,要麽高調的衆所周知,要麽低調的不顯不露。
虎父無犬子,陸廳長這般人上人,陸景雲自然也不會是那種炫耀家世的孩子。
隻不過這次陸廳長前來,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帶,還是令他很詫異的,對兒子的愛護,可見一斑。
“那我現在同陸廳長一起去班級,還是讓班主任先過來一趟?”
“不用麻煩,班級内可有監控?”
“嗯?”
一句話出,校長差點驚得失态了。
監、監控?
陸廳長看兒子的方式,這麽獨特的嗎?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大抵是簪纓權貴人家對孩子的要求過高,隻有在不知情情況下看到的才是最真實的。
“有有有,不過平時并不打開,陸廳長随我到監控室。”
……
果然被浩瀚說中了,陸景雲好像确實在生氣。
但這個鍋甩到她身上,她是不認的,要是因爲她拉黑了他、劃了道三八線,就惹他生氣了的話,那他這大少爺脾氣還真挺重。
先前他三番兩次欺騙她、戲耍她,現在她吃一塹長一智學聰明了,開始拒絕他。他倒不樂意了,你說這人賤不賤。
月亮搖着頭想,太賤了。
想玩誰玩誰,想玩幾遍玩幾遍。
這特麽……怎麽這麽像花枝看的《總裁大人的五十五夜情人》
不過出奇的是,他居然就這麽一睡睡了三節課,而且各科老師都當作沒看見似的,從他身邊來去自如,月亮覺得,陸家肯定給學校塞購物卡了。
但也不排除,有些老師認爲人家睡覺也能拿滿分,誰敢說話?
這種人,簡直就是bug般的猖狂存在。
秋意漸濃,微涼的風一陣陣從窗口吹入教室,打在人身上冰冰涼的爽,可吹在熟睡中的人身上,應該……會感冒吧?
感冒了……再傳染她就不好了。
月亮瞅了眼旁邊男生微動的黑色碎發,轉身讓浩瀚把窗戶關上。
講台上的老師唾沫橫飛,講台下的學生昏昏欲睡,很快一節課就過去了,下課鈴敲響,月亮拿着橡皮擦擦掉錯題。
不想,正專心緻志的擦着,冷不丁的……橡皮滑了手,轱辘轱辘像長了腿似的圓滾滾的滾到了身旁正在熟睡中的男生手臂前。
碰到手肘的時候,剛好停下。
月亮被調皮的橡皮吓了一跳,幸好沒把這大魔王驚醒,不然她就完蛋了。
小女生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動作輕微的欲取回橡皮,不想,男生此時竟忽然醒來,平白驚得她一個哆嗦。
……怎麽一點征兆都沒有?
陸景雲睡了約三個小時,眼底疲憊的血絲漸漸褪去,隻剩下一潭幽深的霧氣,和過分白皙的皮膚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的倒顯出那麽幾分純良。
原本他的起床氣沒那麽重,尤其是和她坐在一起後,更是改善了不少,可是……一醒來,居然就看到那道極其紮眼的黑色線條。
初初喚醒的腦袋還有些混沌,看到那條線隻有一個想法映入他的腦海。
她想和他劃清界限。
“呃……”
月亮手伸到了一半,趕上他醒來,就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下。
登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這麽認真望着,不會是誤解了什麽吧?
譬如以爲她要對他這隻睡顔純良的小白兔下手,揩一把油,或者是趁機報複,打他一巴掌,畢竟這人的腦補能力,她是見識過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什麽都沒說,徑直拿起她的橡皮,朝門後的垃圾桶扔去。
“你……”
月亮看着自己橡皮在空中抛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然後靜悄悄的消失在一堆紙團中時,勃然憤怒了。
她剛想發火,便看到了眼前的三八線。
每一個和同桌有‘仇’的學生都知道,三八線存在的意義,就是一道楚河漢界,誰也不能超過誰的地界,哪怕是物品都不行。
得了,她這算是搬起石頭自己砸自己的腳了,除了忍還能有什麽辦法。
月亮咬着牙起身,走到門後紙團裏把自己的橡皮找回來了。
找到的時候上面沾了點粉筆灰,她還吹了吹,結果一轉臉就看到某個人眯着眸子,用幾乎可以用嫌棄來形容的恹氣眼神看着她。
哎唷握草?他扔的,她撿回來,他還有臉嫌棄?
