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細微的開門聲後,他才緩緩轉過臉來,喚了句,“小月,你回來了。”
溫雅清緻的嗓音,帶着點少年獨有的親和力,煦然的像見到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親昵。
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月亮心頭卻湧上千絲萬縷的情感,直沖大腦,嗓子像被太濃的情緒卡住了,甚至說不出來話,有憤怒、有冷笑、有陰戾,更有爆發之前的隐忍。
她不知道是該先質問他爲什麽不請自來,或者是笑他哪來的臉喚她,抑或是直接趕他出去。
可無論她此時有多憤怒,情緒有多昭昭的猙獰在臉上,眼前這個面容與她有三分相似的男生,卻永遠都能保持風平浪靜,謙謙君子的完好面具。
仿佛他永遠都是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溫文爾雅的聖人,而那真正蛇蠍的一面,早已掩藏在歲月裏,隻有她曾真正的領會過,何其殘忍。
“現在——”
“滾出去。”
月亮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的伸手指向門口。
她曾無數次告訴自己,這樣的人,不配她浪費任何憤怒和口水。
“小月,這是我帶給你的禮物。”
男生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迳自拿過書桌上的鋼筆盒,緩緩朝她走來,“你最喜歡的,公爵。”
“我讓你滾出去,你沒聽見啊!”
就像一座臨崩的雪山,在強大的聲波震顫下,開始轟然坍塌,所有的僞裝都無濟于事,總有人會血淋淋的把你傷疤撕開,朝上一點點的撒鹽,讓你知道,那暗無天日的黑色一直都存在,黎明的曙光永遠不可窺觊。
你不配擁有美好,因爲一轉身,背景就是一塊巨大的黑斑。
巨大到足矣将唾手可得的一切都吞噬。
廚房内,月珍聽到這一聲劇烈的呵斥,吓得手裏的刀不禁抖落在了菜闆上,她連圍裙都來不及解,就連忙過來阻攔,“小月,别這麽尖銳……”
“月珍女士,誰允許你讓他進來的?”
月亮轉過臉,面上的表情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月珍心裏咯噔一下,每每當她喊自己的名字,就說明事态嚴重到了極點。
“别怪阿姨,是我自己要來的。”
江逾放下鋼筆,簡潔纖巧的眼鏡後,一雙眸子漆黑卻淡然無波。
“讓他滾,怎麽進來的怎麽滾出去,我們家是是人是狗都能進來了嗎現在?”
月亮嘴角扯出一抹笑,含着清透的嘲諷和侮辱,讓人膽戰心寒。
“小月,你别這樣,江逾他是來請我們去……做客。”
話落,足足頓了有幾秒。
月亮笑的更大聲了。
“做客……哈哈~”
“做客。”
她甚至松開了怔怔拽着的衣襟,有些瘋癫的看着她,眉心緊蹙,眼角漸漸晶瑩,“所以,現在是你準備去了?”
“媽媽,等着和你一起商量。”
“你不要這樣說,直接說你又想要什麽了?LV還是愛馬仕,我買給你,我們不要下賤的去伸手向别人乞讨!”
“小月……”
“請你從我們家,滾出去。”
月亮再次轉過臉,一字一頓的望着他,心中的憎惡和憤怒已經化成有形的紅,染了眼眶,像血一般殷切濃稠。
像一個喪心病狂的冷靜囚徒。
“你不必這麽辛苦。”
江逾望着她的眼睛,定定道。
他一向擅長隐藏自己的情緒,就像個理智到極點的機器人。
“呵~”
“辛苦?都看了吧?”
月亮有些崩潰的抱着頭,繼而保持着克制的微笑走過去,拿起書桌上的遙控器,極速的按鍵讓屏幕上不停的閃爍着各種各種模拟場景和題目。
“這裏有成千上萬個題庫,每個題庫裏有我這三年都做不完的題,可這又怎麽樣,即使我絞盡腦汁,也不會像低人一等的禽獸伸出手。”
“你懂了嗎?”
她揚起臉,一具單薄的身子裏好像蘊藏了極大的能量,堅固的像城牆,那是一種赤裸裸的嘲諷,近在咫尺的宣戰。
“麻煩你回去轉告他,我祝他永遠能穩坐自己的交椅,别還沒等到我長大,就自己倒下來了。”
可在他眼裏,看到的不過是張紙糊起來的堡壘。
一個女孩,堅強的讓人心疼,而她不需要,讓人無計可施。
“小月!”
月珍聽到最後一句,心氣血脈劇烈的起伏着,過來死死拉住他的手,“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你難道想着報複……”
“到現在——”
“你還在維護那個男人。”
“你能不能清醒清醒,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和别的女人兒子多大了!比我都大!你非要被所有人都說成小……”
“你——”
月珍像被她的吼聲激怒了似的,情緒失控,揚手便要打她。
月亮閉上了眼睛,電光間,江逾一把狠狠的扼住了她的手,一貫平靜無痕的眼底此時卻興起了一絲悚人的火光,“你經常打她?”
“關你什麽事!”
月亮奪開了他的手,牢牢将母親護在身後,平靜了好久起伏的胸膛,聲線終于稍稍平穩,“江逾,你爲什麽還要來打擾我們?”
爲什麽……
許久,男生終于有了一絲動容,十幾年來,她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他設想過無數種情況,包括這種,都令他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