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夜涼趕回大燕,從西關入關會更近,至少能提前五天的路程,而繞路繞到北關,不僅在路途上遇到的艱難要多一些,而且時間也耽擱得更久了。
蕭譽之所以會選擇這條路,除了要迷惑夜涼追兵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隻不過,那個原因,他不僅不能告訴蘇遙,就連他自己,也了解的并不多。
早在他剛到夜涼的時候,留在西關的下屬就飛鴿傳書,說是京城似有異動。
當時他必須要留在夜涼救蘇遙,所以根本不能趕回大燕,隻能叮囑留在西關和京城的部下,繼續留意京城的動向。
原本,京城有異動這件事,并不是什麽出人意料的事。
圍繞儲位之争,京城中各方勢力一直都不安生,尤其是最近的這一年來,因爲皇帝年事漸高,幾位皇子争奪得更爲激烈。
所以,一開始收到這個消息時,蕭譽并沒有太過在意。
皇後和大皇子一直将儲位看作囊中之物,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但事實上,二皇子蕭俊表面上看來碌碌無爲,實際上也有着同樣的野心。
而蕭譽兩兄弟,雖然對那個皇位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既然身爲皇子,也就注定了難以獨善其身,朝中難免會有臣子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這樣的一個京城,想要太太平平地沒有異動,那才是奇怪呢。
隻是,夜涼那邊的事情還沒有一個了結,更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
之所以說有更奇怪的事情,是因爲在接到了那一封密報之後,就再也沒有接到過其他信件了。
沒有消息,并不是什麽好消息,恰恰相反,這代表着可能發生了最可怕的事。
蕭譽對于自己的部下很有了解,就算是京城現在一切平安,他們也應該要事無巨細一應彙報,現在突然斷了聯系……
這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京城出了事,西關也出了事。
能在頃刻之間同時控制京城和西關,不讓一點消息傳出,那幕後之人的手段,也真是夠凜厲的了。
而他命樂白寫信去京城,晉王府也沒有傳出任何回音,弟弟蕭睿那邊也沒有絲毫音信傳來,整個京城就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
這種情形,是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
蕭譽早已看得明白,戰場上無數次出生入死,卻不及京城中殺人不見血的鬥争可怕。
所以,在回來的時候,蕭譽已經做出了決定。
這一次,他要自己回京城去。
至于蘇遙,把她留在哪裏,他其實都無法放心,隻是相較權衡之下,覺得林逸雲還算是個合适的托付人選,勉強……算是合适吧。
蕭譽正出神間,已經看到了北關高大的城牆。
城樓上的守兵早就發現了他們,因此蕭譽一行人才剛到城下,高大的城門已經打開,林逸雲親率一隊守兵迎了出來。
蘇遙已經歡快地跳下了馬,沖着他們跑了過去。
看着她那個着急勁兒,蕭譽的眸光微微一緊,心口也像是被什麽給揪緊了似的,微微有些發酸。
“見到林逸雲就這麽開心麽?”他低聲道,音量隻有離自己最近的樂白能聽得見。
其實,大白也聽見了他的話,隻不過身爲神獸,總該有做神獸的傲氣,所以它隻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做出了一種類似于嗤之以鼻的表情來。
哼,醋壇子!
雖然是自己決定把蘇遙帶到北關來的,但現在看到她歡天喜地跑過去的模樣,蕭譽難免心裏吃醋,幾乎就要在沖動之下跳下馬,把她給拉回來了。
看着笑容燦爛的蘇遙,林逸雲一時間也有些愕然,但還是本能地伸出了手,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抱住她。
在他眼裏,看到的蘇遙并非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多年前那個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小女孩,有着圓圓的臉和眼睛,奮力邁着小短腿向自己跑過來。
然而,眼前的幻象一閃即逝,蘇遙幾乎已經到了他面前,卻愣是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秦大俠,這麽瞪着眼睛幹嗎,不認識我了?”蘇遙在秦婉柔肩膀上拍了一把,兩個人立刻勾肩搭背起來。
看到蘇遙并沒有一頭紮進林逸雲的懷抱,而是和秦婉柔叙起了舊,蕭譽暗暗松了口氣。
而林逸雲已經伸出的手,就這麽僵硬地落了回來。
在失落的怅惘之餘,林逸雲心裏反而突然有了種釋然的感覺。
其實這樣也好,他本來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永遠把蘇遙當做妹妹來看待的。
其實,他們本來也就應該是兄妹,她是沈姑姑的女兒,而他自小就在沈家長大。
想到這裏,林逸雲溫和一笑:“阿遙,趕路趕餓了吧,飯食已經準備好了,快進去吧,别在這裏吹風了。”
這裏雖然比夜涼要暖和一些,但始終還是春寒料峭,蘇遙這一路上忙于趕路,覺得自己的臉皮都快要被冷風給吹裂了,于是立刻就欣然同意。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蕭譽并沒有和她一起吃飯,而是叫了林逸雲出去說話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蘇遙總覺得,越是臨近大燕,蕭譽的表現就越是古怪。
尤其是現在,她覺得蕭譽和林逸雲,好像是在暗地裏地謀劃着什麽一樣。
而且,蘇遙覺得,他們的密謀一定會和自己有關系。
她沖着正在埋頭吃飯的秦婉柔噓了一聲,等對方擡起頭來後,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能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秦婉柔顯然沒有她那麽敏感,因此隻是用力咽下了嘴裏的飯,不解道:“想知道,待會兒等他們進來直接問不就行了?”
