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馬車裏安靜的都隻能聽到細雨打在車篷上的聲音。
他一開始還穩坐泰山,慢慢地把衣服給穿好了,但看到蘇遙連眼神都吝于往這邊丢時,他就有點坐不住了。
細雨像是沒有打在車篷上,而是直接落進了蕭譽心裏,弄得他心頭癢癢的,很不是個滋味。
這小丫頭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竟敢連他都不放在眼裏了?
“蘇遙。”蕭譽直截了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這次得到的反應更氣人,剛才還故意往窗外看的蘇遙,索性往座位上一仰,徹底閉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見爲淨的樣子,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
薄唇微微一抿,蕭譽傾身向前,手支在了蘇遙身後的靠背上,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了。
要是在平時,他靠的這麽近,這丫頭的臉早就紅得像是個西紅柿了。這一招屢試不爽,從來就沒有出過岔子。
但是這一次,他卻打錯了主意。
因爲蘇遙隻是冷冷地睜開了眼睛,紅唇微啓,便吐出幾個冷冰冰的字眼來:“請你讓開。”
不管是她的表情還是語氣,都散發出濃濃的疏離感來,讓蕭譽覺得兩人之間一下子就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他皺皺眉:“你到底在氣些什麽?”
小丫頭身闆不大,脾氣倒還挺大,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給他甩臉子。
他問出這一句後,蘇遙卻忽然變了臉,兩邊嘴角保持同步揚起的狀态,看上去是個笑模樣,但很明顯,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我哪敢生晉王殿下的氣啊,你真的想多了。”
她的聲音假的特别明顯,連僞裝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就是不給蕭譽面子。
丢出這麽句話之後,蘇遙又自顧自地閉目養神去了,全然不管眼前這男人的臉黑到什麽程度。
他黑臉,關她什麽事兒啊!
哼,她的所有麻煩,都是因他而起的,他現在還好意思問她在生什麽氣!
不不不,她一點兒都不生氣,隻是覺得煩心而已。
細細地把記憶捋過一遍後,蘇遙終于總結出來了蕭譽的幾大罪狀。
隐瞞身份騙了她好幾個月,有事沒事就來占她便宜,給她樹立了以皇後爲首的一大票敵人,還害得她差點被活埋……以上種種,都是這男人的錯!
剛才蘇遙還煩躁得熱血沸騰,這會兒卻像是突然冷卻了似的。
不僅如此,連心口都冷了下來,就好像有人在她的心窩裏塞進了一塊冰似的。
一個模糊的決定在心裏盤旋了許久,終于漸漸清晰起來。
蘇遙再度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蕭譽近在咫尺的臉。
依舊是那張五官完美的帥臉,劍眉星目,濃黑的瞳孔裏倒映出了她小小的影子。
然而這一次,蘇遙并沒有從前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其實,她的心跳仍然不易察覺地加快了少許,隻不過這一次的悸動,全都被心裏的苦澀蓋過了。
“你說的對,我剛才是在生氣,氣你不守諾言。”她平靜開口,語氣鎮定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蕭譽皺眉:“什麽諾言?”
不知道爲什麽,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的反應太平靜了,由内而外地散發出了冷意來。
蘇遙挑起嘴角,眼底卻殊無笑意:“當初那個假的晉王詐死的時候,你答應過我,隻要做好那場寡婦的戲,晉王下葬之後,我就自由的,現在看來,這個約定早就成立了吧?”
“晉王”豈止是下葬了,她還差點被活埋在棺材裏殉葬了呢!
從陵墓裏逃出來的那個時候,她就應該逃之夭夭的嘛,反正她都自由了。
可恨的是,之後她無意中發現了蕭譽的真實身份,這個震撼太特麽的大了,讓她都把之前那個協定給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過,現在想起來也不算晚。
晉王和楚王這哥倆兒都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沒她什麽事嘛,她隻不過是碰巧穿越到了一個倒黴姑娘身上,身不由己地被扯進來晃悠了一圈而已。
就算是曾經對蕭譽有過那麽點心動的感覺,但那一丢丢的心動,根本就比不上他的欺騙帶來的傷害。
所以,蘇遙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要及時止損!
遠離這個男人,讓這些讨厭的宮廷鬥争去見鬼吧!
看到蕭譽陰沉着臉不說話,蘇遙趁勝追擊:“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啊,給我準備好馬車和盤纏,謝謝!”
不敲竹杠白不敲,反正這貨又不差錢。
哼,等拿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她一定要先去酒樓大吃一頓,然後瘋狂購物,一掃心中的郁悶!
到時候,買間鋪子,做點兒什麽買賣,争取讓她的連鎖産業在大燕的所有州縣都遍地開花,到時候,她隻要翹着腳丫子數錢就行了!
