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答應去問問老闆的意思之後,掌櫃的爲了保險起見,又多問了一句。
“不知道王爺找我們老闆有什麽事,小人也好跟老闆說。”
蕭譽眼睛一眯,目光陡然變得森寒起來:“本王懷疑他和一樁徇私舞弊的案子有關,所以,這次是特意來向他問個清楚的。”
這回,蘇遙是真被嗆到了。
這家夥也太過分了吧,每次都在她要喝茶的時候冒出些驚人的話來。害得她總是被嗆住。
拜托,雖然他們是爲了蘇恩宏疑似受賄的事兒來的,但就這麽把實話說出來真的好嗎?難道他就不怕打草驚蛇,讓那些人有機會毀滅證據嗎?
這男人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至少蘇遙認爲,以自己的智商是理解不了了。
受到驚吓的不隻她一個人,至少那個掌櫃的,在聽到自家老闆和一樁案子有關時,臉立刻都綠了,整個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蕭譽不耐煩地一挑眉,眸光凜厲:“還不快去找你們老闆?”
掌櫃的這才如夢方醒,就像是被一道炸雷劈到了頭頂似的,連話都沒說出來一句,就轉身跑了,跑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
原本堆在櫃台上的幾匹布都被他不小心帶了下來,花花綠綠地攤了一地。
店裏的夥計們看到一向穩重的掌櫃這麽個跑法,忍不住都笑了。
在一片哄笑聲的遮掩下,蘇遙忍不住湊到了蕭譽旁邊,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到底想幹嗎?”
蕭譽沖她眨眨眼睛,薄唇微勾,吐出兩個可惡的字眼來:“你猜?”
蘇遙頓覺,問他就是白問。
這個可惡的男人,什麽時候好好和她說過話?
她抿了抿唇,臉頰氣得鼓鼓的。
看到她生氣的樣子,蕭譽嘴角的弧度反而更彎了,深邃眼底也藏了笑意。
真是越看越可惡……蘇遙用力一甩頭,甩起來的長發狠狠掃過了他的臉。
發絲掃過臉龐,有點癢癢的感覺,蕭譽的眉眼反而笑得更彎了。
這丫頭狂起來簡直能氣死人,但大部分時候,她還像是個小孩子一樣,不管是行爲還是表情都像。
當都錦齋的老闆從後面出來時,蕭譽臉上的笑意才倏然收斂,換上了冷漠的表情。
蘇遙本來想頭也不回地走的,但見那個老闆終于出現了,終于還是沒扛過自己的好奇心,非常掉面兒地又轉了回來。
算了,丢臉就丢臉吧,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丢着丢着就習慣了。
不過,這個老闆……看上去怎麽那麽别扭啊?
蘇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轉了轉,把這個老闆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
沒錯,這衣服穿的是挺華麗的,一看就是上好的錦緞,腰帶中間是白玉帶扣,色澤和雕工一看就不俗。腰帶旁邊還挂着碧玉佩和刺繡精緻的荷包,一看就是有錢人。
隻是……還是不對勁。
蘇遙敏銳地發現,這人衣服是穿的華麗沒錯,但肩膀的位置卻稍微有點靠下,不是那麽合身。
錦袍的下擺嘛,也略微長了一點。
他又不是女人,袍子下擺沒必要完全蓋過鞋子,而是應該把靴子露出來一些才對。
可是眼前這人的衣袍下擺,卻已經蓋到了靴尖上,這就不對勁了。
很明顯,他的這件衣服并不合身。
再接着往下推論,蘇遙敢打賭,這人并不是都錦齋真正的老闆。
原因很簡單,堂堂都錦齋的老闆,本身就是賣衣料的,對于穿着應該很注重才對,怎麽可能會穿不合身的衣服。
細想一想,很有可能是都錦齋的老闆不敢出來,所以随便找了個人,讓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出來冒充。
畢竟,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光是憑這一身華麗的衣服裝飾,他自稱是都錦齋的老闆,估計也沒幾個人會懷疑。
而且,那個掌櫃的行爲也很可疑。
在自家“老闆”出來之前,他已經多此一舉地把店面裏的那幾個夥計都打發出去了,所以現在這裏就隻剩下了他們這幾個人而已。
在蘇遙看來,這根本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如果出來的這人是真正的老闆,還會怕見到自己的夥計嗎?
分明就是個假的,生怕被下面的夥計看到了引起麻煩,所以才這樣急着清人。
蘇遙不由得斜着眼睛看了看蕭譽,這些細節上的毛病她自己都看出來了,這家夥應該也不會漏過吧?
“晉王殿下,不知道光臨小店有何見教?”
這男人開口的時候還算儒雅,而且一開始就叫出了晉王這個封号,不知道他是真的有點眼力,還是這些都是之前排練好的。
蕭譽瞥了旁邊那個掌櫃一眼,臉上的表情非常耐人尋味:“剛才,我已經告訴貴店的掌櫃了,難道他沒有說嗎?”
