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意識地掠過高台下方的某個方向,在那裏,樂白已經帶着手下埋伏好了。
哪怕是硬闖,他今天也要帶走蘇遙。
這次他帶來的,是自己麾下最精銳的戰士,足以以一當十。
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做的最爲自私的一次。
從前帶領兄弟們出生入死,隻是爲了保衛大燕疆土,守護一朝百姓,但是這一次,他千裏迢迢地帶他們來,隻是爲了奪回自己的妻子。
或許,人的一生中,總歸要爲自己自私一次。
如果不是遇到了蘇遙,他恐怕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終其一生也不知道,什麽才是生死難忘的感情。
蕭譽站在高台上兀自出神時,蘇遙已經被姬尚帶到了密室的石門前。
那裏依舊還是她上次看到的場景,石鑄的獸頭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猙獰。
一想到待會兒自己就要和這頭怪獸面對面,還要按照姬尚所說的那樣,去“馴服”這頭怪獸,蘇遙現在就覺得頭大。
萬一那頭怪獸發了狂,她該怎麽辦啊?
現在,心裏忐忑的不止是蘇遙一個人而已,還有姬尚。
自從種在她身上的蠱毒失效後,他就覺得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他之所以要給蘇遙下蠱毒,一來是爲了将來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控制她,二來也是爲了完成自己的計劃。
那種蠱毒的另外一種作用,就是可以打開這道石門,隻不過是暫時的,就像蘇錦的血上次起的作用一樣。
那條蠱蛇,其實隻有幻化出相同容貌的功能。
那次的工序,他就是要把蘇遙身上的一部分血引到蘇錦身上,讓她的血也暫時擁有打開這道密室大門的力量,然後才好騙當時的夜涼國君進去。
畢竟從蘇遙身上取的血是少量的,所以維持的時間也不長,夜涼國君剛進去不久,石門就再次關閉,把他關在了裏面。
而蘇遙身上的血,已經被蠱蟲所占據,所以她的血打開石門的時間,會相應的長一些。
姬尚需要做的,隻是在門外焚燒一種藥膏,把裏面那頭神獸引出來。
他精心配制的藥膏,可以暫時蒙蔽神獸的神智,讓它暫時服從。
時間不需要很長,隻要讓蘇遙拉着神獸去高台上面轉一圈,就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她是夜氏一族的後人了。
這樣,姬尚的整個計劃就算是完成了。
女皇登基,夜涼國的一切權力,事實上卻會掌握在姬尚他自己的手中。
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權力!
雖然僅僅是一個夜涼國,還不足以讓他享受那種至高無上的滋味,但長此以往,他一定可以把這整個天下都抓到自己手中!
原本這一切都被計劃好了,隻要用神獸取信于夜涼的文武百官和所有百姓就可以。
但是現在,因爲蘇遙身上蠱毒的失效,姬尚對于這一切,反而覺得不确定了。
萬一,在最後的這個環節裏,也出了岔子該怎麽辦?
剛才拉着蘇遙走下地道的滿腔急切早已消失不見,姬尚的臉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顯得陰晴不定,眸底的神情也顯得異常凝重。
蘇遙受不了這種沉默的尴尬,皺眉道:“到底該怎麽做,你倒是說啊!”
早也是死,晚也是死,還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反正蘇遙是不願意在這氣悶的地底,繼續和姬尚這厮大眼瞪小眼下去了。
她的催促,反而讓姬尚下了決心。
他一語不發地走上前去,拉起蘇遙的左手,舉到了門上那個獸頭雕像張開的大嘴中央。
另外一隻手抓住了衣袋裏準備好的藥膏之後,姬尚一橫心,便把蘇遙的指尖湊到了雕像鋒利的牙齒上。
白森森的長牙立刻刺破了她柔嫩的肌膚,染上了殷紅血色。
像上次一樣,牙齒沾上血的瞬間,石門便開始往兩邊軋軋開啓。
而姬尚已經拉着蘇遙後退一步,同時把備好的藥膏放在地上,從旁邊的石壁上取下火把,點燃了那黑漆漆一團的藥膏。
藥膏被點燃時,立刻飄出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蘇遙也不知道那玩意兒有沒有毒,所以謹慎地後退了兩步,還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但凡是姬尚掏出來的東西,肯定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知道裏面的怪獸聞到這種奇怪味道後,會作出什麽反應。
蘇遙暗搓搓地想到,最好是獸性大發,把姬尚這個神經病給一口吞了。
不知道怪獸的胃口大不大,最好是吃了一個就能吃飽了,别再打她的主意了。
雖然覺得一個人就夠吃了,但蘇遙還是謹慎地往暗道的方向挪了挪身子,管它會發生什麽情況呢,先占據有利的地理位置,一會兒逃跑也容易啊!