至于帥哥嘛,世上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她成了富婆之後,什麽樣的男人看不見,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蘇遙正在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完全沒發現眼前這男人的臉色已經比鍋底還黑了。
棱角分明的薄唇一抿,蕭譽終于迸出來了幾個字:“你休想。”
這冷冰冰的三個字,頓時把蘇遙的美好藍圖給打碎了。
她一下子就不能平靜了,對這個男人瞪起了眼睛:“憑什麽?”略微停頓了一下,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問題所在,“你……該不會是要……毀約吧?”
蕭譽隻是看着她,不置可否。
蘇遙伸手指着他:“喂,男人大丈夫說話應該一言九鼎的,說話不算數就是……就是烏龜王八蛋!”
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願意讓别人說自己是烏龜王八蛋的吧?
蘇遙決定,隻要這家夥敢毀約,她一定每天追在他屁股後面,提醒他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讓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
蕭譽輕輕揚眉,眸底似有少許笑意。
“證據?”
這兩個字讓蘇遙有點發愣,一時間沒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愕然擡起雙眸時,她就看到了這個男人嘴角挂着的可惡笑意。
豈止是可惡,簡直就是集奸詐和狡猾于一體,看上去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啊?你說什麽?”蘇遙本能地追問了一句。
蕭譽非常輕松地眨了眨眼睛:“我是在說,你有證據能證明,本王當時和你定好合約了嗎?”
“這個……”蘇遙咬了咬唇,“你當初說過……”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男人輕飄飄的一句“口說無憑”給噎住了。
蘇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囫囵吞下了個雞蛋,半天都咽不下去,就算是咽下去了,也沉甸甸地堵在心口,很是難受。
“你說話不算數,你這個小人,根本就是想賴賬!”好不容易理順了氣,蘇遙立刻就爆發了。
她的咆哮,對蕭譽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相反,他還笑得更燦爛了。重新坐回到對面的座位上,蕭譽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要是你有什麽字據的話,不妨拿出來,看看上面有沒有本王的簽字畫押,要是沒有的話……”他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話頭,目光像是一張網,将她密密包裹
,昭示着她的在劫難逃。
蘇遙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心口堵得不是一般的厲害。
這個無恥的家夥,他明知道兩人之前隻是口頭協議而已,偏偏還這麽說,簡直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賴賬。
蘇遙咬牙切齒地看着他,感慨天道不公,讓他生了這麽一張俊美的臉,偏偏有這麽個無賴的性子,身爲堂堂王爺,竟然公然對她這麽個小女子耍賴。
“你就不怕我到處去宣傳你言而無信的事,讓全京城……不,全天下人都看你的笑話嗎?”事到如今,她也隻剩下威脅這最後一招了。
她牢牢地盯住蕭譽的雙眼,希望能從裏面看到妥協。
但是,她看到的隻有毫不掩飾的笑意。
“随便。”他最後說了兩個字,徹底讓蘇遙郁悶了。
因爲他的态度,實在是欠揍至極!
“蕭譽,你這個混蛋!”蘇遙忍無可忍,再次爆了粗口。
眼前的這個男人,分分鍾都能讓她失控,不是心跳亂了就是情緒崩潰,他其實就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惡魔吧!
看着如同火山爆發般的蘇遙,蕭譽斂眉一笑,修長手指挑起車簾,故作驚訝道:“啊,到了。”
果然,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還沒等蘇遙反應過來,他已經彎腰鑽出了馬車。
蘇遙愣了一下,才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這是什麽男人啊,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就要跑,真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蘇遙磨了磨牙,覺得自己連牙根都癢癢了。
她滿懷怒火地撸起了袖子,也跟着鑽出了馬車。
哼,想跑也不行,她還沒發完火呢!
蘇遙正在摩拳擦掌,還沒來得及發飙,甚至都沒來得及跳下馬車,就愣在了原地。
晉王府門前,有個人早就等在那裏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頭長發都被雨水打濕了,衣服也緊貼在了身上,越發顯得她身形嬌弱。
容玥雙手環抱着肩膀,擡起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睫毛上還沾着細密的水珠,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态。
看到蕭譽後,容玥眼底的霧氣就更濃了,好像随時都能掉下眼淚來。
她立刻迎着蕭譽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甚至帶了一絲凄楚的意味。
雖然剛才還打定了要離開蕭譽的主意,但是在看到容玥之後,蘇遙一下子就把那個決定抛到了九霄雲外,滿腦子就盤旋着一個念頭。
卧槽,這隻心機兔還來勁兒了,敢情是上門來搶男人了麽?
容玥一定是得到了宮裏的消息,之後就立刻趕來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蘇遙就做出了決定。
攘内必先安外,不管怎麽說,先打發走這隻心機兔再說!反正她一腔怒火正沒有發洩的地方,容玥自己送上門來,隻能說是活該了。打定了主意之後,還站在馬車上的蘇遙就誇張地“啊”了一聲,身子明顯地向一邊歪去。