“這個……”那位冒牌老闆尴尬地咳嗽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個掌櫃的剛才跑到後面去,立刻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個幹淨。
然而蕭譽長眉一挑,接下來卻問了個突兀的問題:“你貴姓?”
那“老闆”愣了一下,立刻本能地回答道:“在下姓梁。”
蕭譽嘴角一勾:“梁老闆,其實本王剛才說的那些……”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故意拖長了尾音之後,才繼續說了下去,“那些都是開玩笑的。”
“啊?不是吧!”發出驚歎的并不是那個冒牌老闆,而是蘇遙。
她真是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了,蕭譽那家夥到底在玩什麽花樣啊?不停的出爾反爾,簡直就是抽風嘛!
聽到蕭譽突然改口,那位“梁老闆”的臉色一下子就緩和了。
他非常配合地幹笑了兩聲:“王爺您真是會開玩笑,在下還真以爲……”
蕭譽敏銳反問:“以爲什麽?”
“梁老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的态度從頭到尾都很可疑,剛才走出來的時候,雖然表情略有緊張,但還沒緊張到應有的程度。
畢竟,他要真是都錦齋的老闆,聽說自己犯了事兒,難道不會擔心嗎?
而現在,他又未免輕松的太快了,事不關己的樣子表現的實在太明顯。
要是換了蘇遙,一定要嚴厲逼供,非要讓他招出自己犯了什麽事兒才行。
不管怎麽說,蘇恩宏家裏的錢确實太多了些,而且都錦齋肯供給蘇家這麽多的衣料,也不是光有錢就能搞得定的。
更讓人懷疑的是,周氏那老女人是個守财奴,雖然對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都挺大方的,但也沒大方到這種程度吧。
總而言之,蘇家和都錦齋的關系,實在值得讓人懷疑。
偏偏蕭譽那家夥卻還在說着不痛不癢的話,一轉頭又去問起“梁老闆”絲光緞的問題了。
絲光緞,不就是蘇家今天辦喜事時大肆鋪張的那種料子嗎?他問這個幹什麽?
蘇遙才剛豎起耳朵聽,就聽到他閑閑道:“本王想訂購一百匹正紅色的絲光緞,不知道梁老闆可否幫這個忙?”
聽到一百匹這個字眼,那位“梁老闆”立刻瞪大了眼睛,還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一百匹?”
看他那副驚愕的樣子,就差問出來“你要那麽多幹什麽”了。
對于蕭譽的那張嘴,蘇遙早就見怪不怪了。
誰讓人家有錢任性呢,随便他好了,反正花的不是她賺來的錢,肉疼也是白肉疼,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然而蕭譽的下一句話,卻讓蘇遙沒辦法忽視了。
因爲,他提到了她。
“因爲王妃老是埋怨本王,說上次的婚事辦得太簡陋了,所以本王隻能多買些紅色絲緞,在王府裏給她營造些成親的氛圍,來彌補當日的疏忽了。”
這回蘇遙是沒法忍了,她立刻就瞪起了眼睛:“我什麽時候說……”
蕭譽卻搶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笑眯眯地低頭道:“娘子,本王知道你對我有很多埋怨的地方,但我也想辦法彌補啊,在外面就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蘇遙這回也隻剩下幹瞪眼的餘地了,這男人的大手把她的下半張臉都捂了個嚴實,她連吚吚嗚嗚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對他怒目而視了。
但以蕭譽的臉皮厚度,估計她的目光根本穿透不了,所以也隻是聊勝于無而已。
蒼天呐,她是哪裏得罪這個男人了。
三番五次害得她險些背上作風不正的罪名還不夠,現在又把個奢侈浪費的帽子給扣了下來……
蘇遙悲憤地覺得,自己是徹底不要想名聲這回事了。
和這家夥攪合在一起,她被人說成什麽樣子都不稀奇。
真是……不知道以後出門要用什麽臉去見人。
偏偏那家夥還唯恐天下不亂般地補充了一句:“王妃她是有點小小的任性,不過,還是希望梁老闆幫本王保密,這些事還是不要說出去爲好。”
蘇遙簡直都想咬他一口了,這個混球,不知道什麽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被他這麽一提醒,那位“梁老闆”不說出去才怪!
他要是真不想讓别人說出去,就應該說點兒威脅的話了,比如說出去就砍死你之類的。但現在他用這麽軟綿綿的語氣,簡直就是在鼓勵别人傳出去啊!
恐怕用不到半天的工夫,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晉王妃任性胡鬧,買下一百匹大紅緞子來裝飾晉王府的“豐功偉績”了。
這麽個鋪張浪費法兒,想不惹來麻煩都難。
蘇遙覺得,自己離再次被召進宮訓話的日子也不遠了。混蛋混蛋混蛋,他是鐵了心要和她過不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