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或許是因爲蠱毒的作用,他人已經昏了過去,嘴角兀自有鮮血滴落。
看到他已經失去了知覺,蕭譽終于再度伸手,握緊了蘇遙的手腕,而她手腕傷處的血流速度,也因此略微放緩了些。
撕下裏衣的一角爲她紮住傷口,他眸中難掩心疼:“他已經昏過去了,你不要再這樣。”
他雖然不明白,蘇遙爲什麽要把自己的鮮血喂給元承昊,但她眼底的傷痛卻是明明白白做不了假的,她痛一分,他的心口就更要痛上十分。
元承昊這麽突然一倒,禦林軍和宮中侍衛可謂是群龍無首,一時間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們剛才接到的最後一個命令,就是元承昊下令放人,所以,他們手中盡管還握着武器,但卻遲遲沒有再對蕭譽動手。
事實上,他們這會兒就算是想動手,也沒有機會了。
因爲宮門處已經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一隊隊穿着玄色鐵甲的士兵已經出現在了皇宮裏,從铠甲上的徽記判斷,他們都是來自于北關和西關的守軍。
而當先一騎上面端坐着的将軍,銀甲金盔,赫然正是林逸雲。
皇宮裏的一幹人等都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本應該在邊關駐守的軍隊,怎麽就有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了這裏。
剛才最後被元承昊指定出來要和蕭譽對戰的瘦小武将皺了皺眉,立刻指着林逸雲喝問道:“林逸雲,你不好好在邊關抗敵,跑到京城裏來搗什麽亂?”
他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無疑是有點嘩衆取寵的意味。
顯然,在元承昊昏迷後,他手下還有一些有野心的人,想要趁着這個機會出頭。
這個瘦小男人,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看他的官服,品階顯然比林逸雲要低許多,但現在他卻用這樣毫不客氣口吻去指責他,态度十分令人不快。
隻是,他忽略了一點,現在林逸雲手中有大軍在握,而他們一方,隻有禦林軍和宮中侍衛而已。
更何況,林逸雲現在沖進皇宮,還有個最好的理由。“有人意圖謀害陛下,身爲臣子的,當然應該回宮護駕。”他語聲朗朗,如他平常對人的态度一般光風霁月,僅憑話語就能讓很多大臣信服,就算有人還心存異念,眼下面對着他的炯炯目光,也不敢站出來
公然指責了。
隻有那個嘩衆取寵的瘦小男人還不甘心,竟然越俎代庖,指着他們的方向對禦林軍道:“他們是叛軍,快把他們抓起來!”
禦林軍們互相看看,一時間不知道該聽誰的。
他們之所以會聽從元承昊的調度,是因爲他手中持有皇帝密令,但是現在,元承昊已經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他們又要聽誰的号令?
“你們還等什麽,快抓叛軍啊!”瘦小男人急了,上蹿下跳地吼道。
他那一揮手指過的範圍,當然是連蕭譽和蘇遙他們都包括在内了。
剛才一直專注于給蘇遙包紮傷口的蕭譽冷冷擡眸,目光穿越了長長的距離,如閃電般瞪了那男人一眼,後者立刻有些心虛,還差點踉跄了一步。
周圍發生的這一切,蘇遙都沒有注意到,她茫然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元承昊的臉上。
現在,因爲臉色的緣故,他容貌中的陰暗氣質,體現得比平常還要明顯。
雖然陰暗,但仍然難掩他五官的精緻,作爲一個男人,生有這樣的容貌,已經是精緻近妖了。
其實仔細看看,他和蕭譽還是很有幾分相似的,隻不過蕭譽經曆了邊關風沙的磨砺,神情中呈現出的更多是堅毅,而非陰暗而已。
蘇遙不禁想起了,當初在青樓時,那個突然出現的翩翩公子,分明是錦袍玉帶,行事之間卻帶了陰狠的風格,一出手就要了一個大漢的手臂。
那個時候的元承昊,活得肆意張揚,靖陽侯之名,在京城無人不知。
世人都隻看到他外在的華麗,卻不知道這樣一個人背後,有過怎樣的經曆。
就連蘇遙自己,在聽說了他幼年時的那段經曆時,雖有同情,但也幾乎是立刻做出了要遠離他的決定。
現在想想,她自己真的是一個很可惡的女人。
林逸雲的情意,她故作不知,就那麽混混沌沌地忽悠過去了,好在林逸雲本身是個還算粗豪的漢子,而且志在家國,并沒有把這種小兒女的事放在心上糾結太久。
但是元承昊,他是和林逸雲完全不同的人。
在對感情的表達上,元承昊一貫直接,隻不過從前蘇遙都覺得他是另有目的,并且一直在用這個借口反複催眠自己。
然而事實證明,是她一直在枉做小人。
如果他真的是另有目的的話,又何須爲了她不惜得罪皇帝?