蕭譽就在上面,隻要能見到他,她就什麽都不擔心了。
蘇遙在這裏胡思亂想的工夫,石門已經開得挺大了,門裏一開始和上回看到的一樣,有着隐約的光亮,似乎是長明燈發出來的。
然後,在她的注視下,光亮逐漸被陰影擋住了。
從陰影的面積來看,那家夥的個頭還着實不小,差不多跟頭小牛犢一樣。
蘇遙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個所謂的夜涼神獸緩緩從石門中走出來。
當它真正站在面前的時候,蘇遙才發現,它的個頭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簡直就像頭水牛一樣。
随着它越來越靠近,蘇遙的眼睛也越睜越大。
之前在石門上看到的那個獸頭雕像,其猙獰程度令人發指,但是現在看到了這頭神獸本尊,蘇遙竟覺得,這家夥也挺……挺可愛的嘛!
主要是因爲,那獸頭比較骨感,而現在眼前的這一頭,身上卻披着厚厚長長的毛,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大号的金毛狗一樣,看着就讓人覺得心裏一暖。
而且,那張猙獰的臉,在覆蓋上了長毛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麽猙獰的地方了。
要不是怪獸嘴邊還有點兒血迹,在幹涸的血上面還沾着一片似曾相識的衣服碎片,蘇遙心裏就一點兒不适的感覺都沒有了。
雖然火把的光不太明亮,但蘇遙已經能看出,那片衣服和自己身上穿的這件,是一樣的材料。
要不是被血給污了,說不準還能看到上面暗金絲線的閃光。
很明顯,那位從前的夜涼國君,已經葬身于夜涼神獸的腹中了。
對于一個作惡多端,滅了皇室正統一族的人來說,這樣的結果,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所以,蘇遙對于這頭從大門裏走出的“神獸”,是一點兒厭惡的感覺都沒有,隻不過是被它的個頭和體型給震撼到了一點兒。
神獸走到地上那片燃着的藥膏前面,低下頭抽了抽鼻子,看上去好像挺喜歡那個味道的。
姬尚眼睛一亮,臉色好看了許多。
之前諸事不順,現在最關鍵的這一件事,總算是順利進行着,讓他心裏也有點寬慰。
事不宜遲,他立刻回頭對蘇遙喊道:“這藥能持續的時間有限,快點帶它上去,隻要能毫發無傷地帶着它在台子上走一圈,讓他們都看到就行。”
他是這麽說了,但蘇遙還有點兒猶豫,腳步遲遲沒敢挪動。
這麽大的家夥,又是個吃肉的主兒,萬一那藥效突然過了,它狂性大發該怎麽辦?
蘇遙還在那裏猶豫,但神獸可是一點兒沒猶豫,忽然就邁開腿向她走過來。
姬尚的臉色之前才剛和緩了點兒,現在就又立刻沉了下來。
按道理來說,這神獸雖然會暫時收斂獸性,但……也不至于就這麽直沖沖地奔了蘇遙去啊?他自己身上有特殊的熏香,可以讓神獸不會察覺他的存在,但蘇遙卻沒有。
難道,是神獸嗅出了不同尋常的血味兒?
姬尚心中一緊,下意識地跟着往蘇遙的方向走去,預備好了在關鍵時刻出手相救。
爲了完成他的計劃,蘇遙現在絕對不能死。
但是,就算她不死,要是沒辦法帶着神獸上去轉一圈兒,他的計劃也是同樣失敗。
姬尚還在想着這些問題,神獸卻突然加快了速度,沖到了蘇遙面前。
看到那麽個大家夥突然撲過來,蘇遙下意識地想要後退,無奈身後就是往上走的台階,她退了一步,反而把自己給絆倒了,直接跌坐在了台階上。
她掙紮着正想起身,巨獸的爪子卻已經按上了她的肩膀,把她重新給撲倒了。
這感覺,就和前世裏,旺财總是撲她來鬧着玩兒一樣。
隻不過,眼前這家夥的噸位,可不是苗條的旺财能比的了。
蘇遙覺得自己差點被這一撲給壓得三魂出竅,眼前登時一黑。
有什麽東西歡快地在臉上舔了起來,還帶着濕漉漉的口水。
蘇遙被它舔得睜不開眼睛,心道這夜涼人供奉的神獸,怎麽還有這麽個狗脾氣?
這可确确實實是狗脾氣,和前世裏她養的那條旺财,也就差不多了。
還是說……這神獸其實就是條狗?隻是不知道吃了啥變異的玩意兒,長成了這副體格了?
雖然被壓得夠嗆,但蘇遙的一顆心算是放回了肚子裏。
看來,這神獸是沒打算拿她當點心了。
反正小狗都是這樣的,一旦喜歡某個人,就會又撲又蹭又舔的,反正不會下嘴咬。
“好了好了,”再壓下去真的會斷氣,蘇遙也顧不得這神獸聽不聽得懂人話了,下意識地開口說道,“快跟我上去吧,你真要壓死我了!”
她隻是随口說了一句,誰知道這神獸就像是能聽懂人話似的,立刻就放開了她。看到這一幕,姬尚眸底的陰霾就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