蘇遙立刻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聲音小點兒。
“萬一他們不說實話呢,還是自己聽來的比較真。”蘇遙沖她眨眨眼睛,還撒嬌般扯了扯秦婉柔的衣袖。
說實在的,要真是面對個男人,她還真撒不起來這嬌。
也就是面對秦婉柔是個例外了,誰讓她既有男人一樣的外表和性格,實際上又是個姑娘呢。
“再說了,我武功那麽差,連三腳貓都算不上,”蘇遙咧嘴一笑,“哪兒像秦大俠你,武功高強,我敢打包票,你去偷聽,那倆男人肯定發現不了,是不是啊?”
還别說,她這一套秦婉柔還真吃,大概是平常拿自個兒當男人當習慣了,所以一來抵抗不住她撒嬌,而來又被她奉承了一通,再不幹點兒實事自己心裏都過意不去了。
所以,抹了抹嘴唇後,秦婉柔便貓着腰出去了,留下蘇遙在屋裏緊張地等待着結果。
仔細想想,這幾天來蕭譽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這絕對不對勁。
可是,他們人都已經回來了,蕭譽還在擔心什麽呢?
難道……是京城裏又出了什麽事?
蘇遙越想越是心神不甯,大白好像也發現了她的焦躁似的,特意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想讓她寬寬心。
無意識地摸了摸大白的頭,蘇遙咬緊了嘴唇。
正在心神不定時,秦婉柔已經回來了。
隻不過她回來的時候,并沒有像之前去偷聽時那樣是貓着腰的,而是直接跑了回來,臉上的表情甚至還有些着急。
秦婉柔雖然平常做事莽撞了些,但見過的大風大浪也不少,按理說不會被一般小事弄得這麽慌張。
所以,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蘇遙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把桌子都險些撞翻。
“怎麽了?”她急切問道。
秦婉柔的大嗓門一下子就響了起來:“我是想去聽他們說話來着,但隻聽見兩句,他就走了。”
蘇遙的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走了,誰走了?”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這北關本來就是林逸雲要駐守的地方,沒有敵情或者皇命調動,他是不能擅自離開的。
所以,走的那個人,一定就是蕭譽了。
心髒就像是被一隻冰涼的大手給攥住了,蘇遙想也沒想,就往門外跑去。
因爲太慌張的緣故,她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一頭撞到對面的牆上,幸好大白及時趕過來,擋在了她前面。
一頭撞在了大白身上,蘇遙混亂的腦子也清醒了點兒。
她回身一把抓住秦婉柔:“那你說,你聽見的兩句是什麽?”
蕭譽和秦婉柔沒打過什麽交道,所以他走不走,不至于會讓秦婉柔慌張,那麽,一定是她聽到的話還有不妥了。
“我……我隻聽見他們說,皇上已經很久沒上朝,京城裏要大亂了!”
“大亂……”蘇遙下意識地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心亂如麻。
大亂,究竟怎樣才是大亂?單憑着這兩句話,她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秦婉柔已經擔心地問道:“你說,京城裏……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蘇遙明白,秦婉柔一直是以報效國家爲己任的,所以聽到了這樣的消息,才會如此慌張。
但是現在,她連自己心裏的疑問都弄不清楚,當然更不可能去解答秦婉柔的問題。
能讓蕭譽也認爲是大亂的事,一定很嚴重。
其實她并不關心皇帝老兒怎麽樣,但是,一旦皇帝出了事,接下來的皇位之争就會進入白熱化,所有人都會被席卷進去,甚至包括現在駐守在邊關的林逸雲,而身爲皇子的蕭譽,就更加無法幸免了。
抿了抿唇後,她突然擡起眸子,堅定地看着秦婉柔:“你,敢不敢幫我離開這裏回京城,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略微停頓一下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想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了。”
蕭譽既然把她留在這裏自己走了,一定是和林逸雲商量好了。
既然如此,沒有秦婉柔的幫助,她可能連一步都走不出北關。
然而,那個京城,她是一定要回去的。隻因爲,蕭譽要去的地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