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上午接到太監回報持盈殿中的事,他便對她的處理方式多了幾分好奇。
一路尾随,又聽到她在牢獄裏說的那些話,更叫他意外。
再到現在,她适才回眸瞬間,月色清亮,波光潋滟卻都不如她眼底流光叫人心動。
墨月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沉聲道:“你一人所爲?”
“是!陛下若要懲罰,便懲罰臣妾一人吧。”
夏婉婉言畢,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自己怎麽也是個黃花大閨女,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臣妾。”
好在這老公看起來還不錯,她也就勉爲其難了吧。
“朕倒想問問你,爲何如此。”
墨月坐到夏婉婉跟前,她的角度隻看得見他嵌金絲的厚底軟靴,她卻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這……若臣妾說,不過是可憐她,陛下可信?”
“愛妃覺得朕當不當信?”
磁性的嗓音回蕩在耳際,夏婉婉卻想咬人,這男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可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又把皮球踢回來給自己了。
她想了想,覺得夏冬如此行事,多半和這具身體之前的行爲有關,皇帝或許也是這麽認爲。
爲了自己今後日子好過些,夏婉婉覺得而今晚倒也不失一個解釋的好機會。
思及此,她擡頭看向墨月,不卑不亢地道:“臣妾之前行事或許多有偏頗,故而陛下才下旨令臣妾反思,臣妾痛定思痛,已經幡然醒悟。”
“哦?”墨月微微挑眉,眼底卻沒有絲毫相信的表情。
夏婉婉深吸一口氣:“此事雖是臣妾有錯在先,可是陛下隻令臣妾反思并未剝奪臣妾統領六宮之權,莊答應私通外人與之有染已犯了必死之罪,其宮中宮娥首告反被莊答應軟禁甚至虐打,此爲罪二。”
墨月聽着夏婉婉的話,逐漸直起身。
夏婉婉邏輯分明,真真讓他刮目相看。
“綜上所述,臣妾一有處置之權,二則莊答應已是死路一條,她跳湖自盡,也算是自己保全了自己最後的尊嚴。”
墨月微微颔首:“那依你的意思,莊答應犯下死罪,又當如何處理?”
夏婉婉未料到墨月不追究夏冬之事,反而話鋒一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疑惑地看向墨月:“這……”
“皇後不會忘記,私通之罪,罪連三族吧?”
墨月的話讓夏婉婉脊背一涼,她知道所謂三族可不僅僅隻是有血緣關系的,就連族中仆役也無一幸免。
想到自己重生在這裏不過短短一日,已經見到兩個人死去,夏婉婉隻覺得四肢冰涼。
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夏婉婉恨不得立刻完成任務回到男女平等的現實,然而她還沒有完成任務。
夏婉婉在心底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不能夠再一言不發任由人命如草芥般斬了一茬又一茬,何況此時墨月詢問中語調平靜,也許她還有機會……
夏婉婉心底百轉千回,終于道:“陛下,莊答應入宮之前,已然與那書生兩情相悅暗許終身,隻是族中長輩棒打鴛鴦,硬将莊答應送入宮中,這才使得莊答應與人有染。”
“皇後的意思是,朕選秀之過?”墨月冷哼一聲,語調中已然有了幾分不悅。
夏婉婉急忙跪伏在地:“臣妾不敢!臣妾隻是希望陛下體恤莊答應,試問天下女子,誰人不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墨月眼底滿是深長意味,盯着夏婉婉的目光也漸漸軟了下來。
夏婉婉渾然未覺,繼續道:“莊答應芳心已許,自不肯再伺她人,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那依皇後的意思?”
夏婉婉不可置信地看向墨月,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聽進了自己的話。
她眼底不由閃過一抹喜色,被墨月看在眼底,突然覺得心底微微的一甜。
“求陛下開恩,對外宣稱莊答應因病而亡,賜其死後哀榮,準其屍身回鄉。”夏婉婉一個頭磕在地上。
莊答應啊莊答應,我唯一能爲你做的,也就這些了。
夏婉婉屏息靜氣,等待着墨月的反應,然而,對面的人不置一詞,沉默的氣氛壓迫得她快要窒息。
直到此刻,夏婉婉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是有多大逆不道。
封建社會,男尊女卑,而不管什麽時代,男人最忌諱的就是被戴綠帽,更何況墨月還是皇帝。
給皇帝戴綠帽?夏婉婉想想都覺得比炒股還驚險。
就在夏婉婉以爲墨月必定要爆發雷霆之怒時,她的眼前卻忽然遞出一隻手來。
手指修長,指甲光潔,掌紋如此清晰,夏婉婉忍不住想,真好命!
“起來吧。”
墨月的聲音再度響起,夏婉婉急忙收斂心神,暗恨自己神經大條,居然還在看墨月的掌紋!