身爲皇帝選中了的兒子,他本來有機會順理成章地接手王位的,雖然他的皇子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有了皇帝的支持,這條路雖然會有困難,但也不至于會像現在這樣。
在從前的那麽多年裏,元承昊一直是和皇帝保持着比較友好的關系,而在她出現後,他們才逐步開始撕破了臉,最後釀成了他親手謀劃弑父的悲劇。
事到如今,蘇遙再也沒辦法用那個借口來蒙騙自己了。
尤其是看着昔日那個張狂不羁的元承昊,如今臉色慘淡地躺在她懷中。
她隻不過是偶然闖入這個世界的一個靈魂體而已,有什麽資格赢得這樣的傾心?
不僅是元承昊,還有蕭譽,她現在都覺得,自己是在拖累他們。
有人從她懷中扶開了元承昊,同時有一雙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整個人也從地上扶了起來。
在地上坐了太久,她的雙腿已然發麻,起身的時候,眼前也是一陣發黑。
視線變黑之前,她恍惚間看到了蕭譽的眼睛。
那雙狹長而幽深的眼睛裏,此刻寫滿了關切二字。
而在這種情況下,這種關切的重量,她承受不起。
所以,幾乎是在被扶着站起來的瞬間,蘇遙的意識就堕入到了黑暗中。
現在,似乎隻有昏迷這種方式,才能幫助她面對一個自己不敢去面對的現實。
盡管她自以爲是地去做了很多事,然而,她卻總是在給身邊的人帶來災禍。
而且,越是靠近她的人,似乎就被連累得越慘。
她從來都不是救世主,而是災星,一顆誤墜入這個時空的災星……
蘇遙是第一次覺得,如此不想醒來。
想用這種方式去逃避現實,如果能這樣昏睡一段時間,然後就回到了現代,那該有多好?
就把這裏發生的一切,當做是一個較長的夢境。
把出現在夢境裏的這些人,當做是隻有自己知道的回憶。
這是蘇遙内心深處的逃避想法,所以,她昏睡了很久,久到讓蕭譽急不可耐地催問了辰墨好多次,而且情緒一次比一次激動。
面對着一頭将要發怒的獅子,辰墨覺得好生郁悶,還好生無辜。
“大哥,她的身體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拜托,他好歹也是個神醫好吧,就算是一個江湖郎中,也能判斷出這一點!
“她之前流了很多血。”蕭譽銳利的目光緊盯着他,步步緊逼。
辰墨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就那麽點兒血,最多也就半碗,這在蕭譽口中怎麽就變成了“很多”了?
這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話,已經不足以說明蕭譽的瘋狂程度了。
這簡直就是在情人眼裏,一個蚊子叮的傷口,也能被他誇張成慘絕人寰了。
“那她爲什麽還不醒?”蕭譽還是這一句老生常談,立刻就讓辰墨欲哭無淚了。
“我……我怎麽知道啊……”
能做的他都做了,蘇遙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也上了藥,而他也針對她的昏迷進行了施針,但她就是不願意睜開眼睛,那他還有什麽辦法?
但是,面對着蕭譽咄咄逼人的目光,他覺得自己要是再說不出個辦法來,可能就會被他用眼神給五馬分屍了。
所以,他顫聲開了口:“要不,你潑她盆冷水試試?”
施針不行,那這種刺激方式估計行了吧?再說,他也隻是建議一下而已。
但是,蕭譽的眼神立刻就變得能殺人了。
辰墨簡直是叫苦不疊,早知道趕來之後遇到的都是麻煩事,他還不如直接回他的藥師谷去呢!
這蘇遙一直昏睡不醒,任他用盡各種方法也是枉然,隔壁還躺着一個同樣棘手的元承昊。
蠱毒是姬尚那家夥的強項,他現在連蠱蟲的種類都辨别不出,更别提是想出解決方法了,但是關于這一點,蕭譽顯然不能理解他。
因爲在蕭譽看來,之前蘇遙也曾中過蠱毒,不是什麽事情都沒有嗎?
這一點,辰墨自己也弄不明白。
他自己都還沒弄清楚的事,又怎麽解釋給蕭譽聽呢?
他還弄不明白的是,之前還吃醋吃得一塌糊塗的晉王殿下,怎麽就突然轉了性子了,連救情敵也救的這麽不遺餘力?咳咳,這個世界,他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