誰給慣的。
他越嫌棄,月亮越來勁,本來隻是放在嘴邊吹吹,現在又拿到衣服上故意蹭蹭,惡心不死他。
“我們這些小門小戶人家的孩子啊,被欺負了就得忍氣吞聲,被人丢了的東西,撿回來還能繼續用,不像有些人,家裏都帶後山的,大粗金鏈子丢了都不帶回首看一眼的。”
“知道的這麽清楚,調查過?”
話落,男生涼薄的唇畔掀起一絲譏诮的弧度,仿佛在嗤笑她的自作多情。
“呵~”
“呵呵呵~”
月亮看他那副不得了了的神情,不由好笑出聲,“這位大少爺您的戲也太多了吧?要不是當初你小姨拉着我,非要和我說,我根本不care好嗎?”
“還說了什麽?”
月亮佯作不在意的樣子。
“說了那麽多,我哪能記得。”
“就隻記得帶着後山?”
“……”怎麽感覺怪怪的。
“對我的财産這麽感興趣?”
“!”
呸!
月亮轉臉對峙着他,“誰、誰對你的财産感興趣!”
“又結巴了。”
陸景雲水波不興,風雲莫測的笃定神情,就像看透了人心,很容易激怒人。
“什麽結巴了?我生氣的時候也這樣,嗬,我爲什麽要對你的财産感興趣,和我有半毛錢關系嗎?”
“不感興趣爲什麽使欲擒故縱的手段?”
“……”
月亮嘴角抽搐的看着他,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個腦補帝。
藥不能停。
“昨晚爲什麽把我拉入黑名單?”
陸景雲望着她,眼底的扭曲占有欲一閃而過,嗓音忽然變得深沉。
月亮聞言,像占了先機似的,舔着嘴唇挑眉笑,“你說爲什麽?除了……讨厭你,還能爲什麽?”
她一字一頓的說出,面上譏諷的笑容極其刺眼。
就這樣,過了一秒、兩秒、三秒,正當月亮準備轉過臉不和他計較的時候,男生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根本不容她反抗,就将她死死禁锢在了懷裏。
“再說一遍?”
聲音惡狠狠的像一頭随時随地都能撕了人的野獸。
後排,花枝和浩瀚吓了一跳,趕忙站起來給他倆擋着,這好好的怎麽就忽然開起了車,這是在教室啊,禽獸!
監控室那頭,陸啓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面吓了一跳,索性周圍沒有别的人。
經過昨晚的事,原本隻以爲兒子有了心儀暗戀的姑娘,沒想到……
“咳~”
“咳咳~”
“陸景雲你這大混蛋,想鎖我的喉嗎?”
月亮呈後背式被男生鉗進懷裏時,喉嚨被堅硬的手腕緊緊鎖住了,而他又擁的極緊,像要把她吃了似的,根本動彈不得。
“疼~”
她糯糯的小奶音一出來,男生的神智好似都被拉回來了一樣。
——不要急躁,人與人的關系交流中,信任缺失是最難彌補的一種,但是沒有什麽是愛感化不了的,隻要你陪在她身邊,真心對她,總有一天能跨越障礙,走進她的心裏。
陸景雲微微松開了她,垂眸檢查着她的脖子,“沒事吧?”
月亮一陣咳嗽,臉都嗆得通紅,“你丫是不是變态啊?”
一句話落,男生的動作微僵,眼瞳清幽又霸道,“剛才那種話,不許再說第二遍。”
“放心,我不會再和你說話了。”
“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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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風小記者:請問校草大人您的底線是什麽?
一隻鲸魚海底藏:多了,譬如我老婆少看我一眼都不行。
晚上還有一更,可能會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