“朕準奏了!莊答應的事,便按着你的意思辦吧。”
夏婉婉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剛要起身,可跪得久了兩腿發麻,她哎喲一聲就歪向一旁。
墨月想都沒想,伸手一勾已将夏婉婉攬入懷中,淡淡然的茉莉香氣撲面而來,墨月内心仿佛被激起千層浪,那波浪一點點蕩開去,隻讓他的心都禁不住軟了幾分。
“陛,陛下……”
直到夏婉婉再度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平生第一次,墨月失态了,他咳嗽一聲重新端坐下來。
夏婉婉卻沒有注意到墨月的尴尬,隻是道:“陛下雅量,能夠寬恕莊答應的罪過,想必那宮娥……”
夏婉婉小心翼翼地擡眼,長長睫毛在月色下撲閃如蝴蝶。
墨月隻覺心情大好,揮手道:“行了,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你那個宮女,都照你的意思辦。”
夏婉婉喜形于色,躬身謝恩的瞬間,隻聽見系統叮的一聲:你有新的留言請查收。
夏婉婉心底一動,留言自動播放:夏婉婉加油啊!我是你的粉絲。
夏婉婉打破萬惡的封建社會就靠你了!将女權運動堅持到底!
夏婉婉心中一點點的暖意升騰而起,唇角禁不住挂起笑意。
墨月看着這樣的夏婉婉,隻覺得月色下的她越發溫婉可人,那真誠得毫不掩飾的笑意,讓他這深宮裏都多了一份難得的人情味。
天殺的!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然而耳邊不停的人氣增加提醒又讓她有些高興。
果然都是群無肉不歡的人!
半晌,墨月才松開夏婉婉,她捂着幾乎快要窒息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直愣愣地瞪着墨月,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幾個洞。
這個色狼!
墨月心情大好,伸手就要攬夏婉婉的腰肢。
可夏婉婉卻不肯讓他如願,一閃身躲開,躬身道:“陛下日理萬機,現下時間已晚,陛下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
墨月眉角一挑,整個後宮的女人都巴不得自己宿在她們那裏,這夏婉婉倒是又叫他意外了一次。
“朕今日偏要宿在愛妃這,又當如何?”
夏婉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還又當如何,這天下都是你的,你愛去哪兒誰又能說什麽?
可想到這孤男寡女的一夜……
夏婉婉臉就忍不住紅了起來,她不勝嬌羞的模樣,帶着一股青澀,越發牽動人心。
墨月覺得這樣的夏婉婉,真的一點兒也不像他記憶中的模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緩緩起身道:“如此,朕今夜便宿在持盈殿了。”
“臣妾遵旨。”
夏婉婉不情不願地應道,心裏卻已經在琢磨着之前在跆拳道老師那兒學的防狼十二招有幾招能派得上用處。
倆人一同相攜着出了涼亭,夏婉婉猛的看見不遠處一盞燈籠快速朝自己方向奔來,不過片刻那人已經跪在墨月腳邊。
“啓奏陛下,秦王請求觐見。”
秦王是墨月的小叔,也就是先帝的兄弟。
先帝仁慈,對衆兄弟也是極好,給了封地和世襲的王位,如今倒有些尾大不掉之勢。
夏婉婉看着墨月冷肅的臉,突然想起吳三桂。
或許,墨月也和小康熙一樣,起了削蕃之心?
“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讓王爺明日早朝再奏。”墨月思索片刻,依舊牽住夏婉婉的手往持盈殿去。
“陛下,奴才這麽說了,可王爺說,天下蒼生爲重,此事事關重大,陛下今夜若是不見,他便在宮門前跪一夜。”
奴才話音未落,夏婉婉就感覺到一股冷意從墨月身上散發出來。
她近在咫尺,首當其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也難怪墨月生氣,這王爺開口閉口天下蒼生,搞得墨月不見他就好像不顧天下蒼生一樣,更何況,他還敢威脅皇帝,他當墨月是好欺負的?當他這皇帝是沒臉沒皮的?
再說了,墨月是吃素的嗎?
夏婉婉側目,看見墨月冷肅的側顔殺,用力搖了搖頭,很顯然不是。
就在這一刹,夏婉婉忽然靈光一閃。
莊答應、小宮娥、墨月、不吃素……
一連串的事件聯系起來,她猛的看向墨月,醒悟過來,莊答應的事自己是上了墨月的當了!
誠如她所想,墨月是一國之主,最忌諱的就是戴綠帽子,雖然他忌諱,可事情發生了,他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宣告天下。
所以,莊答應的三族必定不會被處理,否則豈非他墨月敲鑼打鼓告訴大家他被綠了?
而自己,居然就這麽上當了,還絞盡腦汁的爲莊答應開脫。
夏婉婉扶額,真是人心險惡啊!
她看着墨月的腳尖,忽然生了一種本姑娘不好過,你也别想好過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擡起頭來:“陛下,您當以天下蒼生爲重,更何況王爺年邁,更不能久跪,不如陛下便召見王爺,也免得臣妾背負上紅顔禍水的名号。”
夏婉婉笑得算計,墨月眉角一挑,随即也微微一笑:“皇後說得極是,王爺深夜前來想必是極爲重要之事,便請皇後随朕一同召見王爺吧。”
想到任務,想到直播皇帝和臣子互掐的人氣值,夏婉婉一咬牙,擡頭嬌媚一笑:“那臣